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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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很长,又很美的梦。
这个人仿佛是我,我听得到心脏鼓动的声音,由慢到快,是幸福的节奏。
这人又仿佛不是我,满足的笑容中,泪水潸潸滑落,我却感受不到一点悲喜。
只是看着那个背影,定定地看着,纵使时间流转,也不过是思念的一瞬。
我说,若是能看着你,就会想追上你,若是能追上你,就会想与你并肩,若是能与你并肩,就会想得到你,与你永远一起。
但我却是这样容易满足的一个人,仅仅是一个笑容就已足够让我永远留在只看得见你的世界里。长久的思念是如此美妙的折磨,将我一步步推向你,隐忍的爱意又是如此安静的守护,隔出一点点的距离。
记忆里的你时常温柔又不明所以地笑,我也跟着你露出难得的率真笑容,我们像两个情商尽失的笨蛋,没有一句玩笑情话,全身心投入在我们所追求的事情中。你自认为了解我,我也自认为了解自己。只是我们都没有注意,你可以对所有人那样温暖地笑,而我却只为你一人弯起嘴角,扬起眉梢。
安静地,悄悄地在你身边,不留痕迹地掩去内心的秘密,作为能与你并肩的人站在一起,看着你心满意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我也心满意足地沉溺于有你的世界。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你哪天蓦然发现我的心意,直到我哪天留下只言片语魂归天际。
而事实却是,你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自己钟爱的事业,将毕生心血都留给了这片土地上的王国,用自己生命的结束换来千万子民新生的转折,只是,独独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话。
临终前你笑着对人说,所谓万人敬仰的传奇人物下场也不过如此罢。只愿来世平淡真实如凡人,却依然有人伴在侧。
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我笑得像是当初第一次听到你的赞赏。
我们都是自以为是的家伙,你死前终于想通,可惜我现在才明白。
脸上一片冰凉濡湿,终于清醒了一些。恍惚地想着梦里那似是而非的片段,既然那不是我的,那应该就是另一个人的。我并无意窥探那深藏经年的情感,只是它过于深刻入骨,就连时间与死亡也不能带走分毫,奔腾热烈,一如最初。
我闭着眼正准备再睡个三百回合,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声尖锐嘶哑的叫声折磨得耳膜快破裂。
如指甲刮黑板的刺激持续不断地在我耳边回响,在我终于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想要一把捏死噪音来源时,眼前白衣一闪而过。
白袍银发,气质清冽,面容若雪,脚边仿佛绕着清风,步履无声,衣袂轻飘。
然后,安东尼达斯教授清清冷冷地开口,“别吵了,曲奇。”
我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一只站在笼子上的花羽鹦鹉正蹦跶着,抖落下些许绒毛,黑得发亮的喙敏捷地一啄,叨住一小块扔过来的苹果,熟练地踩在爪下,啃得嘎嘣脆。
安静得让人感到压抑的偌大房间里,只回荡着名叫曲奇的鹦鹉津津有味吃苹果的声音,曲奇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苹果上,万年冰山教授则一言不发地看着它,而我正犹豫着自己的眼睛该放哪里。
外面忽然一阵人声嘈杂,然后传来礼貌的三下敲门声。
“进来。”安东尼达斯教授继续看着鹦鹉,也没回头。
门被推开,出现在门口的是一脸平静的阿尔萨斯,他很快地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我,然后就看向窗边的站着的人。
“塞西尔我准备带走。”阿尔萨斯说。
“我还在想,要是曲奇吃完苹果你还没来,我就直接把人送到乌瑟尔那里,”安东尼达斯教授转过身,眉头轻蹙,语气微冷,“省得你们一个个过来找人,看着都烦。”
“克尔苏加德已经来过了?”
“都来了好几趟了,说是出于对未来潜在优秀学徒的爱惜,”一提到老克,教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家伙现在去找卡德加了,说是免得这事又传到乌瑟尔那里。”
阿尔萨斯点点头,对着他微微欠身,“不管怎么说,这次麻烦你了。”然后又看了一眼我,“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安东尼达斯教授也瞥了我一眼,“是啊,现在趁早把他送回医院就是小事,把他带到其他地方,就说不准了。”
阿尔萨斯沉默片刻,说道,“我会跟父王交代的。”
“你觉得陛下还会有让步的余地?对一个有着埃瑞达血统的人,把他好好安置在医院,给他治疗,还安排人给他授课,给他一次进达拉然的机会。要是再让他住进王子殿下的晨光殿,恐怕乌瑟尔都要造反了。”
这是我听过安东尼达斯教授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于是立刻表示赞同,“我回医院。”
他们同时转头看向我,然后又同时无视了我,只听安东尼达斯教授警告道,“阿尔萨斯,要么你把他治好丢医院,要么我把他扔给乌瑟尔,最好不要想着带回晨光殿。”
阿尔萨斯看了我一眼,说道,“除非谁能保证他能活到考试前。”
嗤笑一声,安东尼达斯将视线转向了吃完苹果正咂嘴的鹦鹉身上,慢条斯理地说道,“什么时候连你也变得患得患失了。塞西尔不是下水道的老鼠,没有那么容易死。有时间担心这个,倒不如好好教他法术抑制避免再发生这种事。”
“他要是跟下水道老鼠一样省心就好了,”阿尔萨斯优雅地微微弯起嘴角,眉眼一扬,“看来,还是在这里先治疗再送他回去比较合理。”他眼中隐着一丝笑意。
安东尼达斯教授瞥了我一眼,皱眉道,“治疗完就快些把他拿走,尽量在克尔苏加德过来之前。我讨厌人多,很吵。”
阿尔萨斯没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那只吃饱睡着的花羽鹦鹉身上,不紧不慢地说道,“曲奇吵了你几百年,怎么也没见你说过一个烦字。”
安东尼达斯教授冷哼一声,宽袖一甩便往外走,一字一句冰冷得像是敲在冰上,“这么远跑过来却是关心一只鸟,阿尔萨斯殿下还真有闲心。”
“只是关心一下教授日常生活的质量而已。”阿尔萨斯悠然说道,目送着安东尼达斯教授带着一阵寒风走出去。
我从被子里坐起来,有些好奇,“你跟所有教授都是这个相处模式?”
“当然不是,”阿尔萨斯利落地掀开我的被子,并迅速制住了我想要跟着被子一起挪走的身体,“别乱动,好好躺着。”
我把脸埋进边上的被子里,说什么也不愿翻过身,死人一样趴在床上。
他轻叹一口气,“转过来,塞西尔。你这样我怎么治疗。”
安静了片刻,我在被子里闷闷地小声说道,“唉……对不起,又惹麻烦了。”
他的手轻轻地在我头上揉了揉,“知道就好。”
我抿了抿唇,既然他没问具体情况,还是决定不说了,说出来反倒像是在辩解。他的手很舒服,舒服得我迷迷糊糊地又想睡了,直到他的手顺势向下伸进了我的衣服。
“喂,你干什么。”我连忙翻过身,将他的手胡乱扯出去。
阿尔萨斯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袖子,说道,“总算是转过来了,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继续下去。”
我瞥了他一眼,“殿下何时也开始好这口了。”
他笑得坦然,“你又何时开始把我的好意往坏处揣度了。”
阿尔萨斯的治疗迅速又效率,我似乎都能感觉到身体组织正在生长。他的侧脸线条优美得不像话,我就跟没见过美人一样噤了声,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想着以后他就算是堕落叛变,一定也是最好看的死亡骑士,可惜那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了。
心中一叹,我不禁摇头惋惜。
“在叹什么气?”他抬起头,目光中的关切和询问都恰到好处。
我想了想,直接问道,“你对霜之哀伤感不感兴趣?”
他思虑片刻,反问道,“它有什么值得我感兴趣的地方吗?”
“有啊,多了去了,”我给他细数,“那把剑的力量,所带来的威慑,以及统治力。稍微有点想法的人都想得到它,书写流传万世的传奇。只是,最终是驾驭那把剑,还是被它驾驭都说不准,不过,这反而更给它添了几分神秘和魔力。”
他收了手完成治疗,一边把我扶起来,一边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那些,不过,父王一直对它感兴趣得很,说到底还是权力的扩张吧。如果哪天我真去寻了霜之哀伤,肯定不是为了我自己。”
“那是为你父王?”
“不知道。”他说。
这话题来得莫名其妙,我也适当地不再多问,伸伸胳膊站起来。
他从床上拾了件外衣披在我身上,“我送你回去。”
我只得点头,知道自己往后估计也没脸拒绝了,便听话地坐上了他召唤而来的……一条黑龙?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有些眼熟的暴躁黑龙,“奥、奥妮克希亚……座龙?”
“嗯,狮鹫比较小,坐不下两个人。”
“殿下……要低调……”
阿尔萨斯像是没听到,拍了拍黑龙的腿,然后把我扶了上去。阿尔萨斯坐在我后面,双臂从身后环着我拉住缰绳,轻轻一抖,就看到黑龙两侧巨大的黑翼便慢慢展开,身躯一震,霎时离地。
我的心情紧张中带着激动,没想到游戏里没有拿到的坐骑,竟然现在就在我的身下,飞翔于天空。
我不禁兴奋万分,迎着风像范进一样傻,“哈哈哈哈,老子终于坐上黑龙了!让你们说老子脸丑手黑!”
阿尔萨斯环着我的手臂往里紧了紧,说道,“别乱动,当心掉下去。马上要到了。”
我低头看着在视线里迅速放大的医疗中心,又回头看了看专心拉着缰绳的阿尔萨斯,想到明天依然能见到他,大脑突然一短路,我鬼使神差地就亲上了他的脸。
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理智突然被一道霹雳劈进脑袋,我这才反应过来,闪电般地转过头去。
黑龙落地之后,我揣着心律不齐的心下来,假装四下张望看有没有被人看到,刻意避开阿尔萨斯下来之后投过来的静静目光。
我被看得实在是没脸避开了,只得厚着脸皮开玩笑地说道,“本来想跟你说句话的,没成想回头时用力过猛,直接……哈哈,不好意思啊……”
他舒展眉目,表情有些微妙,最终摇了摇头,“没事。”
我在他静穆的目光中做贼心虚地用最快速度消失在医疗中心的门口,没命地一口气跑上楼,冲进自己的病房,就连门口一向无视我的两个侍卫都瞥了我一眼。
为了迅速平复过快的心跳和气息——虽然多半是给累的——我抄起那本法术抑制的书随便翻了一页就开始看……
正好不小心翻到了夹着铅笔素描的那页,尽管我已经用最快地速度翻了过去,但还是把那位给惊醒了。
“阿尔萨斯……呵呵……”他促狭的声音浮了上来,意味深长,“原来你是为了他。”
“当然不是,”我对他的脑部十分无语,“他只不过在帮我。”
“是么……”他拖长了音节,带着玩味说道,“反正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别被算计了就行,免得这身体保不住。”
我嗤笑一声,“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恶毒么?再说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值得算计的东西吧。”
他没有接话,而是懒洋洋地直接下了结论,“你有点喜欢他。”
我说,“废话,他……那张脸谁不喜欢。”然后很快转移话题,揶揄道,“总比你连喜欢谁都想不起来得好,看来是个薄情的人啊,还是说你喜欢的人完全不喜欢你所以你才刻意忘记了?”
“不可能,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就算是现在,哪一本书在图书馆的哪个位置我都知道。唯一记不清的事情……”古尔丹森森地低笑,“应该是死在我手下的人吧,鲜血喷涌的模样都是一样的……谁能记得哪个是哪个呢。”
我身体里忽然升腾起阴寒的气息,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那大概是你没喜欢过谁,但是也不太对……”我想起了那个梦,梦里那个只有背影的人,还有深深的,散不开的哀愁。
“什么梦?”古尔丹问。
我说,“没什么,就是昨天做了个梦,但似乎也跟我没关系。你知道吗?”
“不记得了。”
“哦,那应该无所谓了。”
他沉默了好久,久到我都以为他又睡过去了,正准备安心看书,只听得他带着一丝怀疑,自言自语地说,“我可能……喜欢过谁。”
我忙好奇地追问,“是不是书里的那个?”
“不知道,只是总觉得有件事要做,但又不可能完成。”
我开导他,“现在不要过早下结论嘛,除了让死人复活成原来的样子以外,我觉得应该没啥不可能的事,再说还有我帮你。”
他轻蔑一笑,“你除了被动地提供给我这个身体,还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吗?”
我被堵得一时语塞,只得挥手道,“本来下个月还想带你去看万圣节的盛装游行呢,还是算了,你就这么一直恶毒冰冷下去到死吧,难怪大家都讨厌你……”
古尔丹极其自负,“因为他们都嫉妒我做了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
“比如?”
“图书馆四分之一的书我都参与了撰写,对埃瑞达法术的研究有一半都是我完成的,不然洛丹伦早垮了……也是我最先提出法师的三系天赋,另外,我还是肯瑞托议会的法术顾问。”
他声音虽然懒散冗长,我却因为内容而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天……你完全都挂在智者大厅的墙上了,洛丹伦却对你这些只字不提。”
“对了,还有沸腾之血也是我研制出来的。虽然没有解药,但兽人还是喜欢得很。”他阴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满意。
“那个就不用说了,”我有些不快地打断他,问道,“你这么优秀,为什么还要叛变?”
“不记得了。”他言简意赅地说,然后便自行结束了谈话,问什么都没有回应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心想,为什么他重要的事都不记得了呢,既然都不记得,为什么又固执地留下一缕魂魄不肯离开。万一他的愿望是杀掉以前的死对头,那要怎么办。
想着想着,我便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