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桃叶映红花 第6章 我想要你笑着问我,想不想我?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806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青学宫的实力当然是毋庸置疑的。
但为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江湖人士认定为乱七八糟门派,和其学宫头子龙崎有很大的联系。
作为中原武林人士,你喜欢西域那一套没错,可你一把年纪还喜欢西域小姑娘那一套就有点,额,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在这种头子下面,即便盛产什么冰山,什么面瘫,什么烤肉奉行那都不是奇怪的事情了,对吧。
以上,是为序。
第六章我想要你笑着问我,想不想我?
“喂,你还好吧。”侑士看着身侧的景吾,脸色苍白得冰冷。
“哼!还死不了。”景吾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这是景吾和侑士行程的第三天。自从得知红莲业火被青学宫的掌教龙崎得去,景吾和侑士又马不停蹄的前往洛阳。
而慈郎和泷则留在长安监视那边的动静。倒不是不相信渡边之言,毕竟作为天下敬仰的佛学大师,实在犯不着欺瞒景吾。但现下是如此关键的时节,却不得不做些防备。再加上是景字号和立海宗的利害关系更是容不得丝毫放松警惕。
侑士看着身边已经闭上眼睛小憩的人,尤其是那毫无血色、泛着白霜的双唇,心中不知为何窒闷得好像被堵住了一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握住了那人的左手,景吾的眼睛随即睁开,不解的看着他。
却感觉一股温暖的真气缓缓的渡入自己的体内。景吾一愣,只见侑士对自己微微一笑,“这样你好歹舒服些。”
景吾心中一动,也没有挣脱,任凭那股水流一般的内力浸润着自己冰冻的血脉。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景吾的脸色终于不像先前那般苍白,唇上也多了些蜜色。
景吾转过身,背对着车厢另一边的侑士,过了半晌,才闷闷的说了一句,“多谢。”
侑士听了,摇头失笑,却也不恼。只一心听着车轱辘压过地面的反反复复的吱呀声,觉得这般安静的感觉真是平和。
“景吾,我来给你吹个曲子吧。”
景吾侧过头看着侑士,从车窗外射进的阳光带着步入黑暗的苍凉,又有着余晖的温暖弧度,好像可以融合一切。光芒下的侑士有着同样的气质,让人着迷又想要退缩。景吾一瞬间有些恍惚,轻灵的曲子就那么响起了。
笛声起落,几个转折,愈发柔和。声音却是清亮的,渲染得周遭的世界无比安静。
景吾脑海里想起一句诗,暮霭相遮蔽,古道无人语。
他的眼前似乎展开了一片荒芜又无界的大漠,在漫长到可以磨光一个人所有耐性的古道上,不知道何时会被蛰伏的风暴吞噬,也不知道何时会彻底迷失在那色调单一的世界,只有这优美的曲子一路寂寞的陪伴。
然后侑士低沉轻柔的声音取代了笛声,“这是大漠上最常听到的曲子,荒芜的大漠常常要走上数月,在看不见绿色的时候,就吹这首曲子,合着驼铃的清脆回响,干涸的内心就好像被水流淌过一样,重新滋润起来。”
“来自西域的人几乎人人都会吹这首曲子。那是大漠对绿色的渴望。”侑士垂着头笑着,有些落寞。
景吾默然,然后说,“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
侑士微微一怔,然后笑了,“原来景吾听过这首《折杨柳》啊。”
景吾把头转向左侧,一旁的侑士只看得见他的一段脖颈,几缕发丝贴着皮肤滑落到胸前,他听见景吾淡淡的说道,“啊,是啊,走丝绸之路的时候听到的。”
侑士再次怔愣了。
那个场景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在他目光前方重建了,一个漫长的商队,白天顶着曝晒,夜晚忍受着骤寒,走在弯弯曲曲的丝绸古道上,道旁是随处可见的半遮半掩的白骨。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那样养尊处优的他竟然走过丝绸之路。
但侑士很快就又恍然了。不一直就是这样吗,那个人总是在不断的给自己意外。
侑士回过神来,发现景吾还在望着窗外。心莫名地就疼起来,似乎都没有思考,身体就自发的行动起来。侑士拉过他,俯身伸手阖上窗户,又替他拢了拢略微散开的领口,对上景吾意外的目光,侑士似有似无的说道,“夜风凉,小心受寒。”
“本大爷没那么脆弱。”景吾一瞥侑士,依旧还是那副腔调。
“我知道啊,”侑士恢复了他惯有的微笑,“景吾,你觉不觉的你名字的发音有点困难呐。”
“怎么?”
“我叫你小景吧。你听,是不是顺耳很多?”
“本大爷和你好像没那么熟。”某人白眼。
“小景,你这样说,我很伤心呐。你还要对我负责的啊。”
“啊恩?什么责?”某人开始不耐。
“我体内还有小景的银针呢。”
“哼!本大爷中了你的毒还没叫唤呢。”
“你看,我现在不是陪着你一起找解药嘛”
“你是担心没人解你体内的银针吧。”景吾冷哼一声。
“嗯——小景不要这么说哦,我还是比较担心你。”
“哼,傻子才信你的鬼话。”景吾把头转向一边。
过了半晌,景吾突然把头转回来,“喂!姓忍足的!谁准许你叫本大爷小景的!”
“小景不是应了很多声了吗?”
“谁应你了!”
“小景啊!”侑士笑眯眯、笑眯眯。
“死开!”景吾终于明白了和忍足侑士这种动物是怎么都扯不清楚的,干脆一撇头,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侑士心中憋笑,他突然觉得,能让那个人吃瘪真是很令人开心呐。
马车继续行驶着,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已经到了用晚餐的时间了。虽然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侑士一点都不担心。
这次同行,侑士终于彻底领教了景吾的马车的豪华程度。在可以躺着休息的躺板上铺着厚厚的白虎皮毛毡,其下是一个四格笼阁箱,分别放着蜜饯点心,干粮、药物、茶水。其中放着茶水的笼阁还做了保温处理。
躺板下则是脚塌,掀开脚塌上面那层红木硬板,又是一个暗箱,不过里面只是放着备用衣物和晚上盖的被子。
而在马车的四壁,则加了铁板,这样就可以挡住一般的飞矢。其中有一侧有一个铜盒,里面放着景吾的武器银镖和飞针。
“喂,停车。”景吾对着外面的车夫命令道。
但是马车却没有停下的迹象。
“快点停车!”景吾的声音冷酷了许多。但马车依然朝前方疾驰而去。
景吾和侑士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猛得打开车门,侑士风驰电掣直点车夫背部魄户、天宗、神堂、魂门四大穴。
然而只见那车夫身形诡异一晃,然后陡然跃起,翻到马匹背面,两手一撑,得到助力,再跃起一筹,直直躲过侑士的攻击,飞身马前,眨眼间,已立于三丈之外。
侑士停住马车,正要追击那人,就听景吾大喊,“别动!”
却见从那千里驹的马鞍缝隙中,突然冒出一条浑身清脆的小蛇,此时嚣张的朝侑士的方向吐着口中紫色的信子。
侑士登时僵住了,不敢妄动一丝一毫。谁都知道,那可是剧毒的竹叶青!
景吾凝神摒气,左手暗暗用劲,摸出一跟银针,然后直扑毒蛇七寸而去,只听“噗”的一声,那银针竟穿透蛇身而过。先前还神气活现的小蛇立时就化作一滩死肉坠落于地。
那“车夫”一声惊呼,“你竟然敢杀我的蛇!”又急忙飞奔过来。
侑士却看见景吾发完那根银针后脸色一白。心中暗想,那“车夫”一定是敌非友,景吾体内寒毒随时都会发作,我勿必要解决掉眼前这人。
当下一决定,侑士便在“车夫”逼近前,挺身拦在道中。
“阁下何人?为何要乔装成车夫?”侑士喝问道。
“哼!你们杀了我的蛇!”那车夫丝毫不理会侑士的问话,气势汹汹的道。
“刚才要不是我们杀了它,估计现在死的就是我们了!阁下请回答我的问题!”侑士双眼一眯,冷冽的说道。
“我的小青才不会随便攻击别人!”那车夫怒吼着,说话间也有着蛇一般的嘶嘶的声音。
“你乔装成车夫难道不是为了谋害我们?”
“当然不是!要不是小青到了产卵的时候,急需汗血宝马的血来补寒,我才懒得给你们当奴役!”
“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我海棠从不说假话!”
“海棠?阁下是——”
“在下青学宫海堂薰。”说着,那人扔掉头上斗笠,只见头部被一整块豹纹图案的布包裹着,只有几许黑色的头发露在包布外面,一双眼睛有着蛇一样的阴鸷,双唇桀骜的微微向外翘起。
“本大爷相信你!”一直坐在车厢内的景吾发话了。
“你要赔我的蛇!”
“这个好说!本大爷正是要去青学宫,杀了你的蛇,本大爷一定赔给你,这个帐,本大爷是不会赖掉的。”景吾悠然说道,“不过,你妄自打本大爷汗血宝马的主意,这有怎么说?”景吾突然话锋一转。
“你想怎样!”
“呵呵,本大爷是很慷慨的,你就继续给我们当车夫,一直送我们到青学宫,直到我们见到龙崎掌教。”
“行!一言为定!你最好老老实实的赔给我一条竹叶青,不然,青学宫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哼,本大爷奉陪到底!”
一场风波就这样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侑士刚一跨进车厢,就见景吾冷得浑身蜷缩成一团裹在虎皮毡子里。
侑士急忙凑上前去,一捉景吾手腕,只觉得冰冷刺骨。不做他想,直接把景吾连同毡子一起圈在自己怀中。
“喂!干什么!”怀中的人仍旧不老实的挣扎着。
侑士却不管,只想着刚才,怀中那人二话不说就射出了银针,就觉得自己不管怎样,也要牢牢的抱紧他,让他稍微暖和一点。
侑士从裹得紧紧的毡子中抽出景吾的手腕,又缓缓渡气给他。知道那人不会老实接受,侑士说,“刚才,谢谢你。”
闻言,景吾头略微垂下,口中却说,“哼!举手之劳。”
一时间,车厢内又陷入一种安静的气氛。
这种气氛却随着马车陡然的停下戛然而止。
只听车厢外海棠薰说,“立海宗的人,你们在这里拦路,想要干什么?”
一个年轻愉悦的声音在海棠独特的嘶嘶声后响起,“呵呵,奉掌门之命,请车内的人去喝喝茶。”
听见这话,景吾冷哼一声。眉头却蹙紧了。
又听那人说道,“你们还是不要做垂死挣扎了,这里已经被我们重重包围了,你们就算插翅也难逃!今天,我就要为我的师兄弟报仇!”
侑士一声哀叹,低声说,“小景,我要是没杀死那两人就好了。”
“哼,与你何干。”
侑士心里一乐,虽然知道事实就是这样,但听到他亲口说,感觉又大不相同。
“等会我们俩分头行动,你若突围出去,拿着我的印信到洛阳飘雪快哉亭。”景吾沉声道。
“驯笛给你,我若没死,夜枭哪儿都能找到我。”
“有空说鬼话还不如去外面捉鬼!”
两人说话的功夫,如雨的箭矢朝马车射来,登时一阵铁器撞击的声音叮当作响。再好的马车也经受不住这等攻击,侑士和景吾二人运起轻功,跃出马车,却听见海棠薰在外面暴躁的怒骂,
“靠!连老子都射!立海的几个你们不想活啦!”
匆忙躲闪飞射的箭矢间,就听一阵诡异的笛子乐声从海棠那儿发出。
还没等箭簇的力道散尽,就听见立海人群中一阵惊慌的呼喊,“哇!!!蛇啊——”
只见一群群的蛇,从地上,从树枝上像潮水一般涌来,有的甚至爬上了人的身体。那些人忙用劲气把蛇震落,却被蛇反咬一口,结果抽搐几下就倒地不起,人群愈发惊慌,“啊,有毒啊!!!”
立海宗领头那人是一个年不足二十的少年,一头黑色鬈发,眼角上吊,此时气急败坏道:“都是一群废物,把硫磺撒在地上!用火烧!”
景吾朝侑士使个眼色,正要趁乱撤退,一个冷静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二位最好不要拒绝我们掌门的好意。”
景吾回头一看,双眼剧缩,来人双眼微阖,头发深褐,剪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正是立海宗名动天下的军事柳莲二。
“哼,有本事就来请!”景吾的惊诧只是一瞬,冷哼一声,疾速倒退。柳莲二则紧逼着跟上。
侑士看见二人缠斗在一处,虽想要前去帮手,无奈周围的立海弟子实在是多,只得先解决手上这些。而那海棠薰看见自己的蛇被立海的硫磺和火烧害死不少,愈发大怒,也加入到战圈之中,一时无比混乱。
虽说对方人多势众,不过大都只是一些普通弟子,没过多久,自己和海棠这边就逐渐占了上风,侑士一抽空,想要去到景吾身旁,却见那黑色鬈发的少年的双眼突地如血通红,整个人变得被地狱烈鬼附身一样恐怖如斯。
侑士倒抽一口气,只见海棠被那少年一掌劈飞,撞到身后的大树上,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侑士顾不得景吾,只得再逼上身前,和恶魔化的少年交起手来。
几番拆招支招下来,侑士不由得咬紧了牙关。恶鬼一般的少年不论速度还是力量都突飞猛进,侑士在挡住他迎胸劈来的一掌后,体内真气一滞,他这才想起,自己体内还有一根未清除的银针。
侑士眯起双眼,还未看清,少年后续的一掌已经迅猛的劈到自己的左肩。一股剧痛穿透肩骨直达心肺,侑士忍不住喉间的一股腥甜,张嘴,一大口血就喷涌而出,溅得少年满头都是,看起来愈发恐怖。
侑士眼前一黑,仿佛就要晕倒,少年紧逼一步上前就要给予最后一击,却看见侑士的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
少年怒意更甚,不由得提起更多的内力,手掌高高挥起,正要狠狠劈下——眼前突然晕眩得斥满耀眼的金线,然后双眼一黑,只觉得体内炙热的像要燃烧起来。
少年猛得载倒在地,嘴大大的张着,双眼不可置信的瞪成铜铃,睚眦欲裂。那股炙热焚烧得少年的整个身体都泛起赤色的血红,然后皮肤像是被炙烤到了极限,竟然一块块得龟裂开来。此时此刻的少年宛如恶鬼降临人世,不过,却是脆弱到极限的恶鬼。
一口气从少年口中吐出,那股气,竟然都泛着血色。然后就听一声“嘭----”的轻响,少年的身体冒出一股股血色的烟气,然后整个人,开始渐渐的消失,像火化的尸体那般,从下肢的脚到上身的头,一点点的都在红色的气雾中不见了,燃烧成血色烟气慢慢地升腾到空中,然后再弥漫到四围。
这整个过程,那少年居然都再没有发出一点呻吟,只是一点点的气化,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红得发黑的骨灰摊在地上。
这种景象恐怖得几乎让人失去行动的能力,立海宗的那些弟子每一个都怔愣的呆在当场,好像无法达到内心一般呆呆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然后不知是谁最先呕吐起来,于是就像传染源一般,其他人都软倒在地,开始呕吐,后来已经是呕吐到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胃部只是惯性抽搐得痉挛着。有得人则是干脆的晕倒在地。
和冷漠、温柔齐名的至毒——炙热啊,其实就是自己的血,以炽热的血燃烧一切,燃烧到只剩灰烟。
侑士冷笑一声,心中没得开始泛冷,为什么他的血是炽热的剧毒,他却觉得如此之冷呢。
侑士的右手抚上自己的左胸,他想到,自从遇上那人,自己好像一直就在杀人。他想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脚步却还是忍不住朝那人的方向走去,打斗的痕迹,一直穿过了整片的林子,还没走到尽头,开始听见河水奔流的声音,不知为何,侑士心里蓦地一沉。
冲出林子,平坦的河岸上只站着一个人,褐色头发,灰色长衣,军师柳莲二。除此之外,只有万狮咆哮、汹涌奔腾的黄河在眼前气势磅礴的流过。侑士耳边霎时响起轰隆隆的声鸣,很像河水的轰响,却比那还要震掣得多。
柳莲二回过头,看见一身深蓝衣服的侑士,和肩头点点的血迹,开口,依旧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口吻,“他们都死了?”
侑士站得一派潇洒,只是微笑。
“真是不能小看忍足家的人,我们出发前明明每人都服了解毒丸。”
“呵呵,如果解毒丸就可以解决忍足的毒,那我们也不必出来混江湖了。”
柳莲二沉默了,二人只是静静的相持,都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又过了半晌,侑士突然笑了,“他死了?”
柳莲二点点头,“他被我一掌打中心室,落入河中,活不了了。”
侑士点点头,踱到河边,徒留了背后满满的空隙给身后的柳莲二。
但柳却没有动作,“他既然已经死了,立海宗和忍足的恩怨不如就此了结。”
“我杀了立海宗那么多人,你不报仇?”
“那些人并不重要。”
侑士点点头,原来那些都只是死不足惜的卒子,原来立海宗表面和睦一家的景象也不过是场面上的笑谈。可惜了我的毒药。
侑士想起那人和慈郎、泷他们的相处,心里突然胀胀得呼吸不畅起来。侑士沉默着没再说什么。柳大概以为这就是默认了吧,于是满意地转身离去。
曾经的敌人就这么走得干干净净,侑士看着眼前奔流不知停歇的河水,只是一时恍然,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就那么瘫软的倒在河边干燥的黄色沙地上。
侑士攥紧心口的衣裳,刚才从柳的口中听见“活不了了”还不怎么的心痛,怎么现在就连呼吸都这么困难呢。
已过重门万事非,何事同来不同归。
右手一摸,掏出那个刻着一个篆体景字的印信。侑士眨了眨眼睛,忍住一股冲动,最后还是笑了笑,好吧,再替你去洛阳走一遭。
勉强的支撑着自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正要走,一只湿淋淋、苍白的简直没有血色的手挣扎的爬到河岸上。
侑士的第一反应是被吓了一跳!黄河水鬼?
“作死啊,还不拉本大爷上来!”
这熟悉的声音和语调再次让侑士吓了一跳,鬼魂复生?
然后一股狂喜涌上他的心口,侑士忙上去拉住那脆弱的手腕,管他是人是鬼呢,只要是那位大爷,先拉上来再说。
当浑身湿透的景吾被拉上来之后,直接晕倒在了侑士怀中。侑士只觉得自己抱着得是一个冰块。
从怀中摸出一瓶九华玉露丸,掏出一颗喂他吃了,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裹在他身上,这才去看他的面颊,不由一愣,这人——怎么看起来既像景吾又不像景吾?
五官,虽然蹙了眉,但还是一样的。
皮肤,更苍白了一点,应该是冻得。
那么,到底哪里不同了呢?侑士一阵端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人一头银灰色的头发,如今竟成了阳光般的金色。
但应该是那位大爷没错的。侑士心下忖道。于是背起景吾,朝来路返回。
景吾的手搂着侑士的脖子,尽管仍在昏迷当中,冰冷的脸颊却本能的紧贴着侑士温热的皮肤,好像即便是那么一点点温度,也汲汲渴求。
但是渐渐的,景吾呼在侑士脖子间的气息越来越凉。还没走出林子,侑士竟然觉得已经很难察到那人的呼吸。
侑士忙放下景吾,把他靠在自己怀中。左手伸出,一探脉息,微薄如缕。那本就苍白的皮肤如今连唇上都无一丝血色,深凹的眼眶一圈青色。
一手抵住他的后背,把真气运入他的体内,却好像有一堵厚重的墙挡在面前,侑士的真气这回竟是怎么也无法再到达景吾的丹田。老天爷,不带这么玩的!不要在黑夜里给了我一盏灯后又把它熄灭。
但怀中之人的身体却仍然愈发冰凉
侑士的头上渐渐沁出汗珠,他想喊,却喊不出声,他咬牙,却觉得再也使不出一丝力,他仰头望着天空,前方就是奔腾的黄河,身后就是茂密的树林,夕阳已经快要没入地平线,他第一次觉得中原的天空真是高啊,暧昧的昏黄里不带一丝情感,比黑夜还要冷漠。
他忽然就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他的胸腔里好像也有了一堵墙,每有一股热流涌上就被这堵墙生生的压下去。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侑士觉得自己的身体要被这翻滚的暗潮折腾的破碎了。
侑士突然失了所有的气力,颓然软靠在树干上,嘴角勾起了嘲讽的笑意,这就叫天命难违。
“呐,小景,对不起了啊,我最后还是没把你拉上来啊。”侑士笑着,怀中之人闭着双眼,夕阳将他的睫毛在脸上拉出长长投影,静好。左手抚上景吾的心口,冰冷透过布料直达掌心。
“怎么都不相信,我们这里就要说再见了呢。”侑士把头埋在景吾的颈窝轻轻的低喃着,“我还以为,会拖拖拉拉,没完没了呢。”
“呵呵,以前谦也老说我预感很准,看来,它也不怎么靠谱呢。”
“幸亏上次没听你的,我好像要把你的银针带一辈子了呢。”终于再笑不出来,眼泪,顺着景吾的脖颈流下。
到现在,侑士彻底的明白,自己舍不得景吾,舍不得他受伤,何况是死。
为何,会变成这样。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你。
侑士想吼,却吼不出来,想笑,却发现眼泪如断珠般扑簌落下。
夕阳落山,倦鸟归林,日光彻底没入地平线,原来天下这么大,黑暗依然可以笼罩一切。侑士突然发现他只剩一个人,抬头就见林木梢头挂上一展冰轮。
从此无心爱良夜。
侑士只觉得自己胸前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灼热,喉间一痒,一口鲜血喷出吐了自己满手。
侑士看着月光下,自己手上粘稠的猩红,突然心中一动。
天下三大至毒冷漠,温柔,炙热。冷漠性属水归玄冥,温柔性属木归镇星,炙热性属火归荧惑。
若只是根据医理而言,三毒之间相生相克,亦毒亦解。那么,现在——
侑士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横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心中念头电光般闪过,当即咬破手指,伸进景吾唇间。
一滴,一滴,颗颗血珠落入景吾的唇舌内。
请你醒过来。侑士不敢给景吾喝太多自己的血。犹豫着抽回自己的手指,看着那人莹白的面孔上被自己鲜血染红的嫣红唇瓣,情不自禁地的俯下身印上自己的吻。
“呐,小景,你吓也该被吓醒了吧?”
夜风袭来,清清冷冷,侑士收紧了怀中那人。只觉得春暖融冰,景吾的身体终于不再如冰块般僵冷,好像有一股春水在他体内流过唤醒了他生命的记忆。
“太好了小景,我终于把你拉上来了呢。”侑士的嘴角微微勾起,眼角却仍有泪落下,“我真是的,又哭又笑,幸亏你睡着了,不然你又要嘲笑我了。”侑士把景吾重新放在自己背上,抱紧,开始穿过整个林子。
他不知道,他背后的那人微微的睁开了双眼,浅浅的笑,轻轻的念,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