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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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咔、咔……
    小小后院里,一个白衣人正在劈柴。劈好的木柴整齐地码成一堆,数量仍在不断增加。
    文轩走进后院,看见劈柴的白衣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位公子,我拜托你一下好不好?你能不能用斧头来劈柴而不是用手?”故意炫耀自己内力深厚吗?
    白衣人停下动作,看了看正锲在木头中的手,又看了看躺在脚边的斧头。
    “对不起,我……忘了。”歉然说着,他抽出手,俯身拎起斧头。文轩一把夺下斧头,顺手扯过那只劈了近百斤木柴的手——果然,肉都裂开了。
    千里小心翼翼打量着文轩的脸色,见到男孩那张赛锅底的黑脸时,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冷颤。
    这一个月下来,千里已经清楚了解这个看似瘦弱的小男孩的厉害。如果你忘了在出门前加衣,回来时就有一壶滚烫的苦口良药等着你,外加凶狠的眼神杀你千遍不厌倦;如果你不小心在他面前打了个喷嚏,男孩就会像看杀父仇人一样看着你,然后像灌毒药一样给你灌一大锅特制
伤风药;如果你没有遵照医嘱,做出禁止的行为——那么,请自己去抹脖子,省得到时被某人虐得求生不能求死无门……那就不好玩了。
    “文轩,我……”
    “闭嘴。”
    “呜……”
    男孩狠狠瞪了他一眼,把他开脱的话全部瞪回肚子里,然后拉着他走进药师的香兰室。
    这次想把他怎样?扒皮还是拆骨?还是扔到药鼎里炖?
    “文轩,我真的……”
    “我叫你闭嘴!”
    “呜呜……”
    男孩把他摁在椅子上,从木柜里取出几个瓶子,拉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开始为他包扎伤口。千里心惊胆战地注视着男孩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动,脚底抹好油,就等着有什么不对马上开溜。
    “好了。记住这几天伤口不要碰水。”男孩手脚利落,不一会儿就包扎完毕。出乎意料之外,这次男孩甚至连一句责备都没有就放他过关了。
    千里不敢置信地盯着男孩的脸。
    就这样?没有风卷云涌?没有电闪雷鸣?没有天崩地裂?
    就这样?
    “文轩……”
    “什么?”
    “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有。”
    就知道没有这么轻易过关!
    “你……说吧!”人生自古谁无死!
    “你有没有后悔?”
    慷慨就义的眼睛猛地睁开,对上了男孩静如止水的黑眸。
    奇异地,他竟然一下子就明白男孩在问什么。
    也许是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底盘旋了很久,从作出决定的一刹那,就开始反复审问着他。
    有没有后悔吗……
    “后悔……又能怎样呢?”
    已经,谁都不可能回头了。
    “抢回她。”
    惊愕的眸子再次对上男孩的黑眸。
    “你……不要说笑了,你还是个孩子,不懂……”他苦笑,伸手抚摸男孩的脑袋。
    “不懂的人是你。”
    冰冷如珠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美丽的药师缓缓步入。
    “你可知道,明仪公主如今性命堪虑?”
    “胡说!”千里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你不要诅咒公主!”
    “我没有胡说,这个情报,是他告诉我的。”药师微微侧身,现出身后的男子。
    “这……”
    同样美丽的面容,同样奢华的黑发,同样纤尘不染的白衣布靴,同样冷若冰霜,面无表情。
    几乎以为有两个药师立于身前。
    白袍男子没有理会千里的诧异,向着他微微一礼,问:“阁下便是千里公子吗?”
    千里谨慎地点头。白袍男子又问:“千里公子可知明仪公主近况?”
    千里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的神色:“你是何人?”
    “在下乃匈奴国国师。”白袍男子说着,看了看千里惊讶的模样,才接着补充道:“前任的。”
    匈奴的国师不在匈奴里面呆着,跑到这种强盗山寨干什么?
    “千里公子可想知道公主近况?”
    “当然!”千里心急如焚地低吼。
    这个匈奴的国师为什么跑出来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匈奴现在一定出事了!
    白袍男子静静地凝视千里焦急的容颜,淡淡地说着能把人吓得心脏停止跳动的话。
    “公主快死了。”

    五雷轰顶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听到男子的话,在那一瞬间,千里几乎以为自己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头重脚轻,差点摔倒在地。
    “你……说什么?”
    “在你走了之后,”白袍男子的语调非常云淡风轻,没听清楚的人几乎要以为他在说“今天天气很好”:“公主忽然不能视物,也不能听见任何声音,甚至说不出一句话,当然,也无法咽下一口食物,或是一口清水。”
    千里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除了心脏还在跳动,公主已经跟个死人没有两样了。当然……过不了多久,她就是一个死人了……”
    “你胡说!”千里突然暴起,猛地扑向白袍男子,狠狠地揪着他的衣襟:“你骗我!临走之前公主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说看不见东西就看不见东西!”
    “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白袍男子连眉也不动一下,当千里的怒气是空气。
    千里红着眼,震惊的眼神来回切割着白袍男子的脸,他希望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到丝毫破绽,可是,没有。
    他说的都是真的。
    “公主……公主……”千里怔怔地松开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不是说过,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吗?
    女子的话如潮水般排山倒海地涌来——
    我已经说过几千万遍了,我不要嫁到西域,我爱的人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你知道牛郎织女为什么会痛苦吗?
    因为他们每年都能见一次面,但每次只是匆匆一瞥,然后又互隔天涯。如果永远不见,或许还能渐渐淡忘彼此……可是他们不仅不能忘,
还要每年加深彼此的记忆,更可悲的是,团聚的心情根本不能完全满足……王母娘娘让他们每年一见并不是恩赐,而是更深的惩罚……我不要
这样……就让我们互别天涯,渐渐淡忘彼此,不是很好吗?起码,心不会再痛了……
    当初我叫你带我走,我叫过你的!
    我怕一停下来,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想逃跑的冲动!
    千里,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带我走。
    千里,说带我走。
    带我走吧!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对我说清楚那最后一次的机会,意味着天人永隔!
    国家算什么,天下苍生算什么!
    我现在才知道,哪怕拯救了千万条性命,都抵不过你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竟然放开你的手,然后推你,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是个混蛋!
    天下的安危,根本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承担!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何其自私,何其可笑!
    
    “如果现在动身,快马两天即可到达匈奴王宫。”白袍男子尘华淡淡道:“你意下如何?”
    白衣人抬起头,明亮的眸子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对。”
    铿!
    龙吟震天,寒冷的剑身影出一双决绝的黑眸。
    蓝衣人微微一笑,倚在栏杆上,慵懒地俯视楼下充满萧杀的方阵。
    身边一个风情万种的翠色人影,轻轻抬头,柔柔说道:“快下雨了。”
    “是啊,”蓝衣人微笑叹息,也慢慢昂首:“要变天了。”

    
    “公主,您喝口水吧……公主……”
    玉杯抵在干裂的嘴唇上,,清水却丝毫流不进口中。
    蓉儿身心俱疲,这几天的担心煎熬终于逼得她放声大哭起来:“公主!呜呜……公主您醒醒啊……您不要这样……公主!”
    形如枯槁的女子斜斜地倚着墙角,恍若未闻。
    “呜哇……呜呜呜……”
    蓉儿泣不成声,满腔焦虑化作眼泪,一旦找到宣泄口,便停止不了。
    “公主……您不要这样……您振作一点……公主……”她重新端起玉杯凑到明仪嘴边,“公主……呜……喝一口吧……公主……”
    “不要白费心思了,蓉儿,反正她横竖都要死了,你就省点力气吧。”
    “副将军!”
    蓉儿惊讶地盯着来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要干什么!?”
    来人轻轻舔了一下手中的刀刃,阴险一笑:“当然……是来成全公主啊。”
    “你、你想杀公主?!为、为什么……?!”蓉儿惊惶地搂住明仪。
    “因为曼妃娘娘的命令,小的不敢不从啊。”副将军——猊垚笑眯眯地一步一步缓缓逼近,姿态从容得就像准备拉蓉儿一起出去踏青一样。
    “曼妃?”
    “对啊,为免公主与匈奴联姻成功,曼妃娘娘特意派我混入和亲队中,就是为了能暗中找机会把公主……”他做了个砍头的姿势,“不过由于千里看得太紧,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后来又遇到龙卷风——我还以为老天爷帮我把公主解决掉了呢,没想到公主洪福齐天,大难不死,甚至在我来到匈奴之前便已入主王宫,害我只能等养好伤之后才能动手。不过……”他看着蓉儿怀中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看来上天还是待我不薄,又一次替我动手了,但我还是很怕公主再来一次大难不死……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不是吗?所以为免夜长梦多,在千里反悔回头来找公主之前,我还是先送公主下黄泉吧!”
    “不!”蓉儿尖叫:“来人啊!保护公主!来人啊!”
    “省点力气吧,就凭门外那小猫三两只,早就被我解决掉了。至于班布达单于,你也不用指望他了。他的宝贝国师刚刚离家出走,现在匈奴乱着呢,他没那么多闲功夫来救公主的啦。”
    蓉儿脸都白了,看着猊垚步步逼近却不能带公主逃走,绝望之中只能扑在公主身上,用背脊抵挡猊垚的利刃。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丫环,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到地府给你家公主做伴吧!”
    寒光闪动,直刺蓉儿项背!

    
    朝堂上正群情汹涌,人声鼎沸。
    喀巴眯着半边眼睛,不时地掏掏耳朵,用袖子擦擦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
    一群老头子在地下吵得热火朝天,脸红耳赤,这个说谁谁谁文武双全天下无双,那个说谁谁谁文韬武略古今少有,都为了国师一职吵的几乎要掀掉屋顶,一个庄严肃穆的朝堂就这么沦落成菜市场。
    “各位大人请稍停一下,这个……国师也说不定会回来呀,他才离开那么几天,诸位就忙着找人顶他的位子,这个……好像不太好吧?”喀巴打着和事老的招牌硬打断了众人的舌战。
    只可惜,说错了话——
    “尘华国师在位三十年从未擅自离开匈奴,这次连交待都没有一声就离开多日,说他会回来,谁会信!”
    “就是就是!”
    “而且明明有人看见国师自认不是国师了!”
    “对啊!”
    “国师乃国之辅佐,岂可空缺?老臣坚决以为应该马上重选国师,以定民心!”
    “没错!”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一群老小鸭又开始滔滔不绝言辞成理,恨不能一人抵千军,辩到群雄不起。
    喀巴耸耸肩,往身后偷瞄一下,看见一张意料之中的马脸。
    这群蠢货,都老糊涂了,以为辩赢了就可以得到国师之位吗?
    也不看看负责下最后定论的那位,现在脸黑成什么样子!
    皇兄一直不愿意相信尘华抛弃了他,还念念不忘地盼着尘华回来呢!
    你们这些老家伙想占尘华的窝,先摸摸自己的脖子有多硬吧!
    喀巴正冷眼旁观得高兴,忽然一个人影闯进来报告:“启禀单于,国师回来了!”
    “什么?!”
    班布达惊喜交集,霍地从王座上站起来:“国师回来了?!”
    “对,就在宫门外等候呢!”
    “太好了!”
    班布达欣喜若狂地穿过群臣,心急火燎地朝宫门而去,喀巴也振奋地尾随在后。
    老鸭子全蔫了。

    
    风动。影动。
    寒光切入柔软的肌理。
    血,溅了一天一地。
    

    “轩儿!你在干什么!”
    皇帝又惊又怒。
    眼前的儿子不复往日的儒雅,一袭黑色劲装紧紧包裹着强有力的躯体,宛如一个复仇使者,阴鸷地地立在御书房门前。
    手中的利剑,闪着冷光,滴着鲜血。
    显示出绝不退缩的意志。
    “父皇,请退位。”尚轩冷冷地吐出他的命令。
    “你想篡位?!你好大的胆子!宫中三万禁卫军,你都不放在眼里了吗?!”皇帝夷然不惧,负手而立。
    一道蓝色身影从尚轩背后悠哉游哉地走出来,朝皇帝露齿一笑。
    皇帝怔住了。
    在一片刀剑相向的金属碰撞声中,不管屋里屋外都被此起彼伏的惨叫染上了一层血腥的恐惧。
    蓝衣少年的笑容,却轻松超脱于这片沉重压抑的气氛,犹如光照积雪,如沐春风,圣洁不可方物。
    倾国倾城……
    皇帝不禁脱口赞叹。
    蓝衣少年展开手中的扇子,朝皇帝点点头,道:“草民寒凝绿,见过万岁爷。”
    “寒凝绿?”
    皇帝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竟觉得有点齿颊生香。
    不过下一秒,他的脸就像掉进冰窖的肉一样,完全冻僵了。
    “寒凝绿?!你是……!”
    “在下不才,正是清愁山庄少庄主。”寒凝绿笑眯眯地证实了皇帝的猜想,扇子轻轻一收,又“刷”地展开:“不知万岁对于清愁山庄可有耳闻?”
    岂止耳闻,简直如雷贯耳!  
    尚轩上前一步,挡住皇帝投射在寒凝绿身上的视线,沉声道:“不知父皇觉得三万禁卫军比之清愁山庄五千精锐,胜算有几何?”
    五千精锐?!
    那些可以以一挡百的怪物,现在来了五千只?!
    他还有胜算吗?
    “轩儿,你已经是太子了,就算你不逼宫,这个皇位迟早也是你的,你为何……!”
    “因为父皇你,阻碍了明仪的幸福。”
    “什……?!”
    “如果父皇你能真心疼爱明仪,如果父皇你没有把明仪远送大漠,儿臣永远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只可惜,一切的如果都没有发生……父皇,多说无益,请您退位。”
    “你……!好哇,原来你从那时起就包藏祸心!朕不退位,你又待如何!?”
    “父皇,儿臣奉劝你一句,在还能选择的时候自行选择自己的结局吧,不然等到无法选择的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父皇若不自动退位,儿臣就要‘被逼’篡位了。”尚轩稳稳地提起手中的利剑,剑尖直指皇帝的咽喉,“父皇,我再说一遍——请你退位。”  
    “你……你……!”皇帝脸如死灰。
    蓝衣少年在一旁笑得如最温柔的春风拂过。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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