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出手了。”云翎俯视着他，眼神瞬间从平静转为冷酷，满布杀机。“杀戮者。”
    “我有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丑儿仍然窝在我的怀中，却眨巴着天真得有些过分的大眼睛。
    “朱璃、白水、黑曜三国的忠臣，皆被派人虐杀致死，而主使者，就是你。”
    我压住心中那股升腾而起的火焰，抬臂划拉开他的剑尖，悄无声色地护住丑儿。“云翎，你要杀丑儿，不妨直接点，何苦还要为自己编造借口？”
    他目中的寒星狠狠飘摇几番，终于稳住，再度开口，却是避了我的质问自顾自说下去：“我与少主微服潜入茶珀国，你其实早就知道，却也知道圣主殿之人不好对付，所以收买一伙功夫平平的亡命之徒，来试探一番。其后，才派出你的人马，将我和墨柯绊住，将少主带走。”
    丑儿仍是不说什么，我怀抱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道他身子微颤，气若游丝，气恼起来加重了语气：“带我走？他为何要带我走？对我不利？杀了我？如你所说他真是幕后主使，怎么会带我回来自投罗网？”更收紧怀抱，心中暗暗等待着唤来墨柯的机会，低头在丑儿耳边轻声道：“别怕，小雅姐一定会保护你。”
    “他回来，自然是因为他没有达到目的。判门门主没有死，他又怎会甘心离去？”云翎话中温度骤降，几乎要让人打起冷颤：“我说的可对？凌迟宫宫主，杀戮者。”
    “根本说不通！丑儿为救门主，不惜身犯险境采摘紫天株，险些命丧崖上！更何况，要杀门主，这些时日下手机会多的是！一个杀手要杀一个人，根本不需如此迂回曲折，还有，什么凌迟宫，我从未听过有此等势力……”
    云翎哀哀看了我一眼，苍白的唇动了动，又紧紧抿起来。
    这一刻，丑儿微颤的身子一下子爆发起来，更似筛糠一般，竟是哈哈大笑起来。尚未褪去稚气的清脆声音，如同针刺一样一道一道刺进我心中。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本想只是清除几条漏网之鱼，却不想钓到了一条鱼王，这鱼王如斯愚钝，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也不自知，还拼死护我，哈哈，不行，不行了，肚子好疼……”
    丑儿笑得前俯后仰，就差没抱着肚子蹬腿了。那神态，就如我数日前为他取名儿反被他取笑臭丫时那番模样，心中终是有些寒了，不觉松开了一直紧紧护着他的手。
    “小雅姐，你说得好啊，一个杀手要置人于死地，直接手起刀落，就像当日春耕祭杀死邢、管、察三司便可。只是这老匹夫罪大恶极，死得太痛快反而便宜了他。”他欣慰地吐一口气，整个人神清气爽：“肠穿肚烂，受尽苦痛，最后浑身痕痒肿胀，爆体而死，才刚刚为他自己偿还了三分罪孽，还有七分，地府自有他受。”
    我从最初的震惊，到心痛，到迅速冷却，木然道：“可以问个问题吗？”
    在我直勾勾的眼神中，他擦着眼角的泪坐起：“好啊，小雅姐想知道什么，我都说。”那一如既往的亲切，与往日无异的无辜，仿佛昨日与我嬉闹的丑儿就在这儿，而方才不过是他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沉吟着，他步步紧逼：“你是想知道我的身份呢，还是想问我为什么靠近你？想知道我的目的，还是想知道我下一步要去杀谁？啊，不过，小雅姐只可以问一个问题哦，多了的话，丑儿不答。”抬着脸他似乎期盼极了，催促着我问下去。
    其实，他要杀谁，怎样杀，我不大关心。但我终究无法逃离世俗，低声轻问：“你同我在一起时，那些笑，可……可是真心的？”
    他表情一滞，便更加笑开。“小雅姐，看你这个不哭不笑的平静样子，我真以为你不在乎，原来你还是在乎的，就像在悬崖边时。”他吐出的话，如蛇之齿，蝎之蜇，只一击，便足以致命：“小雅姐，你真是上好的玩物。”
    我身体一个不稳，几乎要倒下，云翎应声挥剑，丑儿迎爪接上，发出金石交加之声。
    “云翎啊云翎，将人撕碎，挖开，取出内脏，看着对方在痛苦中抽搐，感觉好不好？”
    白衣身影一颤，手中剑势更厉，却被轻巧闪开，退与数步外开。
    “啊，是了，每晚连梦中，都有无数的断肢从泥潭中伸出，要将你扯下去，五马分尸，你又怎会觉得好？”丑儿如赤子般纯净无暇的脸容在血腥中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违和。
    “可怜你空有一副好手段，却享受不得这种将人慢慢折磨致死的快感，真真可惜。”他咂嘴，再一次跃开，人已避到了判府的高墙上。
    他站起来，沾着一身的碎肉和血污，如同地狱中的修罗童鬼，染上血色的双眸从云翎身上，扫到我身上：“大人真难懂。明明杀了剐了会害怕，就不算残忍。却又舍得逼我亲口承认一切，舍得你直面背叛，舍得你心痛难忍。”他歪头：“难道，他也恨你就像我恨那老匹夫一样，所以想要折磨你吗？”
    我与云翎闻言都是双双一抖，我知道，我自己早已脸如死灰，云翎震怒，再度挥剑跃上。丑儿把食指和中指放进口中，奏出灵动的鸟啸。数十蒙面死士穿透房顶降下，联手挡住云翎的追击。乱战中那少年哈哈大笑着如野猴攀树，边灵活躲闪着逃出判门府，消失在雾霭之中。
    “墨柯！”墨柯应声而出，我强自压下心中滚滚而来的千般滋味，撑起身子，向他伸出手：“抱我，追上去。”
    “少主！”他脸露难色。
    我咬牙道：“无妨，我挺得住，一定要追上他。”
    终于墨柯抵不住我的催促，在云翎的目光追随中，一把将我抱起，追出门外。
    那铺天盖地的杀气压抑得心中苦闷难当，我只能拼命咬破自己的下唇，以痛感维持着清醒。意识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几番沉浮挣扎，就似陷进了泥沼一样，喘不了气，拔不出脚。唯一能感受到的，身体相触之处，传来一股火炙，让我找回自己所在。
    “追上去之后，你要怎么做？”墨柯寒声问：“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