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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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余欢整理书桌,无意中看到地上纸条,像是从草稿本上撕下来的。
纸条上只有几个字。
出校门左转。
转字还被撕掉了一半。
刚好是余欢回家的方向。
字体是陈今麦的,余欢大概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但余欢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反而收拾东西离开班级。
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
余欢躲在花坛后面蹲了十来分钟,并没有看到陈今麦们。
但当她走出几十米,经过旁边医院后门时,她听到了声音。六点半左右,医院已经下班了,这种时候一般不会有人。
远处躺着个东西,是陈今麦的书包,拉链畅着,书撒了一地。
再仔细听,隐隐约约能听到几个人的喊声,其中参杂着见深的声音。
余欢放学时看到过,见深出了校门右拐,直奔前方地铁站,她家不住这一带。
她怎么会在这里?
余欢丢下书包,猫着腰躲到保安亭后面,看见陈今麦额角流血了,她站在一边,几个余欢不认识的女生围着见深。
见深好像也受伤了,她靠在墙壁上,几个女生尽管都围着她,但却无人敢上前。
此时此刻,她眼里不再是冰冷,而是真正有了杀气,像受伤的狼王,拼死护住了王位,每一道伤痕,都是权位的象征。
余欢脑海一片空白,她睁着眼睛木然的看着,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麻栗色瞳仁里一片茫然,镜片空洞的折射着世界的轮廓。
一个女生发现了她。
“把那个偷看的抓过来。”
她们高高在上向余欢逼近,余欢像失去知觉般四肢无力,任由她们将自己与书包分开,一动不动,感受着她们由于兴奋和紧张而呼吸急促,以及不熟练的将自己胳膊反剪揪着校服领子趔趔趄趄的推过去。她们的个子和余欢差不多高,推着她走的时候并不轻松,甚至有点费力。
她听到她们带着笑音的说话声,自己眼镜歪了,头发也被她们扯散,颧骨被抓出道血痕,火烧般痛。
她看见她们围拢上来,熙熙攘攘的声音让她听不清,四肢的无力感让她浑浑噩噩,任由她们推搡着自己。
突然她们散开,说话声一下停住。
余欢抬头,女生捂着腰部,白色校服上的血迹尚未褪色,明显是刚染上的。
见深抱着双臂站在两米开外,距她们只有几步之遥,不算非常高的个子,吊儿郎当的站位却没把所有人放在眼里。指尖划过一瞬寒光,转了个圈,精准收回掌心。
女生抬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比起真实看见,她更愿意说服自己刚才一幕只是错觉。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就不怕……被停学……”
浅金色的夕阳照在旁边绿化带的粉萼金花下,如同双向救赎。夕阳很好,停车场外面不时有行人经过,树叶晃动幅度很小,光影交辉,时间好像停在了某一瞬间。美好的让人产生错觉,仿佛回到记忆中某个季节,某个瞬间。
医院大楼投射下影子在暗处笼罩几人,藏匿不得见人的秘密。见深站在阳光下,笑容灿烂,风随云起,马尾辫被微风微微吹起又落下,那是只有记忆中才会出现的模样。
真正的恶人,却看不清模样,因为她站在有光的地方。
“哈哈。”
“没关系呀,我可是有仇必报。”
阳光下的见深,脸上的笑意和夕阳融在一起,汇成模糊不清。
“疯子……”
余欢已经不记得她们脸上的惊恐,怔怔的看着陈今麦和她们一起跑走。
她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一丝畏惧的神色。
“你为什么要来?”
话一出口,余欢自己都感到陌生。这不是她的台词。
接着,她看见了,短短几十秒内,见深的神色,升腾起怒气、错愕、惊异、可笑、不屑,以及无法理解等等。
“为什么要来?不应该问问你自己吗?”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见深发火。
她想解释,但在怒火面前,一切形式的解释都显得苍白可笑。
“那张纸条……”
她本以为见深会理解,但对方只觉得可笑。
“纸条是吧?
“好,我告诉你,不错,是有个纸条,但那是陈今麦塞给我的!至于你怎么看到的我不知道!
“你认为这样很好玩是吗?这是能开玩笑的吗?
“别再自我感动了!
“我……”
见深停下了,一只手扶住额头。
“我知道。”
余欢忍不住打断。
“你知道什么。”
见深质问。
没人意识到,她们间起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这是自认识以来,她们第一次说那么多话。
“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余欢平静的叙述。
“从我们相遇开始。
“你一直在保护我。
“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意识到。
“你却从来不肯承认。无论我怎么问你,你总是要么闭口不提,要么一口否认,总是在回避这个话题,总是不肯承认。因为我,你从一开始也被大家划入孤立范围里了。”
“只是个偶然。”
见深注视着她。神情罕见的严肃,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些许认真。
“是偶然么。”
余欢微微一笑。
“很奇怪啊。
“陈今麦欺凌我,你帮了我。
“陆然在背后说我坏话,孤立排挤我,也是你帮了我。
“还有……”
“够了!”
只觉得一阵风袭过,余欢鼻尖掠过一点柔软的触感,背撞到了墙,她发现自己被见深抵在了墙上。
对上那双浅色的眸子,心中一阵清凉,隐隐闻到薄荷气味。
抬头听着见深说话,语气中剩余凶狠荡然无存,转为标准的播音腔,认真无比,却又不由听出些急切。余欢听着好笑,又莫名难过。
上天予我冷漠无情,却为何又在我凝视深渊的地方赐我最清澈的凝望。
再一次凝望,看到的却不是深渊,是蒂芙尼蓝的池塘,克莱因蓝的海,庭芜绿无人打理肆意疯长的夏,最深处碧波荡漾。
余欢失神,嘴角一点点微张,眼神失焦,不自觉扬起下巴。
见深微微侧身。
“你干什么。”
“你、知、道吗。”
“一个人在撒谎时,只有眼睛会出卖他。”
“你热衷于让全世界都看到你的黑暗与无解。
“但为什么。
“我却看到绽放的花火,倒映蜉蝣不甘的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