前传之《胭脂》  七、右丞相的试练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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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山缝水”、“柳风腰”是京城两大知名画师的外号。
    李濂之擅画山水,以气象高远飘渺著称,被紫凌宵帝称作:“偷来九天神仪,缝补人间山水。”传闻,李濂之相当欣赏这句评价,甚至亲笔手书此十二字挂于画室之内,其用意绝非讨好皇帝,他曾说:“世间本不全,实乃天意如此,陛下用‘偷得’二字深得我心。濂之俗人,纵使倾倒世外,画来不过缝补穿凿。”—年中有大半时光李濂之隐逸在外,行踪不定,由是画院院正的位置让给了柳延年。
    柳延年擅长花鸟,画面布局错落有栉,张弛有度,右相尤少荃曾巧妙的评价道:“延年的画恰如其姓,‘拂面一树烟霞展,近观楚腰掌上舞’,大处悦怀,细处更是精致得惊心啊!”
    紫凌宵朝的画院隶属于翰林院,乐院则属于礼部。翰林院需要誊抄整理各朝典籍,辑录有价值的金石字画,而飨禳祭祀则需礼乐,所以两院以其各自独特的功能分别隶属中央两大部门,不过它们也有交集,画院和乐院的院士有时要充当国子监的教师,传授书画琴艺并从中发现可造之才。所以说国子监的学生得天独厚,他们的授业老师都称得上各自领域内的翘楚,但监生们不一定领情。现在能进国子监学习的非富即贵,他们眼前高官厚禄早已铺就,在监里只不过混个名头罢了,于是插料打诨乃家常便饭,捣乱生事也时有发生,使得国子祭酒有苦说不出,只能在心中忿忿世风日下?当时京城里流传着这样—句童谣“贡院考场,监生文章,旭阳楼上二舅沽酒忙”。旭阳楼是韶京的一家大酒楼,酒楼老板仗着自己是济亲王的二舅,时常在酒中掺水。由此可见一些监生的文章差到自己都失去自信而找人代写的地步!
    范峤戴上官帽,慌慌张张地跟着祭酒霍建章走出彝伦堂。右相尤少荃竟然亲自前来视察?!当范峤看到尤少荃身边的柳延年时,明白右相一定是来整顿教务的,他额上渗出冷汗。四日前,几个监生合伙在画院先生的衣衫背后画满乌龟,口中还连连说“爬了爬了!”使得那位先生险些气绝。  
    
    “霍大人,我好些时日没来了,领我四处看看吧。”尤少荃的话让霍建章和范峤都没摸着头脑。
    行至国子监最后一幢建筑时,尤少荃问:“今日不是晒书节呀?”
  
    范峤抹了抹汗,走出说:“前几日大雨,仓房的屋顶有些破损,漏湿了几本书,现在正在修补房顶,顺便将库里的书籍图谱拿出来晒晒。”
    尤少荃从摊开的书堆边走过,衣袂不小心牵到一卷东西。卷轴翻滚开,一幅冷月兰桂出现在众人眼前。
    尤少荃转身,移过几步:“这可是监生的画作?”  
    
    “兴许吧!”霍建章看了看说。
    “不是!”柳延年拾起画轴,“近几届监生中没有这种人才!!”
    尤少荃接过画:“作者看来孤傲地很呐!柳先生以为如何?”
    “不染纤尘,有种清冷的凌厉,画技虽未臻至善,但假以时日也可自成一家。”
    “国子监里竟藏有如此画坛重宝!霍大人却不露一点口风,真是吝啬啊。”
    “卑职,卑职确实不知此画从何处而来?”
    
    范峤终于想起了这幅画的主人是谁。“尤大人,卑职认得这个人!”
    尤少荃只在国子监检视了一圈便拿着三卷画离开,范峤总算松了口气。国子监监生胡为,并被当作街头巷尾的笑料,几日前又发生乌龟事件,国子司业执掌教务,教导无方,今天只要尤少荃开口,他的官帽必然不保。
    “尤大人这次可是敲山震虎啊!”霍建章在一边说,“现在在国子监就学的都是哪些人的子弟大家心里都清楚,所以尤大人也不好明说,但国子监毕竟是他的治下……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啊。”霍建章喝了口茶:“元将军竟会结交这样的朋友?!”
    “我也不明白!”
    
    鲁箕已经三天没有步出房门了,只是成日看着墙上那幅红衣女子像,口里念念叨叨。他拿出进锦囊,从里面蹦出几个铜钱,带着由慢到快的声响,最后颓然倒下。“怎么回去?!”鲁箕苦笑。
    “请问鲁箕鲁公子可住在此处?”
    “不是说好再拖延三日的吗?!”鲁箕急忙将铜钱装回钱囊。
    “鲁公子,画院的柳先生请您至家中有事相问。”
    “画院?!柳……你,你说谁??!!”
    “画院的柳延年先生。”
    看着女子的画像,鲁箕忽然泪如雨下。
    “鲁公子是襄州涿里人?”柳延年问。
    “是。”鲁箕望着眼前这个清癯男子,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自己和他还相隔九天之远。
    “鲁公子在家乡可听过赵寻这个名字?”
    鲁箕—怔,那不是涿里县令的名字吗?
    “先生说的可是涿里县赵县令?”
    “正是!赵贤弟刚直仁厚……竟被左迁。”
    鲁箕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因为自己的清高,临行前赵县令差人送来的信件竟从未想到打开!自己真是无知呀!
    “我看了鲁公子的画,不俗啊!”柳延年绕到画桌之后,铺开一卷画纸,“看画下的提款,那幅牡丹是刚来京城时画的,之后便无甚作品了吗?”
    鲁箕点头:“落榜之后,趣味索然,没那个心境了。”这是句半真半假的话,不画是假,没有一幅满意的画是真,他愿卖画,却不愿卖才情。
    “鲁公子现在是否有意挥毫呢?”
    不相信我吗?鲁箕在心里轻蔑地笑。
    搁下笔,只见柳延年不住点头,他拿起画:“你随我来!”
    在偏厅鲁箕见到一个黑须老者,他认定那是个朝廷高官。
    “尤大人请看。”柳延年恭敬地递上画纸。
    尤!!难道是右丞相尤少荃?!
    老者看毕:“鲁公子果然年少才高,实乃我朝之幸啊。”
    “多谢尤大人夸奖。”鲁箕的声音在颤抖。
    “不知元正尊将军如何识得公子的大才?”
    这句话像—盆冷水,又浇了他一身凉。鲁箕垂下眼睑:“在风月之地偶遇,然后……”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可以在这个老者面前撒谎。  
    
    “听鲁公子的话,好像极不愿意遇到元将军?”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鲁箕难以开口,若没有元正尊,他现在便不会站在这儿。
    “鲁公子是否愿意进入画院?”
    鲁箕抬头,发觉眼眶竟热了!朝思暮想的一句话呀!!
    “但还有一个入院试。”老者缓缓道;“过几日便是国诞,你须得作画一幅以示庆贺,若柳先生觉得满意,这幅画将作为画院院士的作品之一送交圣览,皇上中意的话,你自然而然地便可成为画院院士,若不行的话……”
    “鲁箕明白!”
    “听说鲁公子拮据,为了及时完成画作,我会为公子安排—个适合的地方。”
    
    “不用了!”鲁箕脱口而出,“一切由在下负责。”话刚出口,他便后悔了,既而苦笑,自己的清高还真不是一般的顽固呢,只为了数十日前朱门前的一幕,他绝对不会接受尤少荃给的舒适,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实力。
    回到永宁坊,环视半年多来浸透他泪水、不满、愤恨的狭小空间蓦地大笑,他取下挂在墙上的红衣女子像,轻轻抚摩,然后认真地卷起来,放到一边。桌子上铺上了白色的画纸,鲁箕的眼里升腾起在冷月兰桂边闪现过的神情,但似乎又有一丝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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