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军训练废,老将们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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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军训练废,老将们敢怒不敢言
长安城西北,禁军大营。
秋阳刚升起不久,营地里却已经尘土飞扬。
校场之上,一排排士兵列阵而立,铠甲整齐,刀枪如林。然而——
“一、二!一、二!”
带队的校尉嗓子喊得冒烟,可队列还是歪歪扭扭,有人步子迈大了,有人迈小了,还有人干脆顺拐,引得旁边队伍一阵低笑。
更远处,一队骑兵在练冲锋。
马是好马,人也不算差,可冲到一半,前头两匹马差点撞在一起,骑手手忙脚乱地勒缰,后面的人不得不跟着减速,原本雷霆万钧的冲锋,硬生生变成了慢吞吞的“骑马散步”。
观礼台上,几位老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为首的是左武卫大将军尉迟敬德,一张黑脸此刻黑得快滴出墨来。他旁边坐着的,是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手里捏着马鞭,指节发白。
再往下,是几位折冲都尉、果毅都尉,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先开口。
“这就是咱们的禁军?”
尉迟敬德终于憋不住了,瓮声瓮气地来了一句,“一群庄稼汉拿根木棍,都比他们像样!”
程知节冷笑一声:“庄稼汉至少知道往前冲,他们倒好,冲一半还知道刹车,生怕把自个儿摔着。”
“大将军,”旁边一位年轻都尉硬着头皮道,“最近新补了不少兵,训练还没跟上,再给些时日——”
“时日?”
尉迟敬德瞪了他一眼,“突厥人打过来,会给你时日?吐蕃人南下,会问你训没训好?”
那都尉被骂得满脸通红,低头不敢再吭声。
校场上,又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响起。
“停!”
校尉无奈大喊,“你们是来赶集的,还是来当兵的?”
队伍勉强停下,有人还在喘,有人已经叉着腰休息,还有人偷偷抹汗。
观礼台上,一位老将忍不住低声骂道:“这哪里是禁军,分明是一群——”
话没说完,被旁边的人悄悄拉了一把。
他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另一张席子上,坐着几位文臣,正皱着眉看着校场。
为首的,是兵部尚书侯君集。
——这是朝廷派来“检阅新军训练成果”的。
名义上是“检阅”,实际上谁都知道,是来“挑毛病”的。
这几年,朝廷连年用兵,军费吃紧,朝中有人就动了心思:与其养这么多“闲人”,不如裁掉一些,省下来的钱去填别的窟窿。
于是就有了这次“检阅”。
——检阅好了,皆大欢喜;检阅不好,裁兵减饷的折子立刻就能摆到太宗案头。
尉迟敬德当然明白这一点。
所以他心里比谁都急。
可急归急,兵就这水平,他也变不出花来。
“侯尚书。”
他压着火气,冲侯君集拱了拱手,“今日天热,将士们……状态欠佳,让您见笑了。”
侯君集淡淡一笑:“尉迟将军客气了。”
“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校场上,“这几年,朝廷对禁军可是寄予厚望。”
“太宗更是多次下诏,要”练出一支虎狼之师”。”
“如今看来……”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旁边一位侍郎忍不住插嘴:“尉迟将军,不是下官多嘴,这禁军若是都这水平,一旦边关上有个风吹草动,朝廷拿什么去应对?”
尉迟敬德脸一沉:“边关上的事,轮得到你一个侍郎指手画脚?”
那侍郎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却不敢还嘴——尉迟敬德是开国元勋,真要翻脸,他这点分量还不够看。
侯君集适时开口:“尉迟将军,本官也知道,练兵不易。”
“只是——”
他叹了口气,“朝廷的难处,将军也该体谅。”
“如今安西、河西处处要用兵,军费本就紧张。”
“若是禁军这边再不能拿出点像样的成绩,本官回去,也不好向太宗交代。”
这话听着客气,实际上是在赤裸裸地施压。
——你要是再练不出一支像样的军队,我回去就只能如实上奏。到时候,裁兵减饷,可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
尉迟敬德咬了咬牙:“侯尚书放心,再过三个月,若禁军还是这副模样,不用朝廷动手,老夫自己提头去见太宗!”
程知节在旁边听了,心里暗暗叫苦:
——三个月?这堆烂泥,三个月能糊上墙就不错了,还想成虎狼之师?
可这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
观礼台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就在这时,校场上忽然传来一阵更乱的动静。
“让开!让开!”
有人大喊。
只见一队新兵在练阵型转换,不知是谁喊错了口令,整队人一下子撞在一起,有人被挤得摔倒在地,有人手里的长枪直接飞了出去,差点扎到旁边的人。
“蠢货!”
校尉气得直跺脚,“连个阵型都转不明白,你们还打什么仗?”
观礼台上,几位文臣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侯君集轻轻敲着桌面,声音不高,却格外清晰:“尉迟将军,你看——”
尉迟敬德猛地站起身,又硬生生压下怒火,重新坐下。
“侯尚书。”
他沉声道,“今日的检阅,就到这里吧。”
“再看下去,也只是浪费您的时间。”
侯君集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也好。”
“那本官就先告辞了。”
“回去之后,会如实向太宗禀报今日所见。”
“至于太宗会如何决断……”
他站起身,“就不是本官能左右的了。”
说完,带着一群文臣扬长而去。
观礼台上,几位老将看着他们的背影,一个个气得脸色发青。
“这算什么?!”
程知节终于忍不住了,“仗着手里有几个折子,就来指手画脚?真要打起仗来,还不是得靠咱们这些老兵?”
“行了。”
尉迟敬德冷冷道,“发牢骚有什么用?”
“他们说的,也不是全错。”
“看看底下那群兵——”
他指了指校场,“队列走不齐,阵型转不明白,冲锋冲一半就散了。”
“这要是上了战场,能活下来几个?”
几位将领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低声道:“大将军,不是咱们不练,是——”
“是什么?”
尉迟敬德瞪了他一眼。
“是……是现在的兵,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将领苦着脸道,“以前咱们当兵,是为了活命,为了吃饱饭,为了封妻荫子。”
“现在这些兵,有的是城里的混混,有的是乡下的懒汉,还有的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他们当兵,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谁真愿意拼命?”
“再加上这几年,朝廷为了安抚人心,对兵也宽松了不少,打骂少了,惩罚轻了——”
“时间一长,兵就松了。”
“松了,就废了。”
这番话,说得几位老将连连点头。
“还有——”
另一位将领道,“咱们这些老兄弟,也都老了。”
“当年跟着太宗打天下的时候,咱们一个个能在马上睡,能在泥里滚,几天几夜不睡觉照样能砍人。”
“现在呢?”
他苦笑一声,“骑马多走两圈,腰就疼得直不起来。”
“想亲自下场教,也有心无力。”
“底下的校尉、旅帅,又大多是靠资历爬上来的,本事一般,架子不小——”
“这兵,能练好才怪。”
尉迟敬德听着,心里一阵烦躁。
这些问题,他何尝不知道?
可知道又能怎样?
朝廷要省钱,军中要省人,底下的兵又越来越难带——
这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
“都别抱怨了。”
他沉声道,“从今天起,训练加倍。”
“队列走不齐,就多走十遍;阵型转不明白,就多转二十遍;冲锋冲不好,就从早冲到黑!”
“谁要是敢偷懒——”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军法伺候!”
几位将领齐声应诺:“是!”
可他们心里都清楚——
光靠“多练几遍”,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根本问题在于:这些兵,从一开始就没被“练对”。
——练的是“样子”,不是“打仗”。
——练的是给上面看的“花架子”,不是在战场上保命的“真本事”。
可这话,他们不敢说。
至少,不敢在这个时候说。
因为一旦说出口,就等于承认:
——这几年的训练,全是白费。
——这几年朝廷花在禁军身上的钱,全是打水漂。
这罪名,谁担得起?
观礼台上,一阵风吹过,卷起尘土,迷了不少人的眼。
有人悄悄抹了一把,不知道是沙子,还是别的什么。
——
与此同时,城南的一处酒肆里。
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身穿青衫,面容清瘦,眉眼间带着几分病气,却掩不住那股子冷冽的清醒——正是虞今朝。
另一个身穿灰衣,皮肤黝黑,双手粗糙,是虞府护卫队的斥候队长刘二。
此刻,刘二正压低声音,把刚才在禁军大营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讲给虞今朝听。
“……校场上乱成一团,队列走不齐,骑兵冲锋冲一半就散了,观礼台上的老将一个个脸都黑了,兵部的人却在旁边阴阳怪气……”
他讲得唾沫横飞,说到激动处,还忍不住比划几下。
虞今朝静静听着,手里端着一杯茶,却一口没动。
“少爷,”刘二道,“您是没看见,那场面,真叫一个惨。”
“我要是尉迟大将军,早把底下那些校尉全拖下去打板子了。”
虞今朝笑了笑:“打板子有用的话,这世上就没那么多败仗了。”
“那您说,这禁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二不解,“朝廷花了那么多钱,养出来的就是这么一群——”
“一群被练废了的兵。”
虞今朝淡淡道。
“练废了?”
刘二愣了一下,“怎么个练废法?”
“你刚才说,他们队列走不齐,阵型转不明白,冲锋冲一半就散了。”
虞今朝道,“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笨?”
刘二试探着道。
“笨只是一方面。”
虞今朝道,“更重要的是——”
“他们被练错了。”
“练错了?”
刘二更糊涂了,“练兵还有练错的?不就是走队列、练阵型、练冲锋吗?”
“你说的这些,是”样子”。”
虞今朝道,“不是”打仗”。”
“打仗,靠的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一、纪律。”
“二、配合。”
“三、对战场的本能反应。”
“而他们现在练的,是——”
“走给上面看的队列,摆给上面看的阵型,冲给上面看的冲锋。”
“一旦真上了战场,这些东西,有多少能用得上?”
刘二想了想,点头道:“好像……确实用不上多少。”
“战场上,谁还管你队列齐不齐?只要能砍到人就行。”
“还有那骑兵冲锋——”
他撇了撇嘴,“真要冲起来,谁还管什么”慢慢加速”,直接往死里冲就完了。”
“所以说,他们被练废了。”
虞今朝道,“他们把精力都花在了”好看”上,而不是”好用”上。”
“这样的兵,平日里看着威风,上了战场,就是靶子。”
刘二打了个哆嗦:“那……那朝廷要是真裁兵减饷,他们怎么办?”
“怎么办?”
虞今朝道,“要么被裁回家,要么被派去送死。”
“没有第三条路。”
刘二沉默了。
他出身底层,知道对很多人来说,当兵是唯一的出路。
一旦被裁,就意味着失去饭碗,失去活下去的依靠。
“少爷,”他忍不住道,“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办法当然有。”
虞今朝道,“只是——”
他顿了顿,“没人敢用。”
“什么办法?”
刘二问。
“把现在的训练方式,全部推翻重来。”
虞今朝道,“从最基础的体能、纪律、配合练起,再到战场模拟、夜间作战、小股部队突击——”
“每一项,都要练到骨子里。”
“可这样一来——”
刘二道,“要花多少时间?多少银子?”
“时间和银子,朝廷未必愿意出。”
“更重要的是——”
虞今朝道,“那些负责训练的将领,未必愿意。”
“为什么?”
刘二不解。
“因为一旦推翻重来,就意味着他们这些年的工作,全是错的。”
虞今朝道,“承认自己错,比承认兵不行,难得多。”
刘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所以——”
虞今朝道,“这禁军,短期内,是好不了了。”
“除非——”
他顿了顿,“出现一个,有足够威望、足够手腕、足够胆量的人,强行扭转这一切。”
“可这样的人,朝廷有吗?”
刘二问。
虞今朝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透过窗纸,落在远处的街道上。
——那里,通往皇宫。
通往太宗的御座。
也通往,一个更大的局。
“少爷,”刘二道,“您说,这禁军要是真废了,会不会影响到边防?”
“当然会。”
虞今朝道,“禁军是朝廷最后的底牌。”
“一旦底牌没了,边疆的那些势力,就会蠢蠢欲动。”
“到那时——”
他冷笑一声,“朝廷就只能靠那些”老将”硬撑。”
“可老将也有老的一天。”
“等他们撑不住了——”
“这大唐的天,就该变了。”
刘二听得心里发寒:“那……我们能做什么?”
“我们?”
虞今朝笑了笑,“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
“把自己手里的刀磨利。”
“至少,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能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刘二用力点头:“是!”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少爷,刚才我在禁军大营外,看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
虞今朝挑眉,“谁?”
“是大理寺的人。”
刘二道,“他们也在那边晃悠,像是在打听什么。”
“大理寺?”
虞今朝目光一沉,“他们去那里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刘二道,“不过我看他们,鬼鬼祟祟的,不像是什么好事。”
“鬼鬼祟祟?”
虞今朝若有所思,“狄仁杰……”
“他在查什么?”
刘二挠挠头:“会不会跟李嵩有关?”
“有可能。”
虞今朝道,“也有可能,跟更大的事有关。”
“更大的事?”
刘二不解。
“比如——”
虞今朝道,“有人想借这次”检阅”,做文章。”
“做什么文章?”
刘二问。
“比如——”
虞今朝道,“借机除掉一些不听话的老将。”
“或者,借机安插自己的人。”
“又或者——”
他顿了顿,“借机,试探太宗的底线。”
刘二听得一头雾水:“太宗的底线?”
“太宗最看重什么?”
虞今朝道,“一是江山,二是兵权。”
“有人若敢在兵权上动心思,太宗是绝不会手软的。”
“可若是有人借着”裁军”的名义,把兵权一点点从老将手里收回来——”
“太宗会怎么想?”
刘二愣住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离这个世界,似乎越来越远了。
——原来,一场简单的“检阅”,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东西。
“少爷,”他忍不住道,“您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都能想到?”
虞今朝笑了笑:“不是我脑子长得好,是这世道逼的。”
“你不把人往最坏里想,就会被人往死里坑。”
刘二打了个哆嗦:“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尉迟大将军?”
“提醒?”
虞今朝道,“你觉得,他会信我们?”
“一个是开国元勋,一个是……”
他自嘲地笑了笑,“一个是刚从病床上爬起来的少爷。”
“他更信谁?”
刘二沉默了。
“更何况——”
虞今朝道,“有些坑,必须自己踩过,才知道疼。”
“我们提醒了,他未必会躲。”
“反倒可能觉得,我们多管闲事。”
“那我们就不管了?”
刘二道。
“当然要管。”
虞今朝道,“只是——”
他顿了顿,“要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刘二问。
“借别人的嘴,说我们想说的话。”
虞今朝道,“比如——”
“祖父。”
刘二眼睛一亮:“老爷?”
“嗯。”
虞今朝道,“祖父虽然没有兵权,但在太宗心里,分量不轻。”
“只要他在朝堂上,提那么一两句——”
“太宗就会注意到这次”检阅”背后的东西。”
“到那时——”
“不管是谁在搞鬼,都要掂量掂量。”
刘二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回去,跟老爷说?”
“不急。”
虞今朝道,“等祖父从宫里回来。”
“这几天,朝廷肯定会就这次”检阅”,展开一场争论。”
“我们要先看看,风向是往哪边吹的。”
刘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酒肆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可在这正常背后,却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禁军大营里的那群“废兵”,只是这张网上的一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