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虞府夜宴,刺客混在乐师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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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虞府夜宴,刺客混在乐师中
    长安城,平康坊,虞府。
    暮色刚落,街灯未上,一轮新月斜挂在天边,将整片坊里的屋脊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虞府门前却已经灯火通明。
    朱漆大门敞开着,两侧灯笼高高挂起,灯影摇曳,将“虞府”两个字映得忽明忽暗。门前车水马龙,各色马车一辆接一辆停在街口,锦幛低垂,仆从穿梭,忙而不乱。
    今日,是虞世南为自己幼子虞今朝“入朝”所设的小小宴集。
    名义上是家宴,实则是半公开的“亮相”。
    朝中几位重臣、东宫属官、弘文馆同僚,再加上几位相熟的世家子弟,算是给虞今朝搭个台阶,让他在长安的圈子里,有个“脸熟”的开始。
    当然,真正的大人物不会来——
    比如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这些人此刻多半还在宫里议事。
    但即便如此,今晚的虞府,也足以称得上“冠盖云集”。
    虞今朝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热闹,却只觉得一阵轻微的恍惚。
    他身上穿着一件青色官袍,是刚发下来的九品官服,衣料不错,却略显宽大,衬得他本就单薄的身形更瘦了几分。腰间系着一条素色腰带,挂着一块小小的鱼符,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今朝。”
    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虞今朝回头,只见虞世南穿着一身月白便服,须发皆白,神色却比白日里在朝堂上时柔和许多。
    “父亲。”
    虞今朝躬身行礼。
    “今日不过是寻常小宴,不必太过拘谨。”
    虞世南抬手,轻轻按在他肩上,“你刚入仕,不过是让朝中几位前辈、同僚看看你,也让你看看他们。”
    “是。”
    虞今朝应声,却忍不住问:“父亲,今日来的,都是……”
    “都是与为父相交多年的旧友,或是后辈才俊。”
    虞世南微微一笑,“房、杜、长孙几位,陛下那边事多,是来不了的。不过——他们门下的人,会来。”
    他说到这里,目光微微一凝:“你今日在殿上的话,已经传开了。”
    虞今朝心里“咯噔”一下:“是……传到了不该传的地方?”
    “该与不该,本就难说。”
    虞世南淡淡道,“你说的是实话,只是有些实话,说得太早,听得人便多了心思。”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既已说出口,便不必后悔。记住今日起,你每走一步,都有人看着。”
    虞今朝点头:“孩儿明白。”
    “明白就好。”
    虞世南道,“进去吧,客人们都到得差不多了。”
    正厅之中,早已摆开了三席。
    上首一席,是几位年长的重臣:有吏部侍郎、户部侍郎,还有一位从地方回京述职的刺史。
    侧席则是些年轻子弟,多是东宫属官、弘文馆学士,以及几位世家公子。
    虞今朝一进门,便成了全场目光的焦点。
    有人好奇,有人打量,有人带着几分玩味,也有人眼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位,便是今日的主角吧?”
    吏部侍郎王珪率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刻意的笑意。
    虞世南引着虞今朝上前:“此犬子今朝,今日蒙陛下恩典,授兵部主事一职,尚需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虞侍郎客气了。”
    王珪打量着虞今朝,笑道,“早就听闻虞侍郎有一子,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后生可畏。”
    他话里带着几分客套,却也有几分试探。
    虞今朝躬身行礼:“晚辈今朝,见过王侍郎,见过各位前辈。”
    他的礼数做得十足,态度谦逊,却并不卑躬屈膝。
    有人心中暗赞:这小子,倒有几分气度。
    也有人心中冷笑:年纪不大,架子不小。
    “今朝,你今日在殿上的那番话,老夫也听说了。”
    户部侍郎接着开口,“关于边防与军制,你倒是看得透彻。只是——”
    他话锋一转,“你说”有些战争,是为了面子,最好不要打”,这话,可有些刺耳。”
    厅中顿时安静了几分。
    许多人都看向虞今朝,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虞今朝却只是微微一笑:“前辈教训的是。晚辈人微言轻,见识浅薄,不过是随口一说,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前辈们海涵。”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退缩,只是轻轻将话题带过。
    王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小子,知道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他道,“能在陛下面前说那样的话,本身就说明,你有胆量。”
    “胆量固然可贵,只是——”
    户部侍郎淡淡道,“胆量若没有分寸,便成了鲁莽。”
    “是。”
    虞今朝点头,“晚辈记住了。”
    他知道,这些人看似在与他闲聊,实则是在试探他的底细,也是在替某些人,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着急表现。
    有些锋芒,不必在这种场合显露。
    宴席开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厅中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有人谈起朝中趣事,有人说起地方见闻,也有人故意将话题引向边防、军制,想再听听虞今朝的看法。
    虞今朝却只是含笑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点到即止,不再像在殿上那样锋芒毕露。
    “今朝,你今日在殿上,可是出尽了风头。”
    坐在侧席的一位年轻公子笑道,“听说,陛下还特意问了你几句边防之事?”
    这人名唤李恪,是吴王,也是李世民的第三子。
    他今日来虞府,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虞今朝看向他,微微一愣:“吴王殿下过奖了。晚辈不过是在殿上,说了几句实话罢了。”
    “实话?”
    李恪笑了笑,“实话往往最伤人。你今日伤了不少人的面子。”
    他话里带着几分玩味,也有几分试探。
    虞今朝心中一动:这位吴王,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面子本就是虚的。”
    他淡淡道,“若为了面子,而让将士流血、百姓受苦,那这面子,不要也罢。”
    厅中不少人脸色微变。
    这话,说得太直。
    李恪却眼睛一亮:“好一个”面子不要也罢”。”
    “今朝,你这性子,倒是合本王胃口。”
    他举杯:“来,本王敬你一杯。”
    虞今朝连忙举杯:“晚辈不敢。”
    两人一饮而尽。
    有人心中暗叹:这小子,刚入仕就搭上了吴王这条线,前途不可限量。
    也有人心中冷笑:和吴王走得太近,未必是好事。
    夜渐深,酒意渐浓。
    厅中灯火摇曳,酒香弥漫。
    虞世南看了看时辰,轻声道:“时辰不早了,让乐师们上来吧。”
    他身后的管家应声而去。
    不多时,一阵悠扬的乐声从侧廊传来。
    先是琴音,清越婉转,如流水潺潺。
    随后箫声加入,低回悠长,如远山隐隐。
    最后是琵琶,清脆急促,如珠落玉盘。
    几位乐师鱼贯而入,皆是一身素衣,面容清秀。
    他们在厅中一角坐下,摆好乐器,开始演奏。
    乐声响起,厅中喧闹渐歇。
    有人闭目倾听,有人低声称赞,也有人借着乐声,继续低声交谈。
    虞今朝端着酒杯,目光在几位乐师身上扫过。
    他的动作很随意,却在不经意间,将每一个人的身形、神态、动作都记在心里。
    ——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在任何场合,先看“人”。
    乐师共有五人:
    一人抚琴,一人吹箫,一人弹琵琶,一人敲羯鼓,还有一人吹笛。
    抚琴者是个年轻女子,眉目清秀,神情专注,手指在琴弦上飞舞,动作流畅自然。
    吹箫者是个中年男子,面容普通,神色木然,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弹琵琶者是个少年,眉眼间带着几分青涩,动作略显拘谨。
    敲羯鼓者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手臂粗壮,手指却灵活异常,每一次敲击都精准有力。
    吹笛者则是个瘦高的青年,脸色略显苍白,眼神却有些飘忽。
    虞今朝的目光,在吹笛者身上停了一瞬。
    ——这人,不太对劲。
    他的呼吸节奏,和其他乐师不一样。
    抚琴者、吹箫者、弹琵琶者,他们的呼吸都随着乐声起伏,自然而有节奏。
    敲羯鼓者呼吸稍重,却也符合他的身形和动作。
    唯有吹笛者——
    他的呼吸,太过平稳。
    平稳得,不像是在演奏,而像是在……
    控制。
    控制自己的气息,控制自己的动作,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种平稳,只可能出现在两种人身上:
    一种,是真正的乐痴,已经将乐融入生命。
    另一种,则是——
    训练有素的杀手。
    虞今朝的手指,轻轻在杯沿上摩挲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将视线缓缓移开,仿佛被乐声吸引,看向厅中的舞姬。
    舞姬们已经随着乐声起舞,身姿曼妙,裙裾飞扬,将厅中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虞今朝却在此时,微微侧头,看向站在厅角的一个身影。
    那是虞府的护院头领,名唤阿忠,是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跟随虞世南多年,身手不凡。
    虞今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又缓缓移开。
    ——阿忠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乐声渐急。
    琵琶声如骤雨,羯鼓声如惊雷,箫声如疾风,琴声如流水。
    舞姬们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裙摆翻飞,如一只只旋转的蝴蝶。
    厅中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不少人已经沉醉其中。
    虞今朝却只觉得,那急促的乐声中,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这不是普通的宴乐。
    ——这是一场“前奏”。
    前奏之后,便是——
    杀局。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吹笛者身上。
    那人的手指在笛孔上飞舞,动作看似随意,却有几次,在某个音节上,刻意停顿了一瞬。
    那不是失误。
    那是——
    信号。
    虞今朝心中一凛。
    他缓缓放下酒杯,手掌在桌下轻轻一翻,一枚小小的银针已经出现在指间。
    这是他平日里用来针灸的工具,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武器。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等待。
    等待那个信号的到来。
    乐声忽然一变。
    原本急促的节奏,骤然放缓。
    琵琶声如残雨,羯鼓声如余雷,箫声如远风,琴声如浅溪。
    舞姬们的动作也随之变慢,仿佛是在做最后的谢幕。
    厅中不少人都以为,这是乐曲的尾声,纷纷准备鼓掌。
    虞今朝却知道——
    真正的“杀局”,就在此刻。
    因为——
    在这一片看似舒缓的乐声中,有一个音节,被刻意压低了。
    那是——
    “变调”。
    变调之后,便是——
    “动手”。
    虞今朝的目光,死死盯着吹笛者的手指。
    就在那变调出现的一瞬间,吹笛者的手指微微一顿。
    几乎是同一时间——
    敲羯鼓的大汉,手臂猛地一扬。
    他手中的鼓槌,并没有落下。
    而是——
    脱手而出。
    两支鼓槌,如两道黑色的流星,直奔厅中主位上的虞世南而去。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远超常人想象。
    “护——”
    有人刚喊出一个字,便被惊叫声淹没。
    厅中顿时一片混乱。
    有人吓得跌坐在地,有人慌忙躲避,有人试图起身护在虞世南身前,却已经来不及。
    鼓槌已经近在咫尺。
    虞世南却只是微微皱眉,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
    一道银光,从侧席飞出。
    速度不快,却精准无比。
    “叮——”
    一声脆响。
    第一支鼓槌被银针击中,偏了几分,擦着虞世南的肩头飞过,重重钉在身后的柱子上,木屑飞溅。
    第二支鼓槌却已经绕过了银针,直奔虞世南的胸口。
    这一次,银针已经来不及。
    “父亲——”
    虞今朝猛地起身,想要扑过去。
    却已经晚了。
    鼓槌,已经到了虞世南面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虞世南必死无疑的时候——
    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
    那只手,稳稳地抓住了鼓槌的一端。
    “砰——”
    鼓槌在半空中停住。
    握住鼓槌的人,是阿忠。
    他不知何时已经冲到了虞世南身前,脸色冷峻,手臂上青筋暴起。
    鼓槌上的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都微微一晃。
    但他终究是稳住了。
    “有刺客——!”
    他怒吼一声,猛地一甩。
    鼓槌带着风声飞出,重重砸在厅柱上,断成两截。
    几乎是同一时间——
    吹笛者动了。
    他手中的长笛,忽然一分为二。
    上半截,是一支锋利的短刃。
    他身形一闪,如一道影子般,向虞世南扑去。
    动作之快,身法之诡,远超普通杀手。
    “保护老爷——!”
    阿忠怒吼,挥刀迎上。
    “铛——”
    刀光与刃影在半空中相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
    吹笛者借力一退,身形在空中一个翻转,落在厅中桌案上。
    他脚下一蹬,桌上的酒壶、酒杯、菜肴纷纷飞起,向四周砸去。
    “啊——!”
    惊叫声此起彼伏。
    有人被酒壶砸中额头,鲜血直流。
    有人被菜肴泼了一身,狼狈不堪。
    厅中更加混乱。
    虞今朝却在此时,猛地向旁边一扑。
    他的动作看似狼狈,却精准地撞开了一个正准备起身的年轻公子。
    “砰——”
    一支短箭,从那公子原本的位置飞过,钉在他身后的柱子上。
    射箭的人,是那个吹箫的中年男子。
    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箫,手中多了一把短弓,箭术精准无比。
    “还有刺客——!”
    有人惊呼。
    虞今朝心中却并不意外。
    ——乐师五人,至少有三个是刺客。
    ——吹笛者是主杀手。
    ——敲羯鼓者是助攻。
    ——吹箫者是远程。
    剩下的抚琴女子和弹琵琶少年,暂时看不出异常。
    但在这种场合,没有人是绝对安全的。
    厅中已经乱成一团。
    有人往外跑,有人往里挤,有人躲在桌子底下,有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虞世南却依旧坐在主位上,脸色苍白,却并没有惊慌失措。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都慌什么!”
    他沉声道,“不过是几个刺客而已。”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喧闹的厅中,清晰地传了出去。
    许多人下意识地安静了几分。
    虞今朝趁机高声道:“所有人,都躲到柱子后面!不要乱跑!”
    他的声音冷静而有力,带着一种莫名的说服力。
    许多人下意识地照做。
    柱子粗大,足以挡住箭矢。
    “阿忠——”
    虞今朝喊道,“先解决吹箫的!”
    阿忠抬头,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准备再次搭箭的吹箫者。
    他冷哼一声,身形一闪,如一道旋风般冲向对方。
    吹箫者脸色一变,慌忙弃弓拔刀。
    “铛——”
    刀光再次相撞。
    这一次,阿忠没有留手。
    他的刀,如狂风暴雨般落下,每一刀都直奔对方要害。
    吹箫者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勉强招架,步步后退。
    另一边,吹笛者也没有闲着。
    他的短刃在手中翻飞,每一次挥动,都带着致命的杀机。
    他的目标很明确——
    虞世南。
    或者,虞今朝。
    他似乎并不在意杀哪一个,只要能杀一个,便算完成任务。
    虞今朝却没有退。
    他知道,自己退一步,父亲就多一分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微微一矮,避开了吹笛者的一记横扫。
    短刃擦着他的肩头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今朝——!”
    虞世南惊呼。
    “父亲放心,孩儿没事。”
    虞今朝咬牙道。
    他手中的银针,再次飞出。
    这一次,他没有瞄准吹笛者的要害,而是瞄准了他的手腕。
    “噗——”
    银针刺入皮肉。
    吹笛者动作一滞。
    虞今朝趁机侧身,一把抓住旁边的一个酒壶,狠狠砸向对方的脸。
    “砰——”
    酒壶碎裂,酒水四溅。
    吹笛者被砸得头一偏,短刃也跟着偏了几分。
    虞今朝却已经借着这一砸的力道,向后一跃,落在一张桌子上。
    他脚下一蹬,整张桌子翻倒,重重砸向吹笛者。
    吹笛者冷哼一声,短刃一挥,将桌子劈成两半。
    木屑纷飞。
    他的身形却被阻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
    “嗖——”
    一支短箭,从侧方飞来。
    射箭的人,是虞今朝刚才救的那个年轻公子。
    他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摸来的短弓,脸色苍白,却咬牙射出了这一箭。
    短箭精准地刺入吹笛者的大腿。
    “呃——”
    吹笛者闷哼一声,身形一歪。
    阿忠抓住机会,一刀劈下。
    “噗——”
    吹笛者的短刃被击飞,胸口多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他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究是不动了。
    厅中渐渐安静下来。
    吹箫者已经被阿忠制服,跪在地上,双手被绳索反绑。
    敲羯鼓者也被护院们合力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抚琴女子和弹琵琶少年则被吓得脸色惨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虞今朝站在一片狼藉的厅中,肩头的血已经染红了青色官袍。
    他却只是轻轻喘着气,目光依旧冷静。
    “都没事吧?”
    他看向周围的人。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有人还在发抖。
    “今朝——”
    虞世南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肩头的伤口上,“伤得重不重?”
    “只是皮肉伤。”
    虞今朝笑道,“不碍事。”
    “还说不碍事。”
    虞世南皱眉,“快去请郎中。”
    “是。”
    管家连忙应声而去。
    虞世南这才转头,看向那几个被制服的刺客。
    “说。”
    他冷冷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吹箫者抬起头,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却只是冷笑:“虞世南,你以为,杀了我们几个,就算完了?”
    “你们背后的人,不会放过你。”
    “也不会放过你儿子。”
    虞今朝心中一凛。
    ——他们的目标,果然不止父亲一个。
    ——还有他。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今日在殿上的那番话?”
    吹箫者继续道,“你以为,陛下欣赏你,你就能在长安横着走?”
    “太天真了。”
    “有些人,不喜欢有人说真话。”
    “尤其是,不喜欢有人说他们不爱听的真话。”
    虞今朝冷笑:“你是说,朝中那些靠战争发家的人?”
    吹箫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倒是聪明。”
    “可惜——”
    “你再聪明,也不过是个死人。”
    虞世南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你觉得,你今天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能不能,不是你说了算。”
    吹箫者道,“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但——”
    “我们的死,会有人记着。”
    “会有人,替我们报仇。”
    虞今朝心中一沉。
    ——这不是普通的刺杀。
    ——这是一场“警告”。
    警告虞世南,也警告他。
    警告所有敢说真话的人。
    就在这时——
    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奉陛下口谕——”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虞世南、虞今朝,即刻入宫!”
    虞世南和虞今朝对视一眼。
    ——这么快?
    ——宫里的人,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
    “陛下……”
    虞世南皱眉,“怎么会——”
    “虞侍郎不必多问。”
    来人是宫中的一名内侍,神色严肃,“陛下有旨,让二位即刻进宫,不得延误。”
    虞世南看了虞今朝一眼:“今朝,你先去处理伤口。”
    “父亲,孩儿无碍。”
    虞今朝道,“既然陛下有旨,我们还是尽快入宫为好。”
    “可是你的伤——”
    “不过是皮肉伤。”
    虞今朝笑了笑,“死不了。”
    他转头看向那几个刺客:“把他们看好了,等我们回来再处置。”
    “是。”
    阿忠应声。
    虞世南这才点了点头:“走吧。”
    父子二人,随着内侍,向宫中而去。
    夜色更深。
    长安城的街道上,灯火稀疏。
    马车在街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车厢内,虞世南看着虞今朝,忽然道:“今朝,你今日,做得很好。”
    “父亲过奖了。”
    虞今朝道,“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你可知,你今日若不出手,为父可能已经死了。”
    虞世南道,“你救了为父一命。”
    “父亲养育孩儿多年,孩儿救父亲一命,本就是天经地义。”
    虞今朝道,“更何况——”
    “他们的目标,也包括孩儿。”
    虞世南沉默了片刻:“你觉得,是谁派他们来的?”
    “孩儿不敢妄言。”
    虞今朝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们,不希望孩儿活着走出今晚。”
    “也不希望,孩儿继续在朝中说那些”真话”。”
    虞世南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你今日在殿上的话,果然触怒了某些人。”
    “触怒也好,不触怒也罢。”
    虞今朝道,“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这条路,既然已经踏上,就没有回头的可能。”
    虞世南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你这性子,倒是随为父。”
    “只是——”
    “为父希望,你能比为父走得更远。”
    “也希望——”
    “你能比为父,活得更久。”
    虞今朝心中一暖:“孩儿会尽力。”
    “尽力就好。”
    虞世南道,“至于其他的——”
    “就交给陛下吧。”
    太极殿偏阁。
    夜已经深了,殿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李世民坐在御案后,身上穿着一件深色常服,神色比白日里更加冷峻。
    他面前站着一个黑衣人,正单膝跪地,恭敬地汇报着什么。
    “……虞府夜宴,乐师五人,其中三人确为刺客。”
    “主杀手为吹笛者,身手高强,善用短刃。”
    “助攻为敲羯鼓者,力大无穷,擅用暗器。”
    “远程为吹箫者,箭术精准。”
    “另外两人,抚琴女子与弹琵琶少年,经查,确为普通乐师,被人以重金收买,并不知情。”
    “刺杀过程中,虞今朝反应迅速,先以银针击偏鼓槌,救下虞世南。”
    “随后与刺客周旋,虽负伤,却未退缩。”
    “虞府护院头领阿忠,出手果断,斩杀主杀手,制服吹箫者。”
    “另有一名年轻公子,在虞今朝的提醒下,以短箭射伤主杀手,为阿忠斩杀刺客创造了机会。”
    “目前,两名活口已被虞府控制,虞世南与虞今朝,正随内侍赶来宫中。”
    李世民听完,沉默了片刻。
    “这小子——”
    他忽然道,“倒有几分胆识。”
    “明知有危险,却不退。”
    “明知自己体弱,却敢与刺客周旋。”
    “朕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他看向一旁的长孙无忌:“无忌,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躬身道:“回陛下,虞今朝今日的表现,足以证明他的胆识与应变。”
    “他在殿上敢说真话,在府中敢与刺客搏命。”
    “此人若为友,必是大唐之幸。”
    “若为敌——”
    他顿了顿,“亦必是大患。”
    李世民笑了笑:“你倒是会说话。”
    “朕问的是,你觉得,这刺杀背后,是谁的手笔?”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回陛下,目前还不好说。”
    “不过——”
    “能在虞府的宴会上安排刺客,说明对方对虞府的情况十分熟悉。”
    “也说明,对方在长安的势力,不小。”
    “更重要的是——”
    “他们的目标,不仅是虞世南,还有虞今朝。”
    “这说明,他们已经将虞今朝,视为眼中钉。”
    李世民目光一冷:“朕刚给了他一个九品官,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要杀他?”
    “这是在打朕的脸。”
    长孙无忌道:“陛下息怒。”
    “朕为何要息怒?”
    李世民道,“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
    “朕护的人,不是谁想杀就能杀的。”
    “这一次——”
    “朕要查。”
    “查到底。”
    “不管背后是谁,朕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长孙无忌心中一凛:陛下这是动了真怒。
    “陛下英明。”
    他道,“只是——”
    “在查之前,陛下或许可以,先见见这父子二人。”
    “尤其是——”
    “见见虞今朝。”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你也想看看,他在朕面前,会如何说?”
    “是。”
    长孙无忌道,“臣也想知道,这小子,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李世民笑了笑:“那就让他们进来。”
    “是。”
    内侍应声而去。
    不多时,殿门被推开。
    虞世南和虞今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虞世南神色沉稳,只是眼角带着几分疲惫。
    虞今朝则依旧穿着那件染血的青色官袍,肩头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却仍能看出渗出的血迹。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挺直了腰。
    “臣虞世南,携犬子今朝,叩见陛下。”
    两人同时跪地行礼。
    “起来吧。”
    李世民道,“虞世南,你不必多礼。”
    “虞今朝——”
    他目光落在虞今朝身上,“你也起来。”
    “谢陛下。”
    两人起身。
    李世民看着虞今朝,忽然道:“你今日,救了你父亲一命。”
    “是。”
    虞今朝道,“这是为人子,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
    李世民笑了笑,“朕听说,你在殿上,说过”有些战争,是为了面子,最好不要打”。”
    “今日,你为了救你父亲,连命都可以不要。”
    “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虞今朝一愣,随即道:“为了——人。”
    “为了父亲,也是为了自己。”
    “更是为了——那些不想看到无辜之人死去的人。”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一个”为了人”。”
    “你可知道,今日若你死了,朕会如何?”
    虞今朝道:“陛下或许会惋惜,或许会愤怒。”
    “但——”
    “这大唐,不会因为少了一个虞今朝,就停止运转。”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你倒是看得开。”
    “那你为何还要冒险?”
    “因为——”
    虞今朝道,“有些事,不是因为有用,才去做。”
    “而是因为——”
    “若不去做,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李世民笑了笑:“你这话说得,倒有几分意思。”
    “朕问你——”
    “你觉得,今日这刺杀,是谁的手笔?”
    虞今朝心中一凛。
    ——这是在试探他。
    ——也是在给他机会。
    若他此时胡乱攀咬,必惹陛下不喜。
    若他说不知道,又显得太过懦弱。
    他沉吟片刻,道:“回陛下,孩儿不敢妄言。”
    “但——”
    “有一点,孩儿可以肯定。”
    “他们,不希望孩儿活着。”
    “也不希望,孩儿继续在朝中说那些”真话”。”
    李世民目光一冷:“你是说,他们怕你?”
    “他们怕的,不是孩儿。”
    虞今朝道,“而是——孩儿口中的那些”真话”。”
    “因为——”
    “那些真话,会让他们的利益受损。”
    “会让他们的面子,挂不住。”
    “会让他们,失去继续”为了面子而战”的理由。”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
    “你倒是敢说。”
    他道,“你就不怕,朕也觉得你说话刺耳?”
    “孩儿不怕。”
    虞今朝道,“因为——”
    “陛下今日,召见孩儿。”
    “说明陛下,并不讨厌真话。”
    李世民笑了:“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
    “朕问你——”
    “若朕让你查这起刺杀,你敢不敢?”
    虞今朝一愣。
    ——让他查?
    ——这是信任,还是试探?
    他没有犹豫太久,便躬身道:“陛下若信得过孩儿,孩儿便敢。”
    “哪怕——”
    “背后的人,是朝中重臣?”
    李世民道。
    “哪怕是。”
    虞今朝道,“只要陛下给孩儿这个权力,孩儿便敢查到底。”
    “好。”
    李世民道,“朕就给你这个权力。”
    “从今日起——”
    “你不必再去兵部当那个九品主事。”
    “朕任命你为——”
    “正八品,监察御史,专查此案。”
    “朕给你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内,朕要看到结果。”
    “若三个月后,你查不出,朕便治你失职之罪。”
    “若你查出了——”
    “朕便看,是谁的胆子,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杀人灭口。”
    虞今朝心中一震。
    ——监察御史。
    ——专查此案。
    ——三个月。
    这是一份极大的信任,也是一份极大的压力。
    他深吸一口气,躬身道:“臣,遵旨。”
    “好。”
    李世民道,“下去吧。”
    “好好养伤。”
    “伤好了,再来见朕。”
    “是。”
    虞世南和虞今朝再次行礼,转身退出偏阁。
    殿门缓缓合上。
    李世民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道:“无忌,你觉得,这小子,能不能查出来?”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回陛下,臣觉得——”
    “他能。”
    “哦?”
    李世民道,“你这么看好他?”
    “是。”
    长孙无忌道,“因为——”
    “他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
    “什么优势?”
    李世民道。
    “他不怕死。”
    长孙无忌道,“至少,他在面对刺客的时候,没有退。”
    “一个不怕死的人,查起案来,往往比那些怕死的人,更狠。”
    “也更——”
    “不容易被收买。”
    李世民笑了笑:“你说得对。”
    “朕就喜欢,这种不怕死的人。”
    “因为——”
    “朕,也不怕死。”
    他转头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星光稀疏。
    “这大唐——”
    他道,“需要几个不怕死的人。”
    “也需要几个,敢说真话的人。”
    “虞今朝——”
    “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太极殿外。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带着几分寒意。
    虞世南看着虞今朝,忽然道:“今朝,你可知道,陛下为何让你查这起刺杀?”
    “孩儿知道。”
    虞今朝道,“陛下是在给孩儿机会,也是在给孩儿压力。”
    “机会,是让孩儿证明自己。”
    “压力,是让孩儿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不能回头。”
    “你能明白这一点,便好。”
    虞世南道,“这起刺杀,背后牵扯甚广。”
    “你若查得太浅,陛下会失望。”
    “你若查得太深,便会得罪许多人。”
    “你要做好准备。”
    “孩儿已经准备好了。”
    虞今朝道,“从孩儿在殿上说那些话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
    “这条路,既然踏上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虞世南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好。”
    “你不愧是我虞世南的儿子。”
    “记住——”
    “无论发生什么,为父都会站在你身后。”
    “哪怕——”
    “与天下为敌。”
    虞今朝心中一暖:“父亲……”
    “好了。”
    虞世南道,“回去养伤吧。”
    “伤好了,再去查案。”
    “是。”
    虞今朝点头。
    他转身,向宫外走去。
    青色的官袍在夜风中轻轻摆动,肩头的血迹已经干涸,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只是一个普通的九品小官。
    他已经被推上了一个更大的棋盘。
    棋盘的对面,是朝中的某些人,是暗处的刺客,是看不见的手。
    而在棋盘的上方,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李世民。
    ——那个既欣赏他,又防备他的皇帝。
    虞今朝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鱼符。
    “不管是谁——”
    他在心中道,“只要敢在这大唐的土地上,杀人灭口,我就一定要查到底。”
    “哪怕——”
    “代价,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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