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谁折了蒹葭,成你一世的无瑕  第十三章 白衣裳凭朱阑立(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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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若携着榭儿缓步在这两旁都是纸伞的长廊里,好似一艘小船在风景里游览一般,这身旁的一把把纸伞,都是栖月姑娘精心绘制题字的,有的泼墨山水,有的工笔花鸟,有的只题了七言五言绝句的前两句,有的却提了后两句,还有的只写了个词牌名,好不繁盛,挑得赏得让人眼花缭乱。
    容若只觉得这样伴着榭儿缓缓漫步,安稳惬意,如云静好。他并不汲汲于挑多好的伞,作多好的诗,他不想博得多余的赞叹,如果可以,这一生他只愿为她填词作诗,而这一刻却只求时间停止。
    榭儿却不懂容若的心思,或者说不如他心思细腻,抑或是她还不懂入宫会担待多少危险。她只自顾自地在容若身旁玩着,兴奋地欣赏把玩着纸伞,时不时地拉过容若让他挑这把或那把。容若也只好淡淡微笑,欣赏着她的天真无暇,眼前的这个榭儿,纯净得如同一张洁白的宣纸,他多想她一直这么天真快乐地活下去,他多想一直这么站在她的身边,以保护者的姿态,可是这最简单的承诺,他却是给不起的。
    “表哥,你看你看,这把如何?画得好美,我好喜欢。”榭儿拉过容若高兴地嚷道。
    “嗯。都听你的,就它吧。”容若无限包容爱怜地望着她。
    “嗯嗯。那表哥帮榭儿也选一把吧。”榭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好。”容若莞尔答应,又向前走了几步,拿起一把题着小诗的伞递给榭儿,道,“不如就画幅画吧,表妹绘画手法很是别致,表哥想再有幸目睹一回。”
    “我看看。”榭儿一把接过纸伞,细细看来,只见伞盖上用娟秀小楷题着一首小词:
    疏萤粘屋秋声苦,倩谁唤,韩香吐。殢酒年华无意度,浸衫凉月,扶墙疏竹,移破珠帘舞。
    当时一瞬春迟暮,遗钿难寻懒吟句。漠漠泠风何处驻。吹了是你,抛了是我,转盼潇潇雨。
    ——《青玉案•话离》
    “倒是一首纤巧的好词,表哥。”榭儿举着纸伞细细吟哦,转头对容若道。
    “确实。这栖月姑娘不愧是徐乾学老先生的千金,家学渊博,词采不凡。”容若亦是不吝赞道。
    “嗯,就它啦!表哥,那榭儿就去那边案上作画,表哥你也慢慢题词吧。待会我们还在这里汇合。”榭儿这便拿着伞走开了。
    容若对着榭儿的倩影微笑着,便也拿着小伞寻了个幽僻的去处,独自赏玩起来。
    只见那伞盖上写意着幽兰,并不着颜色,只用淡墨浓墨相错,疏朗雅致。细细的抽出几条长叶,舒展有韵,随手点缀的几瓣蛱蝶一般的花儿,翩然若舞,好似画上有一股风,吹动了这株孤傲独绽的墨兰,又宛若能拂着风嗅得它的幽芬之气。不由得让人吟起韩愈的《幽兰操》,“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容若细细赏来,遂拿起水榭里随处摆设的笔墨,提笔写下:
    别样幽芬,更无浓艳催开处。凌波欲去,且为东风住。
    忒煞萧疏,怎耐秋如许?还留取,冷香半缕,第一湘江雨。
    ——《点绛唇•咏风兰》
    榭儿拿了纸伞,便走到一呈着各色颜料的案前,思索起来,这首词写的应当是一个女子对心上男子的思念,在这秋风萧瑟的季岁里,与君凄别,独留她一人空闺寂寞,月色薄凉如世情,偏在夜寒侵衣,而墙边的几竿修竹,也恼人地随风起舞。如此凉月淡风的夜里,不由得又让我想起当初生生世世永相守的誓言,可如今遗钿难寻,如那誓言一般随西风吹散何方?只好盼着小镇哭泣,下起潇潇细雨,这样你我的世界才会在这一瞬融为一体。
    榭儿思罢,心想,这栖月姑娘定有歆慕的人儿,否则如何把这分别两地的相思描写得这般深入骨髓。我可得好好想想,如何画出这样凄美的画面,也好不亵渎了她这一颗剔透玲珑心。于是,她蘸了墨色,细细地在伞盖上描画了起来。
    皇上引着曹寅在水榭中游赏,所到之处无不摆设精致脱俗。皇上大为赞赏,便对曹寅道,“这女子,到底是徐乾学的女儿,哎。”
    “爷,呵呵。她到底是汉家女子,您就打消了念头吧。”曹寅看着皇上颇为遗憾的表情,笑道。
    “真是可惜,这样的女子,不就是刚才那个纳兰性德表弟口中的才、情、趣无一不精的女子么?竟然不能拥有,好不遗憾。”皇上叹道。
    “爷,选秀就快开始了,说不定也有这般女子,爷可不能为她一人而否决了咱八旗所有女子啊。”曹寅道。
    “我说了,这次选秀是专程为你好好物色的啊。君子一言,我可不为自己的哦,曹寅。”皇上玩笑道。
    “爷,此事万万不可,曹寅有一万个脑袋也不敢。”曹寅惧道。
    “不过玩笑尔。”皇上是真心想为曹寅选妻的,他自己并无兴趣,这些年来一心放于朝政之上。这选为秀女的只要不被选为妃子,当了几年宫女后可自行婚配,到时候朕再亲自赐婚,岂不大好。曹寅忠心耿耿,这几年伴着朕寸步不离,耽误了终身大事,朕心里颇为不忍。虽对他推说玩笑,却是会去照办的。
    “那就好。爷,咱们也题诗作画吧,曹寅看着颇有雅趣。”曹寅道。
    “嗯。”皇上应允,曹寅便陪着皇上去挑选纸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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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济格格回到分别之处,却已然不见鳌浪踪迹,心下好不伤感,便垂头丧气地走回部落。
    “格格,您终于回来啦!”族人见之,大喜道,便有人跑回大帐中禀告蒙古王。
    “格格回来啦!格格回来啦!”齐济所到之处,族人无不惊喜大呼。
    齐济虽为女身,却追随蒙古王臧茨和一众部将东征西战多年,立下了赫赫战功,为土尔扈特族消灭了众多敌军,报族人安宁,无人不服。整个族群对她极为恭敬,奉为神人。
    此次抗击清军虽兵败惨归,但族人更为担心的是齐济的安危,听闻她被清军副将俘虏,全族顿时陷入悲伤之中,此番见齐济独自一人安然回来,大伙惊喜异常,一群人忙赶至蒙古王大帐禀告。
    “报……启禀臧茨王,齐济格格安然回归,现被族人拥围着正朝大帐走来。”一兵士入帐报告。
    “啊!是齐济!我的齐济回来了。”臧茨王亦是身负重伤,忙支撑着站了起来,由族人扶着急忙往外走去。
    齐济不一会便走至大帐前,臧茨王见她形容消瘦、满身伤痕,顿时老泪纵横,不能自已。齐济见父亲憔悴不似当初骁勇,脚上一瘸一拐,亦是清泪如注。
    齐济搀扶着父亲回到帐中,依偎在父亲怀里啜泣。臧茨爱抚着女儿,面色凝重,并无族人那般喜悦,过了一会,他终于叹道,“齐济,阿玛对不住你啊……”
    “怎么了?阿玛,发生什么事了吗?”齐济一惊,睁大眼睛望着早已鬓发苍苍的老父亲。
    “哎……齐济……阿玛老了,族人安危要紧……希望你不要责怪阿玛……就当为了土尔扈特族,做点牺牲……全族上下,都会感激不尽,阿玛给你跪下了。”臧茨支撑着残病的身子,正要跪在齐济面前,齐济连忙扶起,惊道,“阿玛,到底所谓何事?什么为了族人安危,什么全族上下感激不尽,什么大事要阿玛下跪?阿玛,你倒是说清楚啊!”
    “齐济……”臧茨抹了抹泪水,“我的齐济,你是阿玛唯一的女儿,这么多年来阿玛心疼你,爱护你,可如今却亲手把你送给了清朝皇帝……”
    “什么!”齐济一听,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我族战败了,败得不可收拾,阿玛为保全族性命,已然与清朝签订条约,作为清朝管辖之地,阿玛被清朝皇帝封为蒙古王爷,皇帝答应保我全族,不再战争。只须听命于大清朝廷,收归军队,按时进贡牛羊马匹,便可一世安宁。”臧茨摇头叹道。
    “阿玛……”齐济听闻,只觉父亲更为苍老了,眼前的这个父亲,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驰骋沙场、所向披靡的蒙古王了,他真的老了,他不再为了虚名而杀戮争功,他要保护生灵,他是真正的为民之君。齐济亦是一声叹息。
    “齐济,清朝素来有和亲规定,战败之族须将族王之女进贡朝廷,方成其约,共结永世盟好。齐济……为了我土尔扈特族全族上下之性命,你……”臧茨心痛难忍,话便止在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
    “阿玛……齐济愿意……”齐济格格低下头来,她已不忍再见父亲那般憔悴的面容,为了此事更为沧桑,含泪应允。
    “好齐济……你是我族的神……阿玛替全族拜谢你……”臧茨不顾齐济阻拦,跪拜了下来,齐济早已泣不成声,不能自主,嘤的一声昏了过去。
    “齐济!”臧茨王见状,扑了上去,痛哭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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