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茶桌上的“军政问答”,边防问题抛出来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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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茶桌上的“军政问答”,边防问题抛出来
    前厅偏厅,窗半开,风从院角槐树叶间掠过,带着一点午后的慵懒。
    茶已换过第二道,水汽袅袅,在两人之间结成一层淡淡的雾。
    “那就从安西开始。”
    李四郎把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像是在敲下一个题目,“虞少爷觉得,安西四镇,如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虞今朝端着茶盏,没急着喝,只让温热的瓷壁贴着掌心:“李先生做边贸,往来安西、河西,应当比在下更清楚。”
    “我问的是你。”
    李四郎笑意收敛了几分,“我想听的,是你那篇《大唐边防隐患分析》之外的东西。”
    虞今朝抬眼看他,目光平静:“那李先生想听的,是”朝廷的说法”,还是”实话”?”
    “当然是实话。”
    李四郎道,“朝廷的说法,我在朝堂上听得够多了。”
    虞今朝微微一笑:“那在下就斗胆,说几句实话。”
    他放下茶盏,手指轻轻点在桌面:“安西四镇,如今最大的问题,有三个。”
    “第一,钱。”
    “第二,人。”
    “第三,心。”
    李四郎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哦?愿闻其详。”
    一、钱:高投入,低回报
    “先说钱。”
    虞今朝道,“朝廷在安西的投入,这些年几乎是逐年递增。”
    “军饷、粮草、军械、转运,每一项都是巨大的开销。”
    “可回报呢?”
    他笑了笑,“安西的税收,勉强够维持当地官府运转,远不足以支撑驻军。”
    “所谓”安西之利”,更多是在”战略”,而不是在”财赋”。”
    李四郎点头:“朝廷的说法,也是如此——安西在手,可制西域,可通丝绸之路,长远之利不可估量。”
    “长远之利?”
    虞今朝淡淡道,“那要看,朝廷能不能撑到”长远”。”
    “李先生做边贸,应当知道,丝绸之路这几年,其实并不太平。”
    “突厥残部、地方豪强、甚至一些小国,都在盯着商队这块肥肉。”
    “商队不敢走,税收从哪里来?”
    “税收上不来,朝廷就只能继续往里砸钱。”
    “这就是安西现在的处境——”
    “高投入,低回报。”
    “若只是一年两年,朝廷还撑得住。”
    “可若十年八年都是如此——”
    他顿了顿,“朝廷的国库,撑不住。”
    李四郎沉默了片刻:“你觉得,这样下去,会如何?”
    “两种可能。”
    虞今朝道,“一种,是朝廷咬牙硬撑,继续往里砸钱,直到国库空虚,不得不从别处抽钱——比如,削减禁军,压缩地方开支,甚至加税。”
    “到那时,不只是安西会出问题,整个大唐都会出问题。”
    “另一种——”
    他目光微冷,“是朝廷撑不住了,选择”止损”。”
    “收缩防线,甚至放弃安西。”
    “一旦安西丢了,西域就会重新陷入混乱。”
    “丝绸之路断了,各国商人不来了,朝廷的面子没了,威信也会一落千丈。”
    “到那时,不只是边军会有怨气,连那些原本依附大唐的小国,也会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
    李四郎轻轻敲着桌面:“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现在说,还太早。”
    虞今朝道,“要看——”
    “看这几年,安西能不能从”高投入,低回报”,变成”高投入,有回报”。”
    “怎么变?”
    李四郎问。
    “从”只靠朝廷养”,变成”能自己养自己”。”
    虞今朝道,“比如——”
    “鼓励屯田,让一部分边军就地安家,既当兵,又当农。”
    “比如——”
    “放开一部分边贸,让商人参与进来,用商税来补贴军饷。”
    “再比如——”
    “扶持当地豪强,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自治,但必须承认大唐的宗主权。”
    “这样,朝廷可以减少驻军数量,却不会失去对安西的控制。”
    李四郎若有所思:“这和朝中一些人的想法,不太一样。”
    “朝中不少人,主张”强控制”——驻军越多越好,控制越严越好。”
    “你却主张”适度放手”。”
    “你就不怕,放出去的手,收不回来?”
    “怕。”
    虞今朝道,“当然怕。”
    “可更怕的是——”
    “抓得太紧,把自己拖死。”
    “大唐不是不能失去安西,而是不能在混乱中失去安西。”
    “若能有序收缩,甚至在收缩中保住一部分利益,那也比在崩溃中失去一切要好。”
    李四郎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这话说出去,怕是要被人骂”卖国”。”
    “所以我只敢在李先生面前说。”
    虞今朝淡淡道,“在朝堂上,我会换一种说法。”
    二、人:边军的怨气与禁军的废弛
    “再说人。”
    虞今朝道,“安西的边军,这些年其实很苦。”
    “离家万里,气候恶劣,战事不断,军饷却未必比京畿的禁军高多少。”
    “更重要的是——”
    “他们看不到希望。”
    “在安西待久了,人就像被遗忘了一样。”
    “立功了,未必能升迁;战死了,名字未必能传回故乡。”
    “时间一长,怨气自然就有了。”
    李四郎点头:“我在边地,也听过一些抱怨。”
    “有人说——”在安西当兵,不如在京畿当差。””
    “这话,很扎心。”
    “扎心是小事。”
    虞今朝道,“可怕的是——”
    “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离心”。”
    “一旦边军对朝廷失去信任,那才是真正的大患。”
    “你觉得,该如何化解这种怨气?”
    李四郎问。
    “两个字——”
    虞今朝道,“”公平”。”
    “怎么个公平法?”
    “第一,升迁公平。”
    虞今朝道,“边军立功,应当比京畿禁军更容易升迁。”
    “因为他们的风险更大。”
    “可现在的情况往往相反——京畿禁军离朝堂近,更容易被看见,立功了更容易被记住。”
    “边军呢?”
    “就算立下大功,也可能被一纸文书轻轻带过。”
    “第二,待遇公平。”
    “边军的军饷、粮草、军械,应当比禁军更优渥。”
    “至少,要让他们觉得——”
    “我在边地吃苦,是值得的。”
    “第三,抚恤公平。”
    “战死的边军,其家属应当得到比京畿禁军更优厚的抚恤。”
    “要让他们知道——”
    “朝廷没有忘记他们。”
    李四郎沉默了片刻:“这些话,你敢在太宗面前说?”
    “敢。”
    虞今朝道,“不过——”
    “我会换一种方式说。”
    “比如——”
    “用”激励边军士气”的名义,而不是”抱怨朝廷不公”的名义。”
    李四郎笑了笑:“你倒是懂得包装。”
    “在这个世上,实话往往需要包装。”
    虞今朝道,“不然,说的人活不长,听的人也不舒服。”
    “那禁军呢?”
    李四郎话锋一转,“你觉得,禁军的问题,又在哪里?”
    “禁军的问题——”
    虞今朝道,“在于”废”。”
    “怎么个废法?”
    “第一,训练废。”
    虞今朝道,“你也听说了,前几日禁军检阅,闹出了不少笑话。”
    “队列走不齐,阵型转不明白,骑兵冲锋冲一半就散了。”
    “这不是一日之功,而是常年懈怠的结果。”
    “第二,心气废。”
    “禁军久居京畿,不见战阵,容易产生一种错觉——”
    “觉得自己是”天子亲军”,高人一等。”
    “可一旦真上了战场,他们未必比边军强多少。”
    “这种”优越感”,会让他们看不起边军,也会让他们对危险缺乏敬畏。”
    “第三,选兵废。”
    “现在的禁军,很多是靠关系进来的。”
    “有的是官宦子弟,有的是富家子弟,甚至还有一些是被家里赶出来的”问题少年”。”
    “这些人当兵,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为了混个前程,甚至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样的兵,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李四郎轻轻敲着桌面:“那你觉得,该如何整顿禁军?”
    “很难。”
    虞今朝道,“比整顿边军还难。”
    “边军至少还有”战”这个目标,有”立功”的希望。”
    “禁军呢?”
    “他们更多是”仪仗”,是”摆设”。”
    “要让他们重新变成”虎狼之师”,需要的不只是训练,还有——”
    “一场真正的战争。”
    李四郎目光一凝:“你希望大唐打仗?”
    “我不希望。”
    虞今朝道,“但我知道——”
    “有些东西,不经历战火,是练不出来的。”
    “比如纪律,比如默契,比如面对死亡时的冷静。”
    “禁军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些。”
    三、心:朝廷的犹豫与边地的离心
    “最后说心。”
    虞今朝道,“这是最危险,也最容易被忽视的。”
    “朝廷的”心”,和边地的”心”。”
    “朝廷的”心”,是什么?”
    李四郎问。
    “是犹豫。”
    虞今朝道,“这些年,朝廷在边防问题上,越来越犹豫。”
    “打,怕花钱,怕死人,怕引起更大的动荡。”
    “不打,又怕丢面子,怕失去威信,怕被人看扁。”
    “于是就出现了一种很尴尬的局面——”
    “既不敢大打,又不愿彻底和解。”
    “只能在中间摇摆。”
    “这种摇摆,会传递给边军,传递给百姓,也传递给那些原本依附大唐的小国。”
    “他们会觉得——”
    “大唐好像没以前那么强硬了。”
    “一旦这种印象形成,麻烦就大了。”
    “边地的”心”呢?”
    李四郎问。
    “是离心。”
    虞今朝道,“安西、河西、甚至一些靠近边境的州郡,这些年都在慢慢形成自己的”小圈子”。”
    “当地豪强、边军将领、商人,甚至一些地方官,会结成利益共同体。”
    “他们一方面需要朝廷的支持,另一方面,又不想被朝廷管得太死。”
    “时间一长,他们对”长安”的认同感,就会慢慢变淡。”
    “对”自己这片土地”的认同感,会慢慢变强。”
    “这不是坏事——”
    “至少,他们会更愿意守护自己的家园。”
    “可对朝廷来说——”
    “这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一旦朝廷的控制力下降,这些”小圈子”就可能变成”小王国”。”
    李四郎沉默了很久。
    “你觉得,该如何收”心”?”
    他问。
    “很难。”
    虞今朝道,“但不是没办法。”
    “第一,朝廷要拿出一个明确的态度。”
    “是打,还是和;是守,还是退。”
    “不能再这样摇摆不定。”
    “第二,要让边地的人觉得——”
    “他们不是被遗忘的。”
    “朝廷在看着他们,在关心他们,在为他们考虑。”
    “比如——”
    “多派一些有能力、有担当的官员去边地,而不是把边地当成”贬谪之地”。”
    “比如——”
    “在边地设立一些学校、书院,让当地的子弟有机会读书,有机会入朝为官。”
    “这样,他们对长安的认同感,就会强一些。”
    “第三——”
    他顿了顿,“要给边地一些”自主权”。”
    “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自己管理自己。”
    “朝廷只管大方向,不管细枝末节。”
    “这样,既可以减轻朝廷的负担,又可以让边地的人更有积极性。”
    李四郎看着他:“你这是在主张”分权”?”
    “是。”
    虞今朝道,“但不是无限的分权。”
    “是在保证朝廷控制力的前提下,适度放权。”
    “就像放风筝——”
    “线还在手里,但风筝可以飞得高一些。”
    “若线拉得太紧,风筝会断。”
    “若线放得太松,风筝会丢。”
    “关键在于——”
    “掌握那个度。”
    四、试探与反试探
    茶已经凉了。
    偏厅内,却没有半点冷场的尴尬。
    李四郎把凉掉的茶一饮而尽,像是在给自己压惊。
    “虞少爷。”
    他道,“你刚才说的这些——”
    “钱、人、心。”
    “每一条,都够在朝堂上掀起一场风波。”
    “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传出去?”
    “怕。”
    虞今朝道,“当然怕。”
    “但我更怕——”
    “李先生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走了。”
    “那样,我就不知道,李先生到底想干什么。”
    李四郎笑了:“你这是在逼我摊牌?”
    “是。”
    虞今朝道,“李先生来虞府,不只是为了喝茶聊天。”
    “你是来试探我的。”
    “那我也只好,试探一下你。”
    “看看——”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李四郎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你觉得,我是哪一边的?”
    他问。
    “现在还不敢确定。”
    虞今朝道,“但有几点,可以肯定。”
    “第一,你不是普通商人。”
    “第二,你对边防、军制很感兴趣。”
    “第三——”
    他顿了顿,“你对我,很感兴趣。”
    李四郎笑了:“这三点,说了等于没说。”
    “那再加一点。”
    虞今朝道,“你很可能——”
    “来自长安。”
    “而且,是来自那个最高的地方。”
    李四郎的笑容,终于彻底收敛。
    他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目光透过半开的窗,看向远处的皇宫方向。
    “虞少爷。”
    他道,“你胆子很大。”
    “在这个世上,胆子小的人,往往活得更久。”
    虞今朝也站起身:“可有些话,胆子小的人,不敢说。”
    “有些事,胆子小的人,不敢做。”
    “大唐现在,需要的不是活得久的人,而是——”
    “敢说、敢做的人。”
    李四郎看着他,忽然笑了。
    “好。”
    他道,“说得好。”
    “那我也送你一句话。”
    “有些话,敢说是一回事,说得对不对,是另一回事。”
    “有些事,敢做是一回事,做得成不成,又是另一回事。”
    “三日后,你入宫。”
    “希望你——”
    “既敢说,又说得对;既敢做,又做得成。”
    说完,他转身就走。
    “李先生——”
    虞今朝忽然道。
    李四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还有事?”
    “那把扇子。”
    虞今朝道,“”观海听涛”——”
    “海,是天下。”
    “涛,是人心。”
    “李先生既然喜欢这四个字,就应当知道——”
    “观海听涛容易,乘风破浪难。”
    李四郎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你放心。”
    “这大唐的浪,我乘了一辈子。”
    “不差这一次。”
    说完,他大步走出偏厅。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偏厅内,虞今朝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扇合上的门上。
    “少爷?”
    春桃从门外探进头来,“那人走了?”
    “走了。”
    虞今朝道。
    “那……”
    春桃犹豫了一下,“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很危险的人。”
    虞今朝道。
    “也是——”
    “一个,值得赌一赌的人。”
    春桃眨了眨眼:“赌什么?”
    “赌他——”
    虞今朝道,“会在三日后,站在太宗身边。”
    “看着我。”
    春桃愣住了。
    同一时间,虞府门外。
    青布马车缓缓驶离。
    车厢内,李四郎重新拿起那把折扇,轻轻展开,看着“观海听涛”四个字。
    “观海听涛容易,乘风破浪难……”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
    “这小子——”
    他道,“倒有几分像年轻时的我。”
    “只是——”
    “他比我,更清醒。”
    “也比我,更狠。”
    “若为友,是一大助力。”
    “若为敌——”
    他眼神一冷,“必是大患。”
    车夫在前头问:“老爷,回府?”
    “不。”
    李四郎道,“先绕两圈。”
    “看看,有没有尾巴。”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缓缓转向,融入长安城的车水马龙之中。
    而在看不见的地方,几双眼睛,已经悄悄盯上了这辆看似普通的青布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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