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可以来的很快，也可以去得很快。冬风一来，整个京城就陷在了一篇沉静的假象。
    自从八哥逗得赵清曲开心，这往甘泉宫送的宝物就越来越多。一开始还美名其曰给晋王妃解闷，慢慢地就变成直接送给赵家二小姐的东西了。
    送的越多，在宫中的闲话也就越多，要知道这后宫，可不是什么藏得住秘密的地方。于是就有人开始想踏破甘泉宫大门，前来瞧一瞧这赵家二小姐究竟有什么能耐，可惜甘泉宫一直紧闭了大门，说不会客，也没有谁敢直接闯了进去。
    最难受的不是身怀龙子的皇后，也不是备受宠爱的梁妃娘娘，而是远在华阳宫的太后，她对这个外甥女可是担心透了去，可惜人生的得取，她懂得什么才是当前最重要，也知道什么叫舍去，究竟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清明进宫的次数也在减少，一来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却是不适合平凡进宫，二来王爷一直交待，让她少理会这些是非。身在火中的是自己的妹妹，又怎么能说是是非，置之不理呢？
    清曲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出生在大户人家，怎么可能一点是非都不清楚呢？况且自年幼就开始频繁入宫，多少，也都知道一些的。
    穿上华丽的锦袍，紫红色的绸缎上绣这几朵小小的梨花。梨花——分离之意，也是她一不小心，绣出来的，正好也嘲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初七，今天是什么日子？”久居深宫，平静的让清曲忘记了时间。
    “小姐，已经是十月二十了。”初七回答道。
    十月二十，来京已经半年了……半年前的一切，还仿佛发生在昨天，夜夜惊梦，日日扰心。
    “去把披风取来，我们到院子里走走。”
    “哎！”初七给清曲裹上一层厚厚的披风，让冬日的寒风不得侵扰她单薄的身子。
    出了偏殿，甘泉宫的花园映在眼前。虽然没有御花园那样四季花香满溢，此时孤零零的几棵树，掉光了叶子，分明能看到上头有个鸟巢。底下的花儿稀稀疏疏，菊花已经完全枯萎掉了，而梅花还没有开，落得三两枯枝，把花园镶嵌得很是萧条。
    初七见清曲有点悲伤，便开始说：“过些日子我去叫人把这里整理干净来，就漂亮许多了！”
    清曲摇摇头，说道：“我就是喜欢这样枯萎的景象。”本应该和园外百花一齐芬芳的年华，赵家的姑娘，不都像这里的景象一般，枯萎了么？
    越是萧条，就越有亲切感，越觉得，已经逝去的人和物都在身边。本来就和这样的后宫格格不入，见到辉煌的甘泉宫更加难受，只得丢了一园荒废，也弄得个心里舒坦。
    看到小姐这般模样，初七都开始心疼起来，连忙递上帕巾。“小姐……”
    清曲摇摇头，“不必了。”
    哭，已经哭够了，剩下来的，只有一个信念，一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入宫多年，什么样的主子初七都见过，什么样的美人初七也见过。赵清曲不算得国色天香，也不见得才华横溢，自然是大家闺秀，却不见得很粉妆艳饰，一份平平淡淡的情调，一份待人温和的细腻，还有深不见底的心思，如此看得起自己，初七自然要跟这样的主子到底。后宫的侍女，不也都个个在赌自己的主人么？
    午饭过后，赵清曲有点乏了，躺在软榻上看了一会儿书，便沉沉睡去。初七将檀香燃了，又去给清曲添了一床被子，这才肯出门。
    捧着一筐衣裳，才出门拐角，就给人拦了去。
    “初七姐姐，我们家娘娘有请！”来者是皇后身边的丫鬟逢春，平日里嚣张跋扈，虽然年纪是比初七小，但是一声姐姐叫的初七是心里发麻。
    “逢春姑姑且先去，初七把这些衣裳送去浣纱阁就来。”初七可不敢怠慢这个姑奶奶。
    谁知逢春也不给初七溜走准备的机会，直接抢过箩筐，就说：“衣裳待会儿再送，娘娘的邀请，姐姐怎么能推迟呢？”说着就把初七拉走。
    给她这么一拉，初七也不好再推迟什么，频频回头几下，希望有人瞧见这般情况赶紧给小姐说了去，可是甘泉宫门大开着，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栖凤宫好华丽，好个金碧辉煌。这里绝不是初七平日里能来的地方，就是远远看一下，也都没有敢就留。
    大门上是金黄色的琉璃瓦上边儿凤凰朝天，进去满院子也不知道什么花，初冬了还芬芳四溢。过了院子就是皇后的正殿，初七在外边侯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而是被请到后边的春暖阁去了。
    春暖阁便是皇后平日化妆的屋子，进去出去头一直低着不敢高抬，但是也能看到两边的檀香炉子金光闪闪，整个春暖阁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玫瑰香中，相比此时皇后是在用玫瑰熏衣裳吧！
    “皇后娘娘，初七来了。”逢春回报道。
    此时初七才稍微抬头看了一下皇后，只见一位身着玫红色锦袍的女子坐在中间，腰腹间已经明显可以看出圆润，乌黑的秀发盘起了高高的发髻，上边别的是凤凰模样的金钗，镶嵌的不知道是什么宝石，给前面的千帐宫灯映得熠熠生辉。边上有两个小香炉，里边应该焚烧的是玫瑰香料，而一旁正煮水画笔伺候，几个小宫女忙碌着给她染指甲，可能有点不通气，上边还有一位宫女提着大大的孔雀扇给皇后扇风。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初七再也不敢抬头，死盯着皇后的绣花鞋。
    “快起来吧！”皇后的语气倒是客气，“逢春，给初七倒杯茶水。”
    见逢春应了一声便下去，初七小心翼翼地观察倾听皇后的发话。
    “今天也没什么事，叫你来也就是问问晋王妃和赵小姐进来是否安好。我这个做主人的因为肚子里这个龙儿，一直忽略了她们，也不知道她们惦记不惦记。”皇后谈笑风生地说道。
    初七想了一下，才回答：“谢皇后娘娘关心，王妃和小姐都好。前些日子王妃回去了，如今甘泉宫里只有小姐一人，每天都安分守己的。”
    皇后笑了，笑声清脆响亮：“哈哈哈！说的好像我要怎么着她们一样！放心，晋王的人我不会动，我就是想问问，梁妃，跟你们小姐有没有交情？”
    一句你们小姐，分明就是把初七当做了清曲的心腹。不过也没有什么差错，偌大的甘泉宫，十来婢女，清曲也只让初七伺候起居。
    “回娘娘，梁妃娘娘未曾有来往，倒是其他宫殿的主子时有登门，都给小姐谢绝了。”初七回答。
    谢绝！这两个字深深刺进皇后心里。想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姐家，就算是太后和晋王妃的掌中肉，也不见与偶胆量谢绝后宫的嫔妃们。
    “想来你们小姐不喜欢与人交往啊！”
    说完，逢春正捧着茶水上前，皇后又说：“喝吧！栖凤宫的茶，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喝到的。”
    初七谨慎结果茶水，碰在手心慢慢打开，放到嘴前做了一个喝水的姿态，但是茶水是碰都没碰到。
    “今天确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劳烦你，今后多关注关注赵小姐和梁妃之间有没有来往。”皇后点了点头，一位嬷嬷端着一个精美的盒子上前，“这是今年新做的宫花，有几个颜色，拿去戴吧！”
    初七接过盒子，没有敢再多说什么，便匆匆退了下去。
    出了栖凤宫，初七赶紧跑回甘泉宫，连要洗的衣裳都不理了，直奔书房。
    “做什么那么着急？”清曲也醒了，看到初七这般模样，不由得问了一下。
    初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神情紧张，声音却是很小：“小姐，皇后要有动作了！”
    清曲闻状，从软榻上起来，扶起初七，问道：“怎么了？”
    初七拿出刚才皇后赏赐的宫花，提来一盆洗手的水，将宫花全部倒进去。再从头上拔下一株银钗，插进水中，慢慢搅拌。不一会儿，银钗果真变黑。
    “小姐请看，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宫花，上面满是金粉装饰，果真奴婢戴了，日后伺候小姐饮食的时候，金粉可是会掉进食物的。”
    赵清曲沉静下来，望着变黑的银钗，半晌，说道：“你且把花洗了去，回头我胭脂盒里的金粉你撒上去一些，平日里不用戴，待出门了用一下就可以了。”
    初七应了一声，想了想，又说：“小姐，我看这银钗只是附了一层淡淡的黑色，不见得是什么厉害的毒药，想来皇后不是要拿小姐的命的。”
    后半句初七没有来得及说，清曲就接了话去，“我知道，若是因为你去了趟她那，回头我就倒下了，她也不好说话。以后多留意点，问清楚了，只要是皇后的东西，都要不得。”
    初七会意点了点头，捧着一盆水，静静退了下去。
    清曲已经睡意尽去，半躺在软榻上思索。后宫，果真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这还没有想怎么样兴风作雨，就有人掀起了矛头来。
    书房一片静悄悄，唯有那些书籍，还记载了一些哀怨，一些斗争，一些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