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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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黄沙间,出现了一只骆驼。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空阔无边的沙漠没有任何回音的可能,少女清脆的歌声宛如被一块巨大的海绵迅速吸收了,完全唱不出平日绵延悠长的韵味。可她丝毫不介意,依然自顾自地唱得兴高采烈。
    “枝上……咦?”
    从骆驼身上传来一阵微小的异动,,似乎踩到了某种不属于沙漠的柔韧物体,出于万年不变的好奇心,少女跳下来骆驼查看到底踩着了何物。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咦?有具尸体耶!”她发出好奇宝宝般的奶声奶气。
    仿佛为了推翻少女过于草率的结论,被骆驼重重踩了一脚的“尸体”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原来还没死透嘛……对了,请问你是谁呀?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对于她如此白痴的行为,“尸体”只是再吐出几口血,以示恨铁不成钢。
    人家要是能出声早就喊救命了,还用得着等你的骆驼踩下来吗?
    “怎么不回答人家嘛,讨厌!”少女噘起小嘴:“你不说话我就走了哟!”
    “……”
    “我真的走哟!”
    “……”
    “好,我走了。”
    “……”
    “……可恶!”
    少女作势走了几步,却没有听到任何挽留的声音,又不甘心地转了回来。
    “你不要我救你吗?”
    “……”原来你还知道我需要人救?
    
    “尸体”一边忙着吐血一边往上瞪了一眼。
    少女与“尸体”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一边小声嘀咕着连自己也听不大懂的话一边伸手抱起“尸体”:“什么嘛,明明都快死翘翘了,还这么会瞪人,简直跟那个……咦?”
    一个人名电光火石间栽入少女的脑海,她怔了怔,忽然细细地打量起怀中“尸体”布满血污的脸——
    “你……你是千里!”
    “……”终于把我认出来了吗,迟钝的家伙。
    “你怎么会在这里?”
    “……”
    他发誓,等他好了之后一定要撬开这个白痴的天灵盖,把里面塞满的垃圾统统清出来!
    “你伤得很重耶!”
    “……”废话!
    “你身上应该有九叶灵芝液吧?”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少女伸手探入他怀中,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了一瓶意料之中的东西。她推开瓶塞,道:“张开嘴,啊——”
    “尸体”的脸黑了一下,艰难地微启嘴唇——
    “唔!”
    少女连忙按住他猛地向上弹的身躯,另一手牢牢地稳住塞在他嘴里的小瓶子:“乖乖喝下去,喝完你就没事了!”
    “呜!”
    体内仿佛被烈火焚烧着,连五脏六腑都要煮沸了,“尸体”发出痛苦的呻吟。
    “啊!千里你怎么了!?”少女惊慌地看着“尸体”的眼耳口鼻都开始流血,尖叫:“别人喝了九叶灵芝液之后很快都没事了,你怎么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呢?!”
    “尸体”在沙地上痛苦地翻滚。少女吓到了,连忙将他抱起,面朝天地搁置在驼峰上,然后自己也跃上骆驼,对“尸体”安抚道:“千里,你别担心,药师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我这就带你去找她,你一定会没事的!”
    那真是多谢了,但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
    少女拍了拍驼峰上的“尸体”,确定他不会轻易滑落,然后一拉缰绳——
    “出发!小毛,给我跑快一点!”
    等一下!
    得到指示的骆驼撒蹄子狂奔起来,少女发出身心舒畅的笑声:“太好了!再快再快!”
    杀人啊——!!
    对于一个面朝天顶在驼峰尖上的重伤患而言,每一次震动都是一次绝顶的折磨!!
    “千里,你要撑下去哦!”
    我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吧……!“尸体”欲哭无泪地在内心呐喊。
    少女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正做着天理不容令人发指的恶行,反而拼命催动骆驼,骆驼也很听话地越跑越快。
    在恐怖的磨难中,“尸体”的意识终于彻底断裂……

    “刀伤、内伤、肋骨断裂、脊骨受挫、血流过多……”一身雪衣的美丽大夫眼也不眨地列了一大串伤势,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闪烁着几分不能苟同的异样光芒:“还有,你喂他吃了什么东西?弄得他气血倒流,差点回天乏术。”
    橘衣少女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辜地回答:“没有啊?不就是一瓶九叶灵芝液吗?……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美丽的大夫将细长妩媚的丹凤目瞪得比少女的大眼睛还大上一倍,看着少女的眼神像是看见了怪物一样。
    “九叶灵芝液……一瓶?”
    “对……对啊……”少女慑于大夫阴森可怕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往椅子里缩了缩。
    雪衣大夫脸色铁青地看了少女好久,又一脸不敢置信地回头盯着床上的伤患——虽然苍白虚弱,但到底还是有温度有呼吸的,不是死人。
    “这样还能活着,他到底是不是人啊……”大夫喃喃道,想起为他动手术时掏出来的东西,不是红的就是黑的,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不,说不定只是自己没发现呢,没发现不代表没有异常。嗯……要再解剖一次吗?
    雪衣大夫想着,居心叵测的阴险目光投向床上的可怜病患。
    站在一旁的助手见了,低叹一声——他真是太了解这个医学狂人了——语重心长道:“医者父母心……”
    雪衣大夫脸一红,冷若冰霜的脸显出一丝被戳破的尴尬。
    “咳咳……呃……你是在哪里遇见他的?”大夫连忙转移话题。
    “哦,在大漠啊!原本我没注意他,直到小毛踩到他我才发现原来他躺在沙堆里。”少女乖乖地说。
    “哪个人走路不长眼,增加我的救治难度,给我揪他过来!”大夫义愤填膺道。
    “小毛不是人,”少女连忙解释,“小毛就是我骑来的骆驼。”
    砰咚!
    大夫身后一向稳重如山的助手不禁重重摔了一跤,就连冷若冰山的大夫,也觉得舌头有点打结:“骆……骆驼……”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没有问题吗?
    两人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少女。    
    “难怪……我一直在琢磨他胸前的印子到底是何种古怪兵器造成的,原来是……”打了个冷颤,助手只觉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看了看少女,他觉得大夫应该剖开她的脑袋才对,看里面是不是有一些构造跟常人不一样。
    “那……你怎么还这么镇定啊?”
    “为什么不镇定?踩一下又不会死。”少女的神色纯洁得几乎要发出光芒。
    就是会死啊!
    两人生平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无知的可怕。
    原来无知,是真的会害死人的!
    难为这个苦命的孩子竟没被你折磨死,真是祖上庇荫啊……都不知积了多少辈子的德才能渡此劫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夫头痛地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得了,文轩你带她去找云龙,让他给安排一个下榻的房间。”少在这儿添乱  

    助手文轩应了一声,赶紧将少女领走,省得她克死了床上的病患——那可是他跟药师衣不解带奋斗了三天三夜才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的人  
啊!
    目送两人离去,美丽的大夫返身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凝视他苍白的睡脸。
    晌久,幽幽一叹。
    “终究是离开了吗……你倒是比我潇洒……”
    也比我幸运。
    至少,你的手中,还握着一颗真心。
    而我,却什么也没有。
    爱不能守……也许这才是我愿意救你的真正原因吧。

    俊雅的锦衣少年在于花园里漫步,非常心不在焉,即使他前面走着的人是当今圣上,掌握皇权的天子,也无法将他的深思从遥远的大漠中  
牵回来。
    皇帝悠哉地穿花拂柳,在一众奴才的奉承下谈笑风生,锦衣少年也只是偶尔应个单音节,更多时间都陷入自己的沉思。
    精明的皇帝终于发现太子的心不在焉,沉声一咳:“轩儿。”
    “儿臣在。”锦衣少年条件反射地回答。
    “不,你不在。”皇帝背对着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向前走,每一步都很沉稳,如一条在湖上静静漂泊的舟:“你的心不在。”
    锦衣少年一怔,恭敬地说:“请父皇见谅,儿臣只是一时想起了明仪。”
    皇帝回头瞟了他一眼,走到石桌边坐下,一叹:“朕知道你心里一直都不舒坦,怨朕将明仪丫头送到了大漠,可朕……你也知匈奴军力,  
不可小觑啊!”
    “父皇多虑了。”锦衣少年在皇帝身边站着,不卑不亢地说:“丫头总要嫁人,而班布达单于是个好人选。”
    “你当真如此认为?”皇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却让一众奴才不由自主地竖起寒毛,忐忑不安地看着锦衣少年。
    “嫁到匈奴,明仪能适应大漠的风沙和寒冷酷热?匈奴对中原虎视眈眈,实力又几与朝廷分庭抗礼,班布达会尊重她吗?一个异族入主皇  
室,匈奴人会甘心吗?”
    皇帝每数一条,锦衣少年的身体就紧绷一分,暗暗咬起牙关。
    “这些事,朕并非没有想过。当初到底该派那个公主和亲,朕也是颇费思量,但最终还是选了明仪——你可知为何?”
    锦衣少年拼命握了握拳,用勉强平静的语气说道:“父皇高瞻远瞩,行事自有道理,儿臣岂敢任意揣侧?请父皇赐教。”
    皇帝淡淡扫了他一眼,仿佛在度量他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心:“因为明仪和其他公主不同,文韬武略古今少有,更精于骑射,可以更容易  
地征服那个马上民族。”
    “原来如此。”少年轻声道:“儿臣竟没想过这些,白白替明仪丫头担心了许多日子。”
    “那你想过什么呢?”
    “没什么,关心则乱而已,儿臣到底比不上父皇,修为显然不到家。”
    明明是恭维话,可皇帝听着,不知怎得像是身上总有一根刺扎着,别别扭扭。
    少年一如往日的沉静,眉宇间是一股平日看惯了的,神采飞扬的自信。
    皇帝竟一时挑不出刺。
    幸而高声的通报打断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曼妃娘娘求见——”
    香风袭人,轻声软语,曼妃穿着束腰红裙,袖口裙裾皆垂着黑色流苏,走动间袅袅娜娜,摇曳生姿。她抱着刚满周岁的二皇子走来,朝皇帝盈盈衽身:“臣妾见过皇上。”起身,妩媚动人的美眸转向一旁的锦衣少年,笑容更加光彩动人:“太子。”
    锦衣少年微一点头,不冷不热地说:“曼妃娘娘今日好有兴致,到御花园赏花来了。”
    “今日晴空万里,鸟语花香,臣妾想着会有好事发生,便抱着尚翎出来游园了,可不,这就碰见了皇上。”说着,溢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向皇帝依偎过去。皇帝也乐得温香软玉抱满怀,一手搂着曼妃不盈一握的水蛇腰,一边逗弄着她怀中的婴儿。那婴儿倒也识趣,仿佛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人,裂开仅有两颗小牙的小嘴咯咯笑了,小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抓着皇帝的小指,把皇帝逗得开怀大笑,甚至亲手抱过小尚翎,亲他粉嫩的脸蛋儿:“乖宝贝儿,这么喜欢父皇呀?”将婴儿举过头顶。
    小尚翎笑咯咯地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小胖腿一踢一踢,似乎很喜欢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他抬起小脑瓜四处张望,忽然两只小手朝皇帝身后的方向伸过去:“抱……抱……”
    所有人都一怔。皇帝转过身,发现少年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正不知如何是好,曼妃上前朝小尚翎柔声道:“宝贝儿,这位是皇兄哦,皇、兄。”指了指少年。
    小尚翎显然不满足于只听到介绍,小身躯拼命地扭动起来,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朝锦衣少年伸得笔直,嘴里锲而不舍地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抱……抱……”
    少年很快恢复了平静,只见皇帝很威严地说了句:”轩儿,你就抱抱翎儿吧。”
    “是,父皇。”少年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过小尚翎。心愿一得偿,小尚翎又在少年怀中挣扎起来,小手努力想去抠少年头顶束发的九龙玉冠。
    “原来你这小家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难为皇兄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呢!”少年怀中抱着个既温暖柔软又份外脆弱的小生命,不禁想起小时候的妹妹,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怜惜之情,嘴角不自觉地晕开一抹温柔的笑意,抬手摘下闪着蓝光的玉冠递给小尚翎:“给。”
    小尚翎几经周折终于拿到了战利品,开心得滴下口水,把仅有的两粒小玉米都露给尚轩看。尚轩宠溺地笑嗔:“你这小东西……”竟抱得有点舍不得松手了。
    又逗了一会儿小尚翎,才依依不舍地还给曼妃。
    曼妃笑吟吟地,道:“太子若喜欢小尚翎,只消通报一声,臣妾马上将小尚翎带到。可若是不巧小尚翎正陪着皇上,只怕还得请太子亲自跑一趟了。”
    尚轩一挑眉毛,轻轻点点头。
    皇帝哈哈大笑,一把搂过曼妃,一手拉着大儿子,得意道:“谁说帝王家没有亲情?你看轩儿跟翎儿,多亲热的一对兄弟!哈哈哈哈……  ”
    曼妃笑靥如花,柔顺地点头附和皇帝。尚轩却蓦地沉下脸,眼神冻结如冰。
    这个老男人,还真说得出口。
    若真有亲情,如何舍得将明仪送到千山万水外的大漠!
    生在帝王家,皇室宗亲,也不过是皇帝的一颗棋子罢了。
    所以,我要反抗。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明仪。
    “皇兄……哥哥……明仪已经被父皇牺牲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明仪不会有任何怨言。如今明仪只是希望,身为太子的您,可以得到自  
己的幸福……”
    明仪,我的好妹妹,皇兄不需要幸福,皇兄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所以,哪怕血溅王座,哪怕要大动干戈,兵戎相见,我都要让你回到千里身边。
    少年抬眼望向天际,黑亮的眸子闪烁着决断的光芒。
  
    尚轩并不知道,匈奴王宫里已经炸了窝,为了他的妹妹。
    “皇兄!皇兄!您开开门哪!您别干傻事!皇兄!”喀巴扑在明仪寝宫门上,拼命地擂着门板,仿佛要把门捶散架了似的。
    群臣立于喀巴身后,亦是忧心忡忡。
    单于已经进去两天了。两天里,不吃,不喝。
    只因那天朝公主,也一样不吃,不喝。
    “皇兄!皇兄!”
    “喀巴,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单于将自己关在里面两天没吃一点东西,是真的吗?”
    “赛吉娜。”喀巴回头看见一身红艳骑装的赛吉娜:“对啊,是真的。”
    “为什么会这样?明仪公主呢?也在里面吗?”
    “是的,而且明仪公主,她……”喀巴蓦然回想起身后的群臣,连忙缄口。
    如果让这些老头子知道明仪对千里的感情,明仪不死也得脱层皮。
    千里不在,他有守护明仪的责任。再怎么说,明仪都是他最崇敬的两个男人所深爱的女子。无论站在哪一方,他都必须保全这个嫂子。
    “公主怎么了?”
    “……公主,公主得了怪病,从两天前就开始绝食了。”喀巴随便找个理由胡混过去,转头又开始了他的“大业”:“皇兄!您出来呀!皇兄!”
    赛吉娜看他拍了半天的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很没好气地制止了他:“我亏你是个皇子,做事竟然这么拖泥带水,真受不了!”
    “什么?”
    “这样拍有什么用?他们要是肯出来,早就自动开门了,还用得着你去叫吗?”
    “那你说怎么办?”
    “把门撞开呀!”
    “哦……谁去撞?”
    “当然是你呀!”
    “为什么是我!”
    “你是单于的亲弟弟,单于不会怪罪你嘛!”
    “谁说的!他一旦发火,就算亲弟弟也照样掐死!不如你去好了!”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女人嘛!我哥……噢不,皇兄是不会打女人的。”
    “对哦,他只会直接叫人把我拖出去砍了!”
    “有什么所谓嘛,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既然这样,你怎么不自己去?”
    “他会掐死我的!”
    “我也会被他砍死啊!”
    群臣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人在不知不觉间吵得如火如荼,豆大的汗珠从后脑勺滴下。
    “他最疼你了,你就让他杀一下嘛!”
    “你怎么不让他砍一下?”
    “杀一下又不会死!”
    “就是会死啊——!”
    吵架仍在火热进行中,群臣却突然止住了准备制止两人的举动,劝说的话语刚冲到喉头,就好像被人一耳光抽回肚子里一样,脸色惊诧怪异。
    “当初你摔断了他最心爱宝马的腿他都没怪你!你还说他不疼你!?”
    “明仪公主又不是马!”
    “都一样!反正他不会杀你的啦!”
    “不要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既然这样,你贵为国师之女,又是匈奴第一美女,于公于私他都不会砍你的,你去吧!”
    “你不要胡说!”
    话音嘎然而止。二人惊恐愕然地转动眼珠子,将一抹尊贵淡然的身影摄入眼底。
    “两位兴致正高,本座实不想打扰,奈何两位碍了本座的去路,只好得罪了。”来人温和地解释,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拂过班和煦,然而眼神却透着万万年不化的寒气,一眼扫在赛吉娜脸上,赛吉娜顿时化为冰柱,似乎隐隐还有些裂缝。
    天哪,怎么就忘了爹爹今天也回来啊?被这个古板爹爹抓到自己竟没规没矩地在单于宫门前与王子吵架……呜……她没命了……完了……
    国师浅笑未改,一个手势,几个侍卫随即上前将两根被点穴定格的冰柱抬到一旁立着。
    眼看障碍物清理干净了,国师跨出一步。脚尚停留在空中,却又收了回来。
    他回头,朝群臣温柔一笑:“诸位没别的事好干了吗?”
    杀人啊——!
    群臣被国师眸中的无限柔情骇得连话也说不出,像一群被大灰狼盯上的小白兔一样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有……有事……我们……有……事……”
    “哦……即使如此,各位忙自己的去吧。来人,送几位大人出宫。”
    面无表情的侍卫们再度行动,将几个大臣一手一个像拎小鸡子一样一路给拎出宫。
    将八卦大臣们赶走后,国师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恢复成平日冰冷如霜的容色,走上前,没有任何预告,穿着白色布靴的右脚猛一下踹在宫门上!
    砰!
    宫门刹时大开,无数木屑纷纷落下。国师面无表情地掸了掸身上的白袍,双手负后傲然霸气地跨入门内。
    两根冰柱的眼珠子差点掉出了眼眶!
    那门……是实心的耶……
    两人惊愕地互觑一眼?: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史上最强的国师一进屋中,鹰般锐利的眸子便四下扫射,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一向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单于此刻憔悴地坐在地上,怀中躺了个脸色苍白,连呼吸也几不可闻的宛如死去般安静的女人。
    国师静静地走过去,直直地立在班布达身前,冷冷唤了一声:“单于。”
    班布达闻声动了动,好久才慢慢抬起头:“……国师。”
    国师眼神电光如炬,直刺班布达:“单于,你已经两天没上朝了。可以给微臣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班布达苦笑了一下,说:“因为她。”低头用温情的眼神爱抚妻子熟睡的脸。
    “你也两天没进食了。”国师显然没那么好打动,更没那么好打发,“理由。”
    “因为她。”单于不知死活地一再撩拨国师的忍耐极限。
    国师的眼神依然冷冷的,古井不生波,仿佛根本没听见单于“大逆不道”的胡话。
    “你可记得当初的约定?”
    班布达再度抬头,眼中多了一丝慌乱。
    “如果你不记得,没关系,我提醒你。”国师准备说出惊动朝野的话时,眼中仍是波澜不兴,语调沉稳平淡:“我向来只辅佐明君。一旦你不再是了,我便立即退位,从此再不踏入匈奴一步。”
    落地有声。
    空气凝固了。
    因明仪而麻木的心脏终于重新有了一丝跳动,轻轻地撞击着胸膛,传递失落与惊惶。
    “国师……”
    “我已经不是了。”国师从怀中掏出班布达当初赠予他的信物,毫不留连干净利落地甩回前主人身边:“从今以后,再无尘华叨扰单于朝政,单于自由了……尘华告退!”转身便走。
    “国师!”班布达大惊,抱起明仪追上去。国师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留了个笔挺的背脊对着班布达。班布达见他停住,心中稍定,在他背后小声哀求:“国师,难道十几年的情谊你就说舍便舍吗?”
    国师——尘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淡淡道:“我并没有舍弃你我之间的友谊,我舍弃的,只是国师之位……两者之间似乎还是有点区别的。”
    “没有了你,我等于失去了左右手,如何与朝野上的老狐狸争斗?”
    “没有尘华,单于照样可以指点江山。”尘华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单于不是都不理朝政了吗?原来单于还记得朝野上的祸患吗?真是了不得啊。如果单于真的重视自己的国家和子民,又怎会整整两天不进滴水,任意糟踏自己的千金之躯?”
    “国师……”班布达深深地低下惭愧的头颅。
    “单于,丈夫处世当一诺千金。既然我们早有约定,那么,单于不必再留,尘华告辞!”
    “国师!”
    这回,尘华再无停顿,大步流星,扬长而去。班布达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为什么非要到这种时候,才明白什么在自己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呢?

    白袍国师走出大门,经过两根小白兔冰柱时,脚步一转,走到二人身前。
    救人啊——两人在心中惊恐地呐喊,脑中甚至闪过七月半的鸭子砧板上的肉之类的字眼。
    “赛吉娜,爹要走了,你也一起走吗?”他淡淡地问。
    走?去哪里?赛吉娜眨巴着迷惑的眼睛。
    “离开匈奴。”读懂女儿眼中的困惑,他出声解释。
    “——!!”
    一口气哽在喉咙,两人把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恐慌之极说不出一个字!
    白袍国师冷冷一指点出,解了他们的穴道:“赛吉娜,你要跟爹一起走,还是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下个决定。”
    赛吉娜拼命地吸气,好半天才从脑部勉强接受了这个惊世骇俗的问题,结结巴巴地问:“爹,爹,您,为什么,要,要……走?您,您,不当国,国师,师……了吗?”
    白袍男子面不改容,古井无波:“走,还是,留。”
    “那,那单、单于,他,他,怎……么办?”
    “你看来是想留在这里了。”白袍男子暗叹一声,从腰间解下一个香囊,打开,从里面掏出一枚似铁非铁似木非木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圆球,说:“张开嘴。”
    赛吉娜不疑有他,开启红唇。白袍男子将圆球塞入她口中,捂着她的口鼻。
    “唔——!”
    一股浓烈的腥臭辛辣自口中化开,赛吉娜被捂住口鼻,那股能把死人呛活、把活人呛死的异味便一股脑儿地冲上脑际,犹如一千把锤子在敲击她的天灵盖。
    赛吉娜像是溺水一般拼命抓挠着白袍男子的手,眼泪狂涌而出。喀巴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赛吉娜挣扎一会儿就歪下脑袋死翘翘。
    白袍男子不为所动,由得赛吉娜抓破他的衣袖,在他臂上留下几十道“爪痕”,大手却仍然牢牢地掩住她的口鼻,半分不松动。
    直到赛吉娜昏迷过去,他才放开手,将女儿推给一旁的喀巴。喀巴心惊胆跳地抱着赛吉娜,伸手往她鼻尖探了探:还好,还有气,没死。
    白袍男子长长一叹,眺望远方的眼神既迷离又隐隐透着喜悦。
    “三十年……终于可以回去了……”他喃喃道,回头看了看喀巴:“照顾好她。”
    喀巴点头:“国师,您……真的要抛下皇兄?”
    “一诺千金。”侍卫将一匹雪白的神骏牵到他面前。白袍男子接过侍卫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
    喀巴看着马上的清俊男子,知道他去意已决,只好微笑:“国师慢走。”
    白袍男子点点头,最后看赛吉娜一眼,便掉转马头。
    熟料还未策马,就看见自己的近卫排成一排,齐齐跪在地上,挡住他的去路。
    白袍男子微微蹙眉:“让开,你们在干什么?”
    “属下想追随国师左右,请国师成全!”说完,整齐地磕了个头。
    “我已经不是国师了。”白袍男子淡淡说道:“还有,我不会带你们走。”
    “国……主子,为什么!?”
    “我也不是你们主子,你们的主子是班布达单于,别忘了。”白袍男子甩了甩珊瑚鞭,清冷澄澈的眼神从几个侍卫脸上逐个逐个扫过,“让开。”
    “匈奴的子民只追随真正的英雄。主子,我等不要追随帝王,只要伴随在您左右!”
    “让开。”
    冰冷的声音已隐隐燃着火苗。
    这些个侍卫也不想想,人家连对女儿都干脆利落地放了手,更况且区区几个小侍卫?国师之位何等尊荣,人家怎样呢?还不是一样说拿就拿,说放就放,走得潇洒不羁,云淡风轻吗?
    “主子……”
    侍卫们还想再说什么,眼前的俊逸白马蓦然一个人立,引颈长嘶,然后踢不沾地地朝他们冲过来!
    侍卫们闭紧双眼,身体分毫不动,希望能借此打动白袍男子的铁石心肠。
    喀巴看得目瞪口呆,直至白马即将撞上侍卫,才回过神来:国师不是真的想撞死他们吧?
    “快走开啊——!”这群死心眼的蠢才!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道破空风声袭来,一排侍卫身体一阵刺痛,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被扫到一旁四仰八叉地躺着,白马早已绝尘而去。
    喀巴见状,松了口气,马上又额际冒汗。
    刚刚那招“横扫千军”,不仅将一排侍卫轻松扫开,连地面的大理石板砖也被掀起了好几块。
    从来不知国师有这等深厚的功力,简直是卧虎藏龙嘛!
    喀巴同情地看着那群宛如被娘亲抛弃的小羔羊们,摇摇头,一把抱起赛吉娜。
    “好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们就节哀顺变吧。”喀巴抱着赛吉娜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侍卫们黯然神伤,垂头丧气。
    喀巴也没那么多心思去管他们。国师之位一空,只怕朝野震动,又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了,在皇兄一蹶不振的情况下,好像也只有他才能遏制着新一轮的宫廷斗争吧?
    “唉……忙啊……哎,我说你们,如果真的对你家主子那么死忠,那就来帮我收拾你家主子的烂摊子吧!”
    侍卫们抬起头,喀巴朝气蓬勃神采飞扬的脸庞在阳光下闪着自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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