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天气越发凉了些，尤其在北边。
    晋王身披金甲，站在帐篷外面看着北风茫茫吹起一地青草，心中的气概波涛万千，一心一意守护的江山，却在心头憋屈了一股气，久久不能散去。
    一名将士跑来，上前禀报：“王爷，前方敌军已退守，已在和谈，末将前来问王爷的意思……”
    晋王愣了一会，那名将士低声问道：“王爷？”
    “朝廷怎么说？”半晌，晋王才说出那么一句话。
    “朝廷的意思是，能和解的尽量和解，况且那边愿意嫁一和亲公主，每年进贡物品已经给朝廷呈了上去，朝廷很是满意……”
    “哼！”晋王冷哼道，“就得那些小人贼子得了好处，本王在前方征战都不见有人前来将和。”和亲一个公主，那是满了皇上的意思吧！他那点小计划，瞒得过愚昧的皇后，却一点都骗不了细心的清明。
    将士没有再敢说话，晋王最近心情极度不好，不说别人敢不敢来约合，就是晋王杀敌的气势，靠近军营十里地，都会觉得心寒三分啊！
    “圣旨下来了没有？”晋王关心的是这个。
    “还没……”
    “那就好！”晋王心中一快，说道：“吩咐下去，今日晚饭后点兵，庚时进攻，杀他个片甲不留！”
    那将士看到晋王眼中的战火已经点燃，这场迫在眉睫的战斗，又将会是一片血海，一城冤魂。
    清明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了，王爷已经十余天没来消息，而后宫的变化一天比一天要快。
    这秋天才到来没多久，宫女们又把冬天的衣服给送来了。后宫里面，除了新册封的妃子贵人，其余都是一个月一两套新衣裳，有些不得宠的还被大宫女吞了去。清曲自从夏天被抓进天牢，又无端给救出来之后，这新衣裳是一套接一套没有断过，无论是哪个月，都有三两套新衣裳送来，还有上等的缎子，给她们自己裁缝。
    今日送缎子的宫女还特意放大了嗓门，和其他宫女念叨这位小姐有多么得宠，就是这冬日里的衣裳，也是皇上亲自挑选的料子和款式，上边还有狐狸毛来装饰保暖……云云。
    可惜清曲一点反应都没有，自从中秋赏灯后，就一直不爱说话，白天也都躺在踏上不动，偶尔看看书，竟然和清明没了话语。
    怕清曲身子不适，特地让太医留意了几分，开了几贴补药，也未见起色。夜里凉了，清曲倒是不怕凉，跑到荷塘边上发呆，时间久了，清明的担心更加深重了。
    清明往肚子里添加的料也厚了一轮，平日里自己小心的事儿也多。按照王爷上次来信，说的就是让清明赶紧带清曲出宫了去，免得在这里给人发现什么事端出来。
    自从中秋过后，后宫似乎也没什么人故意拦她进入，就是清曲这般模样，清明也不好开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传话到了谁皇上耳边，今天，又有宫女往甘泉宫送东西来。
    送来的是只八哥，嘿嘿的羽毛倒是黑得发亮，嘴巴上点点黄色，却是很嘴甜。一提上来，就对着清明来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已过中秋，天气转凉，却是阳光普照，映着满地黄花，加上这一八哥的话语，清明不由得一笑。
    那宫女见状，立马拍起了马屁；“娘娘，您看这八哥的巧嘴儿呀，定能给你们消遣掉无聊！”
    一个您字还好，可惜多了一个你们，清明的心情一下子又拉了下来。
    “皇上说了，主子们秋天里都闲着无聊，甘泉宫也没有什么好消遣的地方，要是您觉得一个八哥还是太单调，就尽管吩咐下来，奴才们都会想法子尽量满足你们的！”宫女的嘴巴甜的就像这只八哥一样，可惜字字不贴心而已。“若是这边人手不够了，皇上吩咐，您只管开口……赵二小姐可好？”
    清明又是一片沉寂，初七见状，立刻上去结果了八哥，回应着：“小姐身子有点乏，这会儿正在睡觉呢！鸟儿让奴婢接进去，等小姐起来再给她瞧瞧。”
    这边要接，那边还不想放手，那宫女又说：“初七姐姐可要小心照顾着了，赵小姐也好些日子没有见走动了，还有这八哥也是娇嫩着，只爱吃瓜子干果，切不能怠慢了！”
    “春乏秋困么！过些日子就好了。妹妹你就放心回去回话吧！”初七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把镶金的八哥笼子撤了过来，里面的八哥抖了一抖，吱呀吱呀地叫。
    清明见了，便上前一步，也不知朝着八哥还是谁的方向，开口说道：“畜生就是畜生，什么时候都说不出人话来！”
    说完转身就走。初七心中暗暗一乐，朝着一脸呆愣的宫女又说：“你们还不快回去，把小姐吵醒了，就不好办了！”
    那几个宫女闻状，也不敢多说了什么，哼一下便离去。
    初七把想把八哥挂到走廊边上，恰巧碰到清曲也坐在这，一动不动地看着荷塘发呆。此时的荷塘，已经是枯萎一片，见不得一点生气，还有一汪平静的死水，和后宫的气氛一样平静。
    “小姐？”初七低声问道。
    清曲没有做声。
    初七看到清曲衣裳单薄，二话不说便扔八哥一边，转身进屋子拿衣裳去。等她再出来，清曲的眼神全都在这只黑不溜秋的八哥身上了。
    “干果……干果……”八哥只说这两字，初七远远都能听到。
    快步上前，把衣裳披在清曲身上，初七一把拉走八哥，不声好气地小声骂道：“坏东西，别在小姐前乱说话！”
    谁知清曲倒是挺感兴趣的，初七还没走开，后面的声音就传来了：“拿些干果喂了它，也别带走了，就这吧，一个人也挺闷的！”
    难得听到小姐这么多话，初七又是激动又是欢喜，转身回来。“哎！”把八哥放在回廊上边，又说，“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清曲淡淡一笑，才说：“没什么，你且下去守着，待我找姐姐说些话。”
    初七会意地退下去。清曲进宫数月，对她甚好，她办事也都周到，只是总举得，这个小姐对自己还有一些分生，不算的很信任自己一般似的，有些什么话，重要的事情，都不和自己讲。想想初七又觉得自己多心了，小姐似乎就是这个脾气，也没有跟谁话多一点，就是晋王妃，对她也是没有主意的。
    终于侯来久违的家书，赵清明心中很是欢喜。虽然这封看似思念连连的家书里面没有一句牵挂，只要是晋王的东西，清明都觉得很幸福了。至少他一直都挂念着，不是么？
    给了些银子送信的人，清明转进了甘泉宫的书房。
    这是一间及其雅致的房间，原本也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她们姐妹俩平日里闲着无聊，便添了些墨水，弄成了书房。
    晋王的信从来都惜字如金，只要会意明了，不需要多余的语言。前面都只简单说了下晋王如今的情况和战况什么的，后面开始转到她们身上。一方面晋王说交代了长公主留意和清明一般肚子大的孕妇，另一方面，则是要清明即日带清曲出宫，耽搁不得。
    字间似乎说明了宫中看似平静的情况对她们及其不利，还有皇上逐渐浮出水面的居心，若不能早日离开，后果定然很严重。
    严重，清明岂会不知道，从皇上每一次不经意的眼神，还有晋王府的探子回报，都可以知道下一步，皇上要做什么。只可惜先皇有遗训，凡赵家子女，代代不能为官、受封，哭了清曲一个这么单纯的孩子，受尽了苦难，还有愧对父亲内心的则莫，若是还要进宫受这等委屈，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有什么颜面苟活在晋王府内享受荣华富贵。
    她只希望，清曲能够平安出来，找一个厚实的人家，过个平凡的日子。勾心斗角什么的，尽量远离去，自己受过冷落和怠慢，怎么能让妹妹也过这般生活？况且君主的欢喜，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对于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冷宫，还不如死了舒坦。
    烧掉信件，清明赶紧出去找清曲商量出宫的事，谁知看到了清曲久违的笑脸，正对着今日送来的八哥笑。
    “哈哈哈……快说，姐姐吉祥！”清曲逗小八哥说话，可是小八哥学的不是后来那句，而是前面的话语。
    “快说……快说……”小八哥学的声音也是很奇怪的，逗得清曲又是一阵欢笑。
    看到回复正常的清曲，清明心中也快乐了许多。
    “妹妹喜欢这小畜生？”清明边走边说。
    清曲回头，迎来姗姗细步的清明，回答：“恩，可逗人了！”
    “这是皇上差人送来的，也是说给妹妹你解闷的。”清明扶着清曲的手，慢慢坐下，肚子前面的棉花，却是也让自己行动不便。“不知妹妹怎么想？”
    清曲没有多想，便说：“自然是谢陛下对我们姐妹的细心呵护，尤其是姐姐您有孕在身，若不是皇上和长公主多加关照，恐怕早就给人白眼了去了。”
    清明笑笑，知道清曲如今大了也懂事了，又说：“妹妹，我掂量着明日一早出宫，带你回王府。宫中多有不便，而且你久居这里，也不是个说法！”
    料到姐姐会有一天这样说，清曲还是淡淡笑了下，说道：“这里自然是不方便，尤其姐姐身怀六甲。只是晋王府是姐姐家，不是妹妹家，妹妹的家，早就没了。在这后宫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妹妹已经习惯了，就像一只这般下去。”
    这可是出乎清明的意料之外。赵家是灭了，可是她还在，她想照顾清曲一辈子。“妹妹可曾想过，你这一留，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王爷的意思她最懂，就算后宫没有什么事端，冬天过后，王爷班师归京，也会有一波风浪的，而且今后肚子越来越大，算算日子还是冬天，她走动也不方便。
    “妹妹想了很久，都想通了。”清曲拉过清明的手，放在手心，“姐姐，妹妹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妹妹真的不能出去，父亲大人的愿望，还在妹妹手里呢！”
    “你想做什么？”清明担心连连。
    “妹妹什么都不想做，只盼春燕归来，百花齐放……”她希望，破败不堪的赵家，可以恢复到昔日的辉煌，还希望姐姐一生幸福安康，哥哥能够夙愿以偿，还有父亲、母亲的遗骨，回到赵家祖坟上，香火代代兴旺……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