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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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陌桑之往事
早起空气好,尤其是一个风雨之夜后。
戳了戳宁清嘉的屁股,那边哼哼唧唧的还是不愿醒,但宁欢却说:“捏鼻子闭眼张嘴吃早点。
诶?平时不是绝对不让他在床上吃东西吗?不过没大清醒所以也没多想,管它为什么要闭眼捏鼻子。而且按照宁欢说的直接咽,连嚼都没嚼。
把十几个冰冰凉的东西直接吞肚子里后,晨起迟钝的味觉才缓过点劲来,怎么都觉得口中腥腥的不舒服。刚好宁欢喂完了,他才睁眼坐起来,把食道里的东西顺进胃里去。然后眨巴着还粘着眼角屎的眼睛,摸着脖子问道:“宁欢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啊?”
宁欢正咕嘟咕嘟的漱口,把带着微红色的水吐在院外,面色极其正常地回答:“蛇胆。”然后转身向正准备抠喉咙的小破孩儿露出森森细牙,“十几条蛇的蛇血太多了,我还没喝完,你要是吐了的话,正好把剩下的血喝进去。”
宁清嘉面色青白的看着宁欢将一地的蛇尸收拾起来,“你不是喜欢蛇么?”
宁欢嗯了声,“所以我把它物尽其用了呀。”
呃……
宁欢除了洁癖之外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嗜睡,而且每次起床之后有很长的时间里面面部表情都处于呆滞状态,连动作都要慢几拍。但这个表情再加上慢动作本来就和僵尸有几分相像,何况宁欢还要做一件惊悚的事情。
宁清嘉欲哭无泪,宁欢居然把蛇送去厨房了,还哄的小木桃一愣一愣的,什么昨夜大雨,蛇刚好就进了屋子了。抓了几条给主子们做点野味,尝尝鲜。
紧接着就看到宁欢自告奋勇帮助处理这个麻烦的食材,吓得他脸都青了。
咳咳,咳咳,宁欢你招了吧,你其实上辈子式养蛇专业户吧?那…那…那…那个肚子中间的开口就是取蛇胆破开的?那么小,亏他能那么精确地将蛇胆抠出来,而且……扒皮扒得也……
太熟练了……
刀从肚腹切入,手指远离蛇鳞以免划伤在刀背按压,去肠洗胃后,从蛇尾起剥,固定一端以后,直接倒扯下来。
宁欢睡的一双肿泡眼里呆滞一片,脸上也无甚表情,带着那么点天真的无辜地看着因失去了生命无力垂下的蛇尸,偏偏手中做着这般惊悚的事情。
你想啊,剥皮啊。黏黏的不明液体在皮和肉之间薄薄地粘一层,宁欢扯啊扯啊,闪闪亮的金黑相间的鳞甲就被泛着惨白的皮肉所代替,蛇皮还很完整哦。
反过来以后就像一条饿瘦了的金环蛇还活着一样,宁欢就拿着这向小破孩儿阴险一笑,还粘着血的手指一紧,蛇口立刻就像又有了生命,像昨晚一般“唰”地张开。
小破孩儿脸色青一片白一片,腹内翻腾,正要找地儿吐去,就听见宁欢在身后嘿笑着磨刀霍霍的声音,于是又将已涌到喉间巨苦无比的胆汁再强行咽回去,躲到一边捂住耳朵,不听扒皮时那“唰拉唰拉”的声音。
于是宁欢一路阴笑着处理了蛇尸交由厨房去处理,小木桃早就不敢看跑得远远的,大厨师和二厨师饶有兴趣的“观赏”了全过程。宁丰很赞许的拍了拍宁欢的肩:“手艺不错,哪学的?”
宁欢“腼腆”的回答:“小时候住乡下常见,抓两条回家改善伙食。黄金甲么,虽然有毒但味道不错,也挺温顺的。”
然后宁丰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跟着我学刀功吧,你手脚挺利索的,以后还能再学学其它的。来我们厨房来深造吧。”
宁欢立刻眼睛一亮,连连答应。“好的,我今天就跳槽过来。”
当然宁丰是古代人,说不出“深造”。宁欢也不会对他说出“跳槽”,但捂着耳朵躲在角落里的宁清嘉看来就是这个版本的。但看见视线里笑得像“黄金甲”一样“温顺”的宁欢的笑脸向自己这个方向不断放大时,他猛力而缓慢的吸了口气。
小口张开。
眼睛瞪大。
“杀蛇犯来了!!!”
余音绕梁,于后院回荡久久不去……
待得宁欢闭着眼等小破孩儿的魔音贯耳过去后,又淡淡绽出个微笑,“做出来你要不要吃?”
“不吃!!”小破孩儿满脸的惊恐万分,“你不是说你喜欢蛇么!你丫的个变态!”小手的食指哆哆嗦嗦的指向宁欢手中一握完整的蛇皮,“你,你……你……你吃了人家的肉,喝了人家的血,抽了人家的胆,扒了人家的皮,你还要做什么?”
“哦。”宁欢淡淡微笑,“毒液和毒牙我也留下来了,你要看吗?”宁清嘉的表情持续扭曲中……
不过宁欢依旧温和的说:“对了,这皮是留下来出去卖钱的,有了钱给你买糖。”
小破孩儿一下顿住了,抽搐顿止并迅速切换星星眼状态,“真的?那我们再抓两条。”
宁欢突然阴笑两声,干净的,冰凉的,没有抓着蛇皮的手安抚的摸摸他的发顶,“乖,会的。我多喜欢你啊,像喜欢蛇一样。”于是小破孩儿哭了。
今天一天都没什么事情,于是两人就躲在小破屋子里乘凉,一没有物品挡着,窗户大开,通风良好。而屋里面还有个自动式的降温空调,小破孩儿惬意地横着往地上铺下的草席上一躺。宁欢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从宜芸阁顺来的《江山志》,屋内一片谧然。
但小破孩儿天生就不是个安生的主儿。想起自家躺的草席下昨夜曾游过那么多滑溜溜的蛇。“呲溜”就从地上坐起来了。
挪到宁欢旁边问:“你不是昨晚上要给我讲你养过的那条蛇么?”
宁欢眼睛都没有从书上抬起来,“忙着呢,下次。”
忙?一本写东离、南叶、西晋三片大陆的地理书到底有什么让他好忙的?“你答应给我讲的,不许找借口。”
宁欢显然是不大愿意给他讲,但抿了抿唇,好一会儿还是从书里抬头,“你真的想听,那你说它对我来说算什么,说对了我就给你讲。”
宁清嘉看到宁欢棕黑色的眸子里沉静一片,竟不由得生出些莫名的悲伤之意。是宁欢的感情么?他在伤心?
宁清嘉有些迟疑的开口:“我……不知道,但,它对你很重要。”
“感觉到了?”宁欢淡淡开口,“我刚才对你用了些心理暗示,是不是觉得有些难过?”
心理暗示?宁欢……?
“我学过些催眠术,是对自己用的。”宁欢接着说道:“我度过过最痛苦的一段时间,每天失眠,想过很多次死。但不能一直那样消沉下去,就自己学了催眠术,后来就可以慢慢睡觉了。只是情况变得有些奇怪,我对自己使的术越久,就越无法解脱,因为需要克制精神里另外一个越来越强大的自己,所以精神力就要不断加强。
但后来,因为可以太过平静地分析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所见到别人的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明显的推想出他的目的,他的欲望,他的隐瞒。所有的污秽都呈现出来了。”
宁欢的语气变得讽刺,“你能想象浸泡在一堆垃圾里面的感觉么?我并不是指责人的索求和贪婪,人性本就是不满足的。我自己也一样,但就是觉得恶心,连自己也恶心。所以我厌弃这个世界。直到养了陌桑。”
他慢慢微笑了一下,“陌桑是个好孩子,它那么小,也那么纯净。”宁欢又把脸埋回书里,但却一直淡淡地说:“陌桑是我在有一次在秦岭里发现的一只白唇竹叶青,当时它还是一只蛇卵。母蛇死了,我偷偷把它藏到了我的包里,带了回去。
它从蛇蛋里破出来的时候像小蚯蚓一样,细细的短短的,那时我还不知道该喂它什么,差点把它饿死了,幸好蛋壳里还有一些卵清。因为是从山里带回来的,所以我叫它陌桑。……”
那时陌桑刚出壳时像是没睡醒似的那种柔弱,宁欢现在还一直清楚地记在心里。当时绿色的小家伙没有牙,睡眼惺忪的缠在上一辈子的她的手指上汲取着温暖。完全的信任和依赖。
后来陌桑慢慢长大了一些,就算怎么藏都不可能不露马脚,家里人当然是怎么都不让养,但她宁愿带着蛇不住在家里,也不要将小家伙放进对它来说还太过危险的世界。
经过很长时间的僵持,花了很大代价从医院买来了抗毒血清。因为陌桑是一条毒性太过猛烈的毒蛇,天性中带有对自己的保护,所以会对外界发动凶猛的攻击。随时都可能对别人的生命造成威胁。而且对任何人的警惕性都极高,从不让别人靠近自己的领地之内,但……对她不同。
陌桑是矜持的,每次她踏进陌桑的地盘时,总是装模作样的威胁的靠近,然后一溜烟缠到她身上,绕着指头细细柔柔的蹭。
再长大些就干脆将她也纳入了自己的领地之内,整日贴身保护着。父母虽是不放心,但除了让她将血清带着外别无他法。直到一次半夜父母看到陌桑迅速游进了她的房里,忙进去看,却是她皱着眉头做噩梦,陌桑卧在枕头上,冰冰凉的蛇身在她额头上搭着,鲜红的舌信不时轻扫着她额上的冷汗。
父母心惊胆颤,万一要是在头上咬一口,可是救都救不过来。但她却一把抓住了还细瘦的蛇身,死死握紧。她的力气大得几乎把陌桑捏死,蛇身都扭曲成一团。但就算是陌桑剧痛之下,都没张口一次。也不许父母靠近将它拿下来,反而冲着两位家长‘嘶嘶’地威胁着不许靠近。
直到她缓缓平静下来,它还是不愿离开,颤抖着潜进被窝里,将蛇头虚弱的搭在她颈窝上。
蛇并非因冷血而无情,反而因那种灵动而产生智慧的温柔。
陌桑身上并不是不存在狡猾,多疑和贪婪。但它很直率,兽类的直接和不保留,以及在获得信任之后宁将生命的赋予,比起人类之间让她放心得太多。可以说是陌桑将她慢慢从另一个精神体对她的哄骗中解救出来。
而且陌桑的那种优雅的高傲和忠诚的守护也取得了家人的认同。陌桑后来甚至还允许家里人靠近它的领地,竟有一次还在她练瑜伽的时候好奇的凑上来,旁边有音乐,陌桑就会在一边跟着跳舞。
生活似乎很快乐,但楼里的邻居却意外发现了这只美丽毒蛇。就算它对她再好再亲近,也改变不了它的性质。于是她含着眼泪将陌桑放回几十公里外的森林里去。
但几天以后,消沉的她窗前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小心翼翼的头。
陌桑回来了,冒着多少次被车碾成两截,被人杀了,或者被饿死的危险,从足够遥远的森林艰难地跋涉回了城市。
陌桑是顺着水管一路爬到她窗前的,浑身已变得脏兮兮的,美丽青翠色的鳞片掉得七零八落,原本优雅高贵的生物此时奄奄一息,还是尽力回到了她的身边。它勉强的直起身子在窗外跳舞,连身姿都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是在埋怨主人为何将它狠心抛弃,还是在向她展现,自己的舞姿依旧优美灵动,不要再将它丢弃的委屈。
她当时红着眼圈慢慢起身将窗户打开,陌桑也不舞动了,静默了一会儿,头顶大鳞都已掉落了的陌桑将三角的头托放在她伸出的手掌上,小眼睛静静地看了她半晌,才从手臂上慢慢蜿蜒而上,缓缓将她手臂依恋一般地缠了个遍,最后盘到她肩头,‘嘶嘶’地吐着冰冷的鲜红信子用冰冷的细鳞摩擦着她的脸颊。
眼泪滚滚而下之后,她又笑了,用指头戳戳陌桑的颊窝,‘你看你还笑,你……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最后有一次她出外野营时,早起出了帐篷,却看到她的陌桑缠在一头不知如何进入营地已饿得骨瘦骨瘦的豺身上,蛇牙深陷在脊椎里,几乎拔都拔不出来,自己已被豺咬成两段,另一截被丢在远远的地上。而豺身上多处伤口都汇出浓浓的黑血,早已中毒身亡。豺头仍自朝着她的帐篷的方向。
她的陌桑是为了救她死的,咬了一口那豺之后,自己也被咬断,依然用断了大半的蛇身巴在犹自前行不止的豺身上,艰难的咬下了第二口,第三口……
她当场就缓缓坐倒在了地上,眼睛涨红着却掉不出一颗眼泪,手掌上几乎被蛇牙戳破,才将陌桑掰了下来,将两截蛇身轻轻的抱在怀里。转身离开……
“这就是陌桑和我的故事了。”宁欢淡淡地看了一眼把头埋在膝盖里偷偷抹着眼泪的宁清嘉,递给他一张帕子,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好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还给我的时候把绢子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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