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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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在伤害。伤害别人,伤害你自己。你不自知。
我看着屏幕。
不言说。
厚重的暗色窗帘,缝隙里透着刺目的光线。坐在椅子上,手中水杯晃荡着,手机躺在床边的地板上。卧室里他赤着脚走路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幻觉。我笑了笑,把这句话打给不言看。他是我的幻觉。
楚河。
我回头看他,他穿着白色的纯棉背心,棕色麻纺短裤,柔顺的发丝还滴着水,眼睛中似乎有水光,像个女孩子一样波光潋滟。
楚河,我们怎么办。
我坐着仰视他,我知道他在我脸上,眼睛里,寻找着什么。我也知道,我什么都不能给他。除了幻觉。我看到他终于失望,却还是如往常那样干净的笑着。
我给你订了机票,晚上9点到,今天是她的生日,你回去。
他的眼睛里有被拒绝的难堪和些些的受伤,却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深知对方的属性。就像我知道他不会拒绝我的任何事,就像他知道我不会给予任何妥协。彼此不是对方想要的样子,却依然固执的坚持,是少年的纯真,还是毫无理由的自信。
我不能于他谈论爱情。而这,却是他急于从我这里得到的。
晚上12点钟,我拨给同恩。
身下冰凉的木质地板在月光下泛着亮光,打开上面的窗子,夜风便夹杂着微暖的空气席卷而来,我坐在月光里。一瞬间以为身处河流。
同恩,生日快乐。
电话没有人接,喃喃的说了一句,自己都笑了。
我知道一切都开始发生了。
你总是用你知道来叙述,楚河,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吗。不言说。
我不知道你此刻的表情。不言,你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表情?在人前世间,那么多的脸色神情,等到什么人都褪去了,你一个人喝水,吃饭,上网,看书,写字,你有没有表情。喜或悲,都不见了,对自己最诚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内心的麻木。人是不是都是这样。脱掉虚伪,整个灵魂就只剩下苍白。
一个月,我每天定时上下班,月底的时候一个人在恒隆里逛,买了大堆的衣服鞋子。其中有两条裙子,都是水红色,一件是越南牌子的连衣裙,精致繁复的刺绣,领口的地方缀着彩色的小粒石头,下摆的地方变的宽大,很特别。另外的一件是丝绸。
同恩,林臣。这两个孩子仿佛一下子从我的生命中抽离。
我站在恒隆的大理石地板上,高跟鞋敲击着清亮的声音。电话在包里疯狂的震动,我拿出来接,手里的东西便都掉落在地上。
我听见自己语调平静。
她说,楚河,我在机场,你来接我好不好。
好,你呆在那里。不要乱走。
她果然很乖的坐在那里等我,裹着一件宽宽大大的男式灰色毛衣,长发随便披散着,面色苍白,坐在那里。我远远的看见她,微仰着头看身边的人群,萧瑟的像一只离开丛林的小兽。
她看见我,从人群里走过来,提着一只脏兮兮的旅行袋,眼睛因为消瘦而越发显得大,幽亮。
楚河,我怀孕了。我没有地方去。
我听见自己心脏里空洞的掉落声。我牵着她的手带她走,我知道我们即将开始的故事。不言,我真的知道。
她在浴室里给我看她的肚子,小小的身体,突兀的鼓起的肚腹,有种急剧的危险感。她抚摸它,神情是我不曾见过的安静。于是我便开始放心。温了热牛奶给她喝,带她出门去买舒服合适的衣服。
她拿那件水红色的越南裙子在身上比划,兴奋的笑。
在母婴店里,安静的看她在一排排的小鞋子里穿来穿去,心中莫名的便有一丝安定。奇异的安定。许是知道了这个女子瘦弱的身体里蛰伏着凶猛不羁的兽,现下的安静和顺服,便尤为凸显。
同恩买了一堆各式各样的婴儿用品,欢天喜地的便要走。看不过去,挑了几件棉质的衣服给她,又让店员找出孕期要用到的内衣内裤之类。鼓鼓囊囊塞了满满的后座,便载她去外滩的一家日本餐馆。做寿司的师傅人过中年,依然看得出是轮廓俊朗的男人。很少和客人交谈,手指洁白纤细,看他安静的做事,是一种享受。同恩趴在台子上,一盘盘的吃着各种寿司,偶尔被芥末呛得出了眼泪,便眼巴巴的看着我拿水给她。
我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好。不言。
屏幕那头的不言沉默了好久,事实上在我的叙述中他大多时候也都在沉默,只是一说话,便让我无言以对。直击我不愿意去看到的地方。因为这种犀利,便常常不等他说话便下线。
带同恩去医院做孕检,看医生用透明的凉凉的液体抹在她肚子上,然后把那里面的生命展示给我们看。三个月,已经看得到小小的样子。蜷缩着的一团,我看着,竟想起同恩睡觉的样子。也是那样的。我看她,她躺着,扭着头努力地去看机器的屏幕,眼睛里是柔软的一片。
她是停驻的鸟类。
到了五个月。同恩的腿已经开始肿,她便懒得再出门,我租了大堆的碟子给她看,各种的,枪战片,喜剧片,文艺片,灾难片。。她喜欢坐在地上,加上水撒在木质地板会滑,便从宜家买了大张的白色地毯。出去上班的时候叫她起床,然后便坐在地上一看便是一天。
有一次中午跑回去,打开门,看见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穿着米色的娃娃裙。神情亢奋。
渐渐的,工作的时候便常常接到她的电话,大多数时间是说她饿了,可是没有力气不想去做,或者有时,便只是开着电话,给我听她电影里喜欢的片段。她越来越依赖我,我甘之如饴却依然存着恐惧。
也许我的恐惧与任何人或事物都无关。与生俱来,凝结在血液里。因此任何人和任何事,也都不能使它消失。
林臣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总裁办公室里,递辞呈。
我走到外面的走廊尽头,玻璃窗下是人流和车流汇涌的街道,对面大楼的墙壁反射着刺目的阳光。他的声音有着灰尘的气味。
楚河,她在你那里对不对。
是。我对着手机,平静的回答。可是,你要来找回她吗。她不会跟你走。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渐渐的便有了男子压抑的哭泣。
回到家的时候同恩在洗澡,我推开浴室门。
你没有告诉林臣孩子是他的。
她看着我,眼睛漆黑明亮。没有。
我无言以对。面对着那双眼睛。我无言以对。
辞职之后便多了时间在家里。往日不是习惯浪费的人,加上有在做股票,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晚上就抱了电脑和她坐在地上,查孕妇注意事项,孕期菜谱,她更喜欢看一些购物网站的首饰,都是便宜的假货,但她说只要漂亮,反正,不久就会不见了。
开始喜欢吃辣的东西,碰不得一点甜,却依然疯狂的喜欢喝牛奶。
身上的浮肿越来越厉害,也许是太过于瘦。
一行行的打给不言看。
有大约4个多月的时间没有怎么上网,也没有和他说话。等我讲完,他说。
我这个月会回国。停留两个月,会去看你。
我看着,喝下杯子里的热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