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城夜话第一卷:望月笑  第六章:五亩家宅树以桑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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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话说这头张晓生梁妙等人在不紧不慢赶路,另头蛰洲城里,秦兰风竟忙得焦头烂额还急得挠心抓肺。直悔自己当初没听张晓生的劝,从翡城不是直接回蛰洲,而是偷偷远跑皇都,结果惹了大祸。
    这祸害此刻还住在他家呢!大祸害带个二祸害!赶又赶不得,说又说不得,来秦家拜访的客人都夸他外出游历颇有成绩,交上如此好学上进的挚友,他有苦说不出一喉咙黄连噎到快要气死。大祸害仗着道貌岸然勤学苦读的外表,跟在他身后时时刻刻督点。二祸害居然每日换上不甚华贵的衣裳,和自己称兄道弟,出入蛰洲各种场所,一张剐嘴哄得秦家上下乐呵呵,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人才是秦家幺子,他秦兰风反是个不得宠的偏房孩子了。
    说起秦家,正史上基本找不到它,可野史上记载得那叫异彩纷呈。姑且不说秦家祖上荣耀,三代皇商,曾两度接驾皇帝南巡。当时凡世上能找到的行业,不论盐铁,不论陆路水路,简直没有他不涉及的;就说秦家这一代长子秦少英,年仅二十四,已挑起整个秦氏田庄,将五座山头、百亩良田桑地、几百仆役管得井井有条毫无差池了。
    当然,秦家自然是忠心的,秦家人也心存善良,但逢天灾人祸便施舍惠助。可惜即使再忠心,也难不招来皇帝的猜忌;再友善仁慈,也不可能让小人不妒忌恶言。秦家的势力太大了,大得足以让皇都金銮殿里的天子都寝食难安。试想一下,若有朝一日秦家人以财力搭上兵匪,冶炼兵器,训练出精良的军队,自封为王反抗朝廷,无疑将造成不可幻想的严重后果。当时秦家的主事人还是老太爷,他清楚知道其中利害,主动向皇帝交还“天下首富”的牌匾,表示愿意退出皇商队列,从此做个普通农家人。惹得皇帝龙颜大悦,当即赏赐免死金牌一面,让他回归桑梓从此安宁度日。
    那时秦太爷刚下朝堂,便雷厉风行把秦家名下的八十家商行或盘出去,或让他们自己主事,一次收齐所有银两,领全家从帝都返回蛰洲故乡。并令所有秦家子弟此后不从仕,不参军,不跟皇家牵扯,当然、也不准去帝都。
    秦兰风说的祸事,就是自己去了帝都。原本偷偷地去,天知地知,你不知我知,没什么大不了,可惹上煞星随尾,追上门来,真个欲哭无泪。
    现在大哥秦少英喜得龙凤麟儿,全家个个欢喜、人人称意,老太爷、老爷、大少爷、大少奶奶四人守着两个奶娃寸步不离。秦老太爷更是一反平日朴素小心,快马请来各地名厨,大摆十日流水宴,只要是来祝贺的,不论权贵白丁,皆奉作上宾。
    而秦兰风就被抓去暂管田庄事物。想他一介贵公子,平日只盼携友同游饱口腹之欲览远水高山,哪懂什么经商之道。再有才华,也无济于事。何况他的才华,独在吟咏风月、搜罗奇珍、网罗异事、寻访佳人……大智慧没展现,小聪明打成堆。秦老爷当然心知他不能胜任,可当下家里就他一个闲人,何况这么庞大的田庄,哪会说搞砸就搞砸,随他搞去吧。放一百二十个心打发到田庄砖屋去住才是正事。
    “……三少爷,三少爷,您可听到了?”修竹第七次出言喊醒不知神游何方的秦兰风,管事垂手站在房中间说了半天帐,少爷竟是眼珠子都没转,。
    “啊?……哦,听到了听到了。那个,何管事啊,你先下去,我今天要去桑田巡看一番,那个账目你直接给我就行,晚上看。”秦兰风随随便便敷衍,谅大哥也不会弃田庄于不顾,用不着几天,他就不会再守着刚出生的小崽子,然后自己也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也不用被大祸害时刻注视了。
    “三少爷,账本在这儿了,您仔细过目。不知三少爷巡视桑田,可要小的带路呢?”
    完全不用思考,他连连挥手:“不必了,难道我还能在自家的田庄迷路不成?你做事去吧!修竹,送何管事。”
    修竹恭敬请了何管事出去,倚门一本正经禀告:“三少爷,刚才欧阳公子叫人带话过来,说他和杨公子午饭不过来吃了,叮嘱您午间记得小憩片刻,别劳损了身子。”
    “滚,他最好马上滚回去帝都……哦,我说的是仙洞顶……他最好马上滚回去仙洞顶!非亲非故死皮赖脸住在蛰洲也不知道多讨嫌!”
    “三少爷曾说欧阳公子与杨公子都是您一见如故的好朋友,两人秉性纯朴,好学上进,不热衷功名利禄但求清风明月,是极有君子风范的好儿郎。此番前来蛰洲,是应三少爷您的邀请,要共同探讨问题,增进修为的。”
    “你这人啊,就是跟大哥跟久了,才这么没意思。这种场面话听过就算了,当什么真呢!我说他们是我的猪朋狗友,你也信?我说我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你也信?”
    “三少爷您说的话,属下岂敢质疑。”
    孺子不可教也,还以为他和自己能聊到一块去,没想到这般古板“幸好我早就写信让晓生和梁妙过来了,不然真被你们气死。不是老古板,就是死赖皮。”甩开手上的折扇发狠扇几下,愤愤地撞开凳子走出门,还是去桑田看看好了,呆在这房里迟早烦死。
    拒绝了何管事带路,又撇掉了修竹,独自一人气鼓鼓顺着路就走,也不管通向哪里,前往何处。
    春天的蛰洲总是很温柔,就算有烟雨天气,也不会持续太久,更多的是暖意融融,清风拂面。温暖的天气促使人们退下冬袄,用行动迎接万物复苏。江河边野鸭试水嬉戏,石堤上情人耳语呢喃,街道旁小贩高声叫卖,酒肆里客官高谈阔论……若果说翡城是年芳十五岁羞涩可爱的灵秀妹子,那蛰洲就是十七岁长裙碧珥的大方姑娘。因此在秦兰风心中,最美的还是蛰洲,不管去到什么地方,结识了什么朋友,都会跟他们讲述蛰洲的好,邀请日后来玩。
    风轻轻撩动鬓发,抬头看见远处的山头上不知种的是哪种果树,红粉白嫩开得好不可爱,置身大片的桑叶林中,秦兰风整颗心都被抚平了一般,原来这就是自家田庄的景色,秀美端庄,于平凡处显现真情。想他常年在外访名山、游旧迹,纵然欢乐,却显浮躁。为了高兴而高兴,看看他人脸上的笑,也不知自己那时笑的是什么。还不如这一顷桑田给人的静谧平和。或者想尽办法活得与众不同,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心被欲望与颜色填得太满、便少了思考的空间,要让心变得轻松,必须抛弃内心不快,忘记俗世纷争,腾出更多位置,摆放新的幸福。哪怕只是眼见春天第一片嫩叶的欣喜。
    伸手触摸桑叶,感到新长出的叶片粗糙扎人,曾经的老叶柔滑细致。不禁感叹,难道这桑叶也如人那样,初始年少轻狂只盼扬声沙漠垂,待到被俗世磨洗揉搓尽失棱角便斜阳含笑,柔韧无比了?
    呵呵……这样想一下,觉得自己确实毛躁了。不过他还是乐于接受这样的自己,可以一步步慢慢学,慢慢感悟。而不是聪明如天才,事事如有神助。他好玩却不耽于玩乐,也是缘于那种走一步学一步的想法。
    “那边的……可是秦家人?”
    循声弯腰看过去,有个老农正在桑树下面劳作,于是大声应道“是咧!”
    “可是三少爷?”
    “正是兰风。”嘴里应着,一手提衣摆一手护着头顶走近“老人家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老朽不敢。我是秦老爷派来专门照看这片桑田的,您看,这都是丹参苗,我来看看长得怎么样了。”说着,秦兰风已经到了面前,连忙站起见过,相互礼让一番,才继续谈论先前话题。
    “兰风虽不懂种植,可也知道桑林再种别的东西,等于鸠占鹊巢喧宾夺主。怎么老人家倒不明白了?”
    “三少爷少来田庄,不懂种植也无可非议。您不知知道有些喜阴的药材、作物,种在桑树下面既不占地方、又不用灌溉,收成好得很哩!您现在看到的这片桑田是老树,喜的是树与树之间隔得不很近,丹参在树下依稀能晒到阳光,不至于晒得太狠。”
    “呵呵,是兰风莽撞了。不过您说这是老树,那新树又在哪边?”
    “新树在东田,这边是南田。东田桑树才两尺高,行间套中了花生黄豆,绿油油最是喜人。等天再暖些,蚕长大了吃得多,桑叶就恰是繁茂时节。”
    “常听得人说,真正有学识的人都在田里坊间,今日听您一言,果真如此。不过兰风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老先生。”边说边要微微偮一下。
    老头连忙伸手阻止秦兰风抱拳做偮的动作“使不得使不得,这可要折杀我了。三少爷您只管问便是,老朽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曾有一件自家田庄织布做的春衫,黄褐色卷边极为雅致,据说是用桑叶染的,可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不仅桑叶,还有桑枝、树皮,都是极好的染色材料哩。说起这桑树,全身都是宝。您瞧桑叶、桑葚、桑枝、桑皮、桑根,全是有用处的好东西啊!哪怕一点都舍不得丢。”
    “孟子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竟是真有出处。我终日读书习字,交朋结友,也写得几首博人掌声的诗词,竟不如在田间学的东西多。”秦兰风既是自言自语,又是在与老人交流,身心沉浸,完全没发现有人站在离他仅一臂的地方。等发现时突然弹开再望过去,正是那大祸害杵在树下。
    “哈哈……没想到我们锦衣玉食风花雪月的秦三公子,也懂得养蚕织布,持家处事啊!”杨廊爽朗的声音从面无表情的欧阳名剑身后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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