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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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日月圆之夜,百年武林世家徐家被灭,亦是不留一个活口,江湖上是时便炸开了锅,形式已到刻不容缓,封月白无法,只得搬出武林盟主信物玄铁令,号令群雄于八月十五中秋之际齐聚太北君山召开武林大会,共商大计,誓邀群雄共同讨伐天衣魔教。
修长的手指麻利的解下缠在手心的纱布,翻看手心的针孔,皮肉有些微微泛红。
拿出一块磁石将细针吸出,当针尖被带出针孔的同时,牵扯出一丝黑血,已呈半粘稠状态附着在针身上,将细针用布条包好,用手巾将手掌沾到的污渍擦净,再在手心的针孔上撒上药粉,复又重新包扎好。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我再与你把把脉。”手搭上沈千重的脉门,仔细的感觉着指尖脉搏的跳动。
眼前的人低着眉眼,细长的眼角微微上翘,粉色的舌尖有一下伸出来舔了舔唇角,胸口规律的起伏,呼吸轻浅而绵长,指尖触到手腕的地方有微凉,却也沁人心脾。
“沈兄,你的伤大好了,接下来只需自行运功调息便可无碍了。”
“多谢子卿费心了。”说着为其倒上一杯茶,裴子卿接过,抿了一口,一只手指绞上腰间挂着的木牌,在空中转了两圈。
“我收了沈兄的礼,又何来的费心之说。”
见眼前的人儿嘴角上翘,狭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模样笑得仿佛的得了天大的便宜。
便宜吗?确实不小!这样想着,沈千重的眼角也浮出了一抹笑意,左手不自觉地掠过裴子卿鬓边的乱发,指腹擦过眼角的笑纹,停在了脸颊的地方。
那笑容只是一瞬的僵硬,手指拂过左手停留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手背又仔细在脸上擦了擦“还有吗?”
收回伸出的左手,凝视着对方有趣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了,干净了。”
“是吗,那我先走了。”将桌上的物品收好,出了房门。
望着再次关上的房门,沈千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指尖在杯沿上来回摩挲。
裴子卿提着药箱,绕过中庭,穿过回廊,耳边回响着自己的脚步声,脸已经一直烧红到耳根,一颗心仿佛要从嘴里跳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冲回自己房间,扔下药箱,一头蒙进被子里。
能够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用力的抱住自己,强迫自己不再颤抖,心的某个地方像是破了一个洞,有什么在迅速流失,又有什么在发了狂似的蜂拥进来。恐惧的想要大叫,却又像被堵了喉咙似的叫不出来。整个人就像是掉进了黑洞,越坠越深,永不见天日。就在自家即将绝望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逐渐放大,越来越大,光亮的中心是一个人,看不清面目,却是在对自己微笑,手中端着一盏熟悉的白釉雕花茶盏,向自己递过来,裴子卿想要伸手去接,可就在手指触及盏壁的瞬间,那人却放了手,自己连忙俯身去接,却突然被什么压着,同那下落的茶盏一起摔得粉碎。
随着一声闷哼,裴子卿睁猛地睁开眼,时间已是傍晚,房内显的昏暗,身上的衣物已被惊出的冷汗沁的透湿,难受的黏在身上,挣扎着起了床,打看衣柜想要找见更换的衣物,却不经意间瞥见了柜角的那只竹笛,鲜艳的红线将笛子断掉的地方紧紧的缠住,仿佛红线只是装饰,它从来都是完整。
将竹笛轻轻握在手心,指腹轻抚笛身,清晰的感觉那上面的伤痕,那些伤也同样刻在心里了。
忘记的更换湿衣,只抓起那只竹笛转身出门,穿过中庭,绕过回廊,通过清幽的小径,来到了池塘边的凉亭,朔时的新月只有一半,月光洒在亭中却也依然显得昏暗,靠着亭柱慢慢坐下,徐徐的夜风吹透汗湿的衣服,触到肌肤,一直凉进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后有人在喚自己,转头,微弱的月光映衬在封月白的脸上,白得有种泯灭生死的意味,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钝痛,有什么好像再也承受不住,两行泪便随着那股痛划过双颊,怕被封月白看见,裴子卿连忙转开了脸。
封月白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那只手中紧握的断笛时被呛得无言以对。
“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望着涟漪微起的池面,裴子卿安静的念着,曾几何时,三人谈笑风生,说这佛法经书不过是世俗之人用来逃避现实无奈的依托,只有心灵脆弱的人才需要。那时的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如何知道,人心何其脆弱,现实何其残忍,当世事的无常累积出心灵无法承受之痛时,也许只能从那古佛青灯下寻得片刻的安宁。
黄历上说六月初五福神正西,黄道吉日,诸事皆宜。老管家一大清早便着人套好马车,配好马匹为封月白等人备好出行的行李。裴子卿差人将苍鹤门少门主抬进一辆马车,自己也跟着进去,为其做了一遍粗略的检查,判断并无不妥后才又从马车里下来,上了封月白的马车。
晨曦的空气带着露,夹杂着草木的香,凉爽而舒适,车轮碾过碎石的路面伴着晃动的车身有节奏的发出声响,望向车窗外,不断移动变换的景致,朦胧间溜过裴子卿那微重的眼皮。
不记得从何时起,封裴二人间总是隔了层什么,安静且凝重,四下无人时总是相对无语,纵有千言万语却似被万斤重的石头压着说不出来。窗外沈千重打马从窗前过,顺手扔给裴子卿一样东西,可那子卿正是迷离双眼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只觉眼前什么东西一晃,下意识的一惊,一个鲤鱼打挺,腾地挺直了腰板,结果便被正中了脑门。耳边传来一阵笑声,抬眼便看见沈千重似有宠溺的笑望着自己。裴子卿边揉着被砸痛的脑门,边弯腰捡起刚才砸中自己的东西,一个半青不红的果子淡淡的红里点缀着些许青涩,青色中又透着点点嫩黄,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好看,握在手里用指腹轻轻抹了抹灰尘,想也未想便放到唇边咬了一口,强烈的酸涩仿佛通过舌头两翼的味蕾席卷了所有的神经,裴子卿不可抑制的纠结了眉角,闭上了一只眼睛,并用仅剩的另一只疑惑的看着沈千重,却是酸的半天未说出半句话来。
沈千重勾了勾嘴角,露出一脸坏笑:“我只觉瞧着好看想与子卿看看,子卿怎就给吃了,莫非是饿了?”边说边又将一个纸包到递到裴子卿手里,然后带着一脸幸灾乐祸,悠闲的驱着马儿到车前去与慕容蘅塘闲聊。
打开手里的纸包,是一袋腌至金黄的蜜饯,果脯外包裹的糖浆散发着阵阵香甜极其诱人,放了一颗到嘴里,很甜,那滋味从舌尖缓缓散开,渐渐替代先前的酸涩,裴子卿这才觉得大脑的神经又活了过来。那棵蜜饯就这么放在嘴里含着,直到甘甜在口中淡去,转而生出了一丝苦味弥漫。不由的抬起头,正撞上封月白的眼睛。
“我不要了,有些苦呢。”说着将纸包放到了封月白的座榻旁,然后再次闭目养神。
也放了一颗蜜果进到嘴里,封月白将指尖沾的糖渍吮了干净,确实很甜,于是便一颗接一颗的往嘴里送,直到一整包都被消耗干净才罢手,慢慢将剩下的纸包压平对折,口中不经意的问道:“此人,你可信?”
良久的一阵沉默,继而回答:“我信与不信无关紧要,只系我一人,大哥才要万分的仔细小心才是。”
将折好的纸方块放进预先准备的布袋,封月白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至此二人又再次陷入的沉默。
六月初十,一行人来到襄州,裴子卿本打算现将苍鹤少门主带回家中妥当安排后再去君山与封月白会和,却因自己比约定之日早到了一日,便只得先住进了城西的云来客栈。沈千重本就没有既定的目的地,想着裴子卿一人虽有深厚内力却又不会半点武功,再拖上那昏迷不醒的苍鹤少门主多有不便,便带着小绿也一同住了下来。
用过晚饭,沈千重陪着裴子卿房中闲聊,也许是多日来的舟车劳顿,话语间,裴子卿便朦朦有了睡意,沈千重不便打扰,早早的就出了房门,吩咐了小绿去打些热水给他。可不多一会小绿却提着水壶回了沈千重的屋。
“怎么提回来了?”沈千重坐在桌边问道
“我去时,他已睡下了。”边说小绿便将热水道进盆中,浸湿了毛巾送到沈千重手里。
沈千重接过毛巾只是擦了擦手。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今晚是朔月。
这一夜对于裴子卿而言本是难得无梦,朦胧间却听见外面在叫嚷着什么,心想着不去管他们,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却觉得那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杂,仿佛还加入吵人的锣声。裴子卿重重的皱了一下眉头,深吸一口气,一个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头脑清醒的瞬间,耳目也变得清明,只听有人敲着锣,大声的叫唤着。
“走水啦。。。。。走水啦。。。。。。”
裴子卿心中一惊,想起安置在隔壁的苍鹤少门主,鞋也未顾上穿,便冲出门外,眼见这两层的环院小楼,东边一角已经淹没在红彤彤的火光之中,夜风携着烧焦的粉尘,带着热浪迎面吹来,瞬间,彷佛哪里出了问题,除了木材烧焦的味道,空气中似乎还有一丝甜,那种甜经过鼻腔,溜进大脑,再浸透全身,瞬间四肢变得无力,脑子似乎也开始迟钝。
仅存的意识还在挣扎,裴子卿想要呼叫,可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身体在向后倾倒,意识在抽离身体,四周在陷入沉寂,好像有什么托住了自己,也许是,裴子卿已无力去想,当最后一丝意识涣散之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