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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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去时,一样像来时牵着手,可是这一次,觉得已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连平时话多的他,也是默默无语在前面开着路。
来时由于有意散心放松,走的路上行行停停,说说笑笑,游玩了几乎一整个白昼的时间,回时由于必须在日出前送到紫天株,因此我们走得比来时快上许多。当我们把盛有紫天株的木匣子交给卢大夫时,天还未亮。卢大夫激动地说了几声好后便炼制解药去了。判门府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只有我一人皱起眉头。
采摘紫天株,怎么会这般顺利?出发之前早就作好了敌袭的准备,心道此行即便不伤,也会遭受到阻碍,竟然毫发无损地回来,这种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在等待判门门主苏醒之前的这些日子里,墨柯又为我带来了更多消息。
云翎这几日虽然闭门不出,却似乎一直有与什么人保持着联系。信件是通过一只似乎训练有素的鹰带进来的,一共带来三次,传出两次。墨柯曾想获取这些信件,只可惜云翎极为小心,每次一看完之后便会立刻销毁。
那日午后,我与丑儿攀上房顶闲聊时,有仆来报:“不得了,门主,门主醒了,云翎大人说让我请你去一趟!”
我点头示意说知道了,就要过去。丑儿一把拉着我问:“小雅姐,我陪你一起过去。”
看着他又是固执又是担忧的神情,我说不出一个不字,尽管这些事我并不想他知道。
一直等判门主醒来,就是为了追问这些事件的相关,如果可以,我想保护丑儿远离这个不知何时爆发危机的世界。
“嗬……”床上的判门门主尽管已经醒转,却仍然奄奄一息的模样。伸着舌头喘息的旦夕间,似乎随时都会灰飞烟灭一般。
“门主,门主应该会好起来才对,根据古卷记载……”卢大夫思索了一阵,似乎找到了这种状况的起因,而转身对我们说:“很抱歉,云翎公子,希望能尽快问话,然后给门主一些休息复原的时间。”
云翎神情漠然地点点头,上前一步。
“门主,我是侍奉圣主身旁的首席云翎。”
“首席、云、云翎……大……人……”判门门主努力张开干涩的嘴,看着云翎的双眼全是吞人般的怪异光芒。“他们,他们……来……报……仇了……”
“他们?”
“厉……厉鬼们……”枯瘦的手伸出来,指甲上缠绕着浓浓的黑气,就像地狱地下伸出的腐尸一样。
那样的爪子,紧紧地揪着云翎的衣领。我掩着嘴巴,强忍着胃中翻江倒海的恶心。一步踉跄,一双手扶住了我。
丑儿在旁用低得别人根本不可能听清的声音说:“肮脏又恶心的老头子,小雅姐,你说是不?”
我打了个寒战。不是因为丑儿说话的内容,而是因为言语间隐隐透出的一股笑意。就像在春耕祭旁,他细细察看着那股血迹时的笑一样,残酷却又冷漠。
这样的话,竟然出自丑儿口中。那个救了我一命,又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善良又纯真的丑儿?我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只皱着眉,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
还好,他没有笑。我忽然觉得,心中产生的裂缝悄然愈合了。刚才,只是错觉而已。
云翎执着那只瘦得不正常的手腕拉开,沉声追问:“门主,你知道他们杀你的理由吗?请说清楚点。为何你会成为他们的目标,还有死去的几位门主。”
“因为……我们……罪孽深重……哈哈,哈哈哈哈……”
突如其来的狂笑让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仿佛是堕入绝望中的回光返照,这声长笑尤其有力,尤其悲怆。在笑声的渐渐收尾中,他全身突然鼓胀起来,浑身皮肤通红,红得仿佛血液就要从他的毛孔中挤出来。
没有惨叫,没有痛呼,只有再也笑不出,僵住的恐怖脸容。然后,在肉与肉的拥挤间隙间也扭曲,破碎。直到那层皮肤再也裹不住,鲜血真的飞溅出来为止。
“……这是!小心……”
是长剑出鞘的声音。这是怎么了,我的心神还留在那地狱般恐怖的脸容之上,身体却被猛地推开。
“小雅姐小心!啊啊啊啊……”
“丑儿!”
我们倒在地上,他护着我的背沾染上飞溅而来的血液,兹兹地冒着白烟,传来一股烧焦的糊味。我扶起他,惊恐地发现他脸色苍白,已陷入昏迷。
鬼哭狼嚎的声音从旁边出来。被血液溅中脸上,头上,身上手上的人,身体都被迅速腐蚀掉一大块,发出哀恸的惨叫。
这一刻,我死死地盯着云翎。因为在场所有人中,除了我,就只有他,毫发无损。
全身如坠冰窖。云翎转过头来看我的眼神,充满着浓烈的仇恨。他抽出的长剑寒光闪耀,隔开了所有朝他飞去的血液。满室都是腥臭的,血的味道。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我浑身颤抖着。毫无疑问,他就是这次暗杀的主导。而这次的目标,最后一个也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死得惨不忍睹。
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云翎,我只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
他如受重击,正要往这边走过来的步伐突然停了。
“你就……真的这么想当圣主吗?”
“我想……我想当圣主?”他踉跄一步,那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挡住了他湛蓝的双瞳。“不是!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如果不是早知道他房中藏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名单,如果不知道那么多他曾经双手染血的过去,如果他不是用那么仇恨的目光看着我,也许我真的什么都不懂,或许这一刻,我会被他平静的神色所动容,从而相信,也许他并不是想当什么圣主。
如果他想当,他可以拿去,现在开始,我可以随时丢弃这顶桂冠,以及它给我带来的重压与责任。因为唯一放不开的,就在我眼前,对我以剑相向。
“你以为是我干的?你以为是我杀他们,你以为我背叛你?”他挥剑刺来,我坦然地闭上眼睛。
他冰冷的话语传来:“放开他,让我杀了他。不要阻碍我,少主。”
他目光瞟着我怀中昏迷过去的丑儿。
我知道再问为什么,也得不出一个结果。我不再问了。我放弃。
我一手抓在他的剑尖,用力攥下去。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我的袖子,渗入我的手臂。
好剑,因为锋利,所以毫不费力就刺入肉了,而且冰寒彻骨,麻痹了痛觉。当真好剑,可以让人毫无痛苦地死掉。
“要杀他,先杀了我。”我调整着他的剑尖,指着我心脏的方向。“这里,几时入肉,入肉几分,全凭你控制。”
“但是,那个地方,我却进不去。”云翎苦笑,却并没有收起剑。
“你进不去?相反,谁都可以进去。”与他相对的,我的笑,努力带上嘲讽的意味。“这具身体,什么都做不到。虽然被守护着,却又谁都不曾真心。一具面对死亡而无能为力的躯壳罢了。”
“既然如此,对不住了少主。”他平静地回应,高高举剑,然而耳边却又似幻似真地想起他的声音,温柔得如每晚抱住从恶梦中挣扎醒来的我,附耳安抚之时。
“少主,闭上眼,你会好受许多。”
温柔得我无法拒绝。我坦然地闭上眼。这一刻,我不曾想过求生,活着死着,谁又与谁,都跟我没有关系了。一切都离我远去,远离光明,回归黑暗之中;远离爱恨,回归混沌之中;远离眷恋,回归虚空之中。
这一刻,我是安详的。才发现原来现实于我竟是这样沉重。可以死去,未尝不是解脱。
寒气逼近,我知道那是云翎落下的剑。
“小雅姐,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擅自死去?”丑儿的声音突然闯进黑暗中,强行把我从那里拉了出来。
我睁开眼,没有期待中落下的疼痛。丑儿以肘挡着落下的攻击,脸色仍然苍白。
“你终于出手了。”云翎俯视着他,眼神瞬间从平静转为冷酷,满布杀机。“杀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