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微光与方向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6319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住院的第二天午后,林暮拿到了全部的检查报告。
X光片显示肋骨没有骨折,这让他在心底松了口气。但医生的手指点在另一张报告单上,语气并未放松:“没有骨裂是万幸,但撞击造成的软组织损伤很严重。胸壁肌肉和肋软骨挫伤,腰背部也有急性扭伤。”
窗外的光斜斜照进诊室,灰尘在光柱里缓慢浮动。林暮盯着报告单上那些陌生的医学术语,听见医生继续说着:“血常规这几项指标都在下限徘徊,小伙子营养状况欠佳啊,平常要加强蛋白质和维生素摄入。”
原来那些时常袭来的眩晕、比常人更持久的疲惫,并非仅仅源于睡眠不足。这具身体早已亮起了黄灯,而他却一直踩着油门。
“急性期需要充分休息。”医生的笔尖在医嘱单上滑动,“建议至少居家静养两周。禁止提重物、快速转身、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像送外卖这种需要骑车搬运的工作,短期内绝对不能做。”
“两周……”林暮喃喃重复。
“最少两周。”医生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见惯疲惫的温和,“年轻人,恢复期偷懒,以后落下慢性疼痛更麻烦。”
病房里,苏景明来的时候,林暮正盯着那份医嘱单发呆。纸页边缘被他无意识捏出了细微的褶皱。
“医生怎么说?”苏景明放下带来的保温桶。
林暮把报告递过去,手指在“营养状况欠佳”那一行轻轻划过,像在确认某种羞耻的印记。苏景明接过来仔细看完,沉默了片刻。
“那就好好休息。”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打开保温桶,菌菇鸡汤的香气弥散开来,“先把这几天的营养针打完,不急着出院。”
于是原本可能更早的出院被延后了两天。这两天里,林暮在病床上接受着营养液的滴注,感觉像一株长期缺水的植物被强行浸泡,根系却仍在惶恐地蜷缩。周姐的照料细致周到,苏景明每天都会来,有时带着炖汤,有时只是坐一会儿,说说外面无关紧要的天气或新闻。
那种保持恰当距离的关切,让林暮在被动接受的同时,竟也慢慢松懈了一丝常期绷紧的神经。
两天后,林暮出院了。
最后的医嘱被打印出来,医生再次强调:软组织损伤需要时间,营养必须跟上。
苏景明开车来接他出院。SUV里弥漫着咖啡豆的温和香气,与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形成微妙的对峙。林暮抱着半透明的塑料袋坐在副驾驶座,里面装着他的旧衣服、病历本,还有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新手机贴着他胸口放置,隔着衣料能感觉到硬质的轮廓。
车子驶离时,林暮微微前倾,目光捕捉着窗外的街景。他在心里绘制路线图:从这里回城南的廉租房,需要转两趟公交,步行五分钟。苏景明用余光瞥见他的专注,也瞥见了他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先不回你住处。”
苏景明的声音平静地切断了他的默记。方向盘转动,车子拐入一条栽满梧桐的街道,阳光透过枝叶在车内投下晃动的光斑。
“去我那儿吃点东西。你那边现在应该没什么可吃的,吃完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苏先生,我……”
“不麻烦,我也得吃午饭。”苏景明的语气寻常得像在陈述天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温和,“而且,你那份饭钱,算在总账里,不会少你的。”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把帮助变成“明码标价”债务的方式。林暮发现自己竟逐渐熟悉了这种方式,它奇妙地卸下了他一部分心理负担。他不再吭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塑料袋的边缘。
前方路口变灯,苏景明缓缓减速。就在这个切换注意力的间隙,他的目光极自然地扫过右侧。林暮正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侧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安静,窗隙漏进的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他下意识地微微眯起了眼。只是一个瞬间,苏景明却在脑海里清晰地勾勒出那双眼睛的全貌。林暮的眼睛生得极好,不笑时显得清冷。瞳孔是纯然的黑,眼白干净,像寒夜里浸过冷水的星子,也像深潭底被打磨过的墨玉,黑白分明得近乎锐利。
苏景明发现自己总会不自觉地记住这双眼睛。每次被这双眼睛认真注视时,周遭的声音都会奇异地褪去,仿佛被一层透明的屏障隔开。那眼里过于清晰的情绪波动总能轻易扰乱他心里那潭刻意维持平静的水,让他有时不得不提前移开视线,才能稳住自己的节奏。
绿灯亮了。苏景明收回视线,重新握稳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慢时光”咖啡馆就在前面不远了。
“慢时光”咖啡馆开在老式居民区临街的转角。原木色的招牌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推开门时,檐下的铜制风铃发出清脆声响,紧接着,一股复杂而温暖的气息将林暮包裹——现磨咖啡的醇厚、刚出炉面包的麦香、隐约的肉桂甜味。他在门口顿了顿。这气息太丰盛,几乎像一袭看不见的、柔软的毯子,将他身上还未散尽的消毒水气味,无声地覆盖了下去。
“老板回来啦!”
柜台后擦着杯子的女孩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她约莫二十出头,扎着利落的马尾,围裙上沾着些许面粉。视线落到林暮身上时,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
阿雅的目光落在林暮身上的第一秒,心里就跳出三个字:小帅哥~
不是那种精致打扮过的帅,而是带着生活痕迹的。林暮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皮肤是那种常在户外的人才有的、不太均匀的小麦色,颧骨处甚至看得出晒伤的痕迹。但奇异地,这一切粗糙的痕迹,反而衬得他五官格外清晰,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干净。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该怎么形容呢?明明整个人透着疲惫,可那双眼睛却因为瞳仁太黑、眼白太净,看起来像雨后的山涧,清凌凌的。此刻他微微垂着眼,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跟店里温暖的氛围有种微妙的疏离感。
“朋友,姓林。”苏景明简单介绍,侧身让林暮进来,“阿雅,我店里的帮手。帮我热一份菌菇鸡汤,还有面包。”
“好嘞!”阿雅应得清脆,目光却忍不住又飘向林暮。就在那一两秒里,她好像看见这位林先生抬头看向老板时,那双眼睛里的疏离感淡了些,闪过一点很淡的、近乎依赖的神色,虽然快得几乎抓不住。老板则很自然地侧身替他挡了下门,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很多次。
等等,这气氛……
阿雅赶紧甩甩头,钻进后厨。救命,她是不是又在用看BL小说的滤镜看现实了?但真的……这位林先生身上有种奇特的矛盾感,既像被生活打磨过的粗粝砂石,又像砂石里意外露出的一小片玉,温润又易碎。而老板对他的态度,似乎也比对普通朋友多了点什么。
门帘落下,隔断了前厅的景象。
几乎在阿雅转身的同时,咖啡机后方传来蒸汽喷涌的嘶鸣声。一个穿着深色T恤的男人正专注地操控着机器,他看起来比阿雅年长些,约莫二十七八,身形清瘦,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直到完成手中的拿铁拉花,他才抬起头,朝苏景明点点头:“老板。”
“陈硕,店里的咖啡师。”苏景明对林暮说,然后转向男人,“这是林暮。”
陈硕的视线透过镜片看向林暮,没有太多情绪,只是简单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低头擦拭起咖啡手柄。他的沉默并不冷漠,更像是一种全神贯注于手艺的专注。
苏景明引着林暮走向靠窗最里侧的位置。那是一张双人小桌,桌面被午后的阳光烘烤出近乎蜂蜜的色泽。
“坐这儿等会儿。”
苏景明拉开一把椅子,自己转身去了柜台后。
后厨里,阿雅一边将面包片放进烤箱,一边忍不住从门帘缝往外瞥。她看见林暮走路时脚步有些滞重,右手无意识地虚拢在身侧。老板的脚步也随之放慢,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像一种无声的看顾。阳光正好落在那一片,给两人的轮廓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直到林暮在那张靠窗的小桌前坐下,老板才转身走向柜台。
“好吧,”阿雅对着烤箱小声自言自语,“就算是我脑补过度……但这场面,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很快,苏景明端着一杯温水回来,放在林暮面前时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然后他在对面坐下,很自然地拿出手机开始处理消息,没有刻意找话,也没有制造不必要的关注。
这种恰如其分的留白,让林暮紧绷的肩线终于放松了一寸。
他悄悄地打量四周。
店面不大,却布置得如同一个精心打理的梦境。原木书架上塞满了书,绿植在角落舒展着肥厚的叶片,墙上错落挂着几幅复刻画,最显眼的是莫奈的《睡莲》系列。夏日池塘里那些模糊而颤动的光与影,此刻正静静地漾在暖黄的墙面上,与窗外真实的午后光线无声应和着。背景音乐是舒缓的爵士钢琴,音符像水滴一样落在寂静里。零星几个客人散坐着,有人对着笔记本蹙眉,有人低声交谈。
这是林暮鲜少踏足的世界。干净、温暖、有序,时间在这里仿佛流动得更缓慢些。
阿雅很快端来托盘。白瓷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鸡汤,表面撇得干干净净,露出琥珀色的汤底。菌菇炖得柔软,鸡肉已经脱骨。旁边是一小碟烤得恰到好处的面包片,边缘金黄酥脆,中央松软如云。还有一小份蔬菜沙拉,淋着清浅的油醋汁。
“趁热吃。”苏景明将汤勺递过来,银质勺柄微凉。
林暮看着眼前这份显然花了心思的病号餐,喉咙突然发紧。他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声音轻得几乎被爵士乐淹没。拿起勺子时,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第一口汤滑入喉咙。
温度适宜,鲜美得近乎奢侈。那暖意顺着食道往下,一寸寸熨帖着空置许久的胃部。他几乎能感觉到每一颗味蕾都在苏醒、战栗。原来食物可以不只是燃料,原来被照顾着吃饭是这样的感受。
他吃得很慢,很仔细。对面的苏景明偶尔啜一口咖啡,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或者低声与阿雅交代几句店务。他没有把注意力一直放在林暮身上,这种克制的体贴,反而让林暮能够安心地、完整地吃完这顿饭。
碗底最后一点汤汁被舀起时,林暮感到一阵近乎失落的空虚。他站起身,坚持要自己把碗碟送回柜台。阿雅笑着接过去:“老板交代了,碗我来洗就行。林先生你坐着休息。”
那声“林先生”叫得自然,仿佛他真的是这里的客人。
回到座位时,苏景明已经收起了手机。他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暮:“医生建议至少一个月不能进行重体力劳动。这期间有什么打算?”
现实的问题,就这样摊开在弥漫着咖啡香的阳光里。
林暮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紧。粗糙的牛仔裤布料摩擦着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他知道这才是最难的。住院费、餐费可以记成债务,但失去收入来源时间,可能是两周,甚至可能更久,才是悬在头顶真正的利剑。
“我……”他的声音干涩,“我会想办法找点……坐着就能做的零工。”
他说得很艰难,话音越说越低,像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文科毕业生,没有亮眼的学历,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在这个连硕士生都挤破头争一个岗位的年头,他这样的人,本就像沙砾般不起眼。如今身体还需要休养,连“肯吃苦”这最后的、微不足道的筹码,也被抽走了大半。
苏景明沉吟了片刻。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木质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阿雅下周要请假回老家两周。”他终于开口,语气平和,“店里缺个人手。工作不重,主要是坐着收银、招呼客人。端咖啡点心、补充物料这些需要走动的,阿雅走之前会安排好,陈硕也在。”
他顿了顿,目光与林暮相接。
就在那一瞬间,苏景明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了过来,里面盛满了猝不及防的惊讶,以及一丝迅速涌起的、不敢确信的希望。阳光透过玻璃窗,恰好落进他眼底,将那漆黑的瞳孔照得宛如透光的琉璃。苏景明感到周遭咖啡馆细碎的声响——咖啡机的蒸汽声、客人低语声——又一次模糊远去。他几乎能看清林暮每一根微颤的睫毛。
“包两餐。”苏景明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那双过于摄人的眼睛上移开,继续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时薪按市场兼职标准算,从你欠我的债里抵扣。当然,如果你做得不好,我随时可以换人。”
林暮彻底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苏景明,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寻找施舍或怜悯的痕迹,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平静的认真。
“我……我没做过,不会冲咖啡……”这是他的第一反应,脱口而出的自我否定。
“不用你冲咖啡,那个陈硕负责。阿雅走之前会教你收银和菜单。”苏景明拿起已经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小口,“很简单。你可以考虑一下,等两周恢复期过后再来。”
“两周太久了。”林暮立刻说。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了一下。那种急于抓住什么的迫切,赤裸裸地暴露在了空气里。
苏景明看着他,没有说话。午后的阳光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移动了一寸。
“我……我可以一周后就过来。”林暮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固执,“我会很小心,只是坐着……如果真的不行,您随时可以让我走。”
苏景明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暮几乎要收回刚才的话。
“如果一周后过来,”苏景明终于开口,每个字都说得很慢,“每天只工作上午三小时,九点到十二点。如果我发现你脸色不好,或者有任何不适,我有权立刻让你下班休息。”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强势:“这是底线。如果你同意,下周一来试工。如果不同意,就好好休息满两周。”
林暮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明白,这依然是帮助,是苏景明在用最体面的方式,在他摇摇欲坠的世界里搭建脚手架。但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可以交换的东西——他的时间,他的谨慎,他保证会小心的承诺。
“我同意。”林暮听到自己的声音,陌生而坚定,“我会遵守每一条。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好。”
苏景明点了点头。那一刻,他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却真实的笑意。
“那下周一早上九点,准时到。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把药带上。”
他起身,从柜台下方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林暮接过来时,感觉到沉甸甸的分量,里面装着药和维生素。
“维生素每天吃。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程的路很短。车子最终在那栋六层老居民楼前停下。墙面斑驳,防盗窗里伸出晾晒的衣服,在午后的风里微微摇晃。
引擎熄火后,车厢陷入短暂的寂静。
林暮深吸一口气,那口气经过受伤的肋侧时带来隐约的钝痛。他转过身,看向驾驶座上的苏景明。
“苏先生。”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我知道……这一切远超过一份没送到的药。”
他停顿了一下,寻找着准确的词语。那些词太过沉重。
“我不知道该怎么谢您。但我记着,每一分钱,每一份好意,我都记着。”他的声音开始发颤,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所有的情绪,感激、倔强、孤注一掷,都毫无保留地凝聚在那清澈的眼底,“我会还的,用我能做到的一切方式。”
苏景明看着他。
又一次,他被拖入了那个只有两人的寂静世界。车窗外的市井喧闹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林暮眼底那份过于沉重的认真,像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缠上了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陌生的、微妙的收紧感。
他只是点了点头,目光与林暮相接,同样认真、同样郑重。“嗯,我记下了。”他声音平稳,“好好休息,周一别迟到。”
林暮下了车。
他站在老旧的人行道上,看着那辆深灰色的SUV平稳驶离,汇入午后稀疏的车流,最终消失在街角。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空气里飘浮着灰尘和远处小吃摊传来的油烟味。市井的喧嚣重新将他包裹。
他转过身,抬头望向那栋楼。
顶楼最右边那扇小窗户,就是他每月支付八百元租来的空间。窗户很小,采光很差,但那是他的巢穴。
手里药袋的重量真实可感。口袋里新手机的轮廓紧贴着胸膛。胃里那碗鸡汤的暖意尚未完全消散,像一颗缓慢燃烧的小小炭火。
生活依然沉重。前路依旧模糊。身体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的脆弱。
但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漫长的、无休止的奔跑和挣扎中,他第一次,隐约看到了一点可以暂时停靠的微光。那光很微弱,但它照亮了一个具体的方向。
他握紧了手中的纸袋。
塑料袋发出细碎的声响,药盒在里面轻轻碰撞。然后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那道昏暗的、散发着陈旧气味的楼梯。
阳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随着他的脚步,一级一级,向上延伸。
而在驶离的车上,苏景明握着方向盘,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后视镜里,那个抱着纸袋、站在旧楼前仰头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
苏景明眼前却仿佛还残留着那双眼睛的影像,清澈的、固执的、能轻易屏蔽外界杂音的,像寒星,也像深潭。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递出的也许不只是一份工作,更是一根可能会将两人命运悄然系紧的线。
而线的另一端,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拥有着比他预想中更强大的、扰动他心绪的力量。
周一早上九点。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时间。
然后打转方向盘,汇入了另一条车流。咖啡馆下午的订单需要确认,新到的咖啡豆要验收,阿雅回老家前的排班要调整。生活里那些具体而微的琐事,正等着他回去处理。
但在所有这些事务的间隙,那双眼睛,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