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笨拙的齿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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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6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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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七点五十,林暮已经站在了廉租房附近的公交站。
他穿着自己最正式的一套衣服——毕业答辩时穿的浅灰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衬衫洗得有些薄了,但熨烫得平整,西裤的裤线笔直。头发仔细梳过,晨光里,他背脊挺直地站着,手上的帆布包里面装着药、维生素、水杯和一本崭新的工作笔记。
站台上挤满了早高峰的上班族。林暮安静地站在人群边缘,目光投向公交车驶来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的背带。肋下的钝痛在长时间站立后变得明显了些,他微微调整了站姿,将重心移到右腿。
同一时刻,“慢时光”已经营业半小时。
苏景明站在吧台后,手里机械地擦拭着刚洗好的玻璃杯。晨间的客流平缓,几个熟客坐在靠窗的位置读报或低声交谈。咖啡机的蒸汽声、磨豆机有规律的嗡鸣——这些平日能让他心绪宁静的声响,今天却像隔着一层薄膜。
他的目光第三次飘向墙上的时钟:七点五十二分。
阿雅昨天下午已经坐高铁回了老家。陈硕正在调试新的咖啡豆。而林暮……说好九点来试工。
苏景明的指尖在玻璃杯壁上停顿了一下。他知道林暮会提前到。那孩子总是过分认真。而从城南的廉租房区到咖啡馆,早高峰至少要换乘一次,挤四十分钟公交。
肋骨还没好全……
这个念头像一根细小的刺。他放下杯子,解下围裙。
“陈硕,我出去一下。”他的声音平静如常,“你看一下店。”
陈硕从咖啡机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只点了点头:“好。”
八点零五分,林暮等的公交车还没来。
站台上的人越来越多,他稍稍往后让了让,避免被拥挤的人群碰到伤处。晨光落在他身上,将那件熨烫平整的浅灰色衬衫照得近乎透亮,清晰的眉眼和挺直的背脊在嘈杂的站台上,有种格格不入的干净。
一辆深灰色的SUV缓缓停在了公交站前方。
林暮起初没注意,直到驾驶座的车窗降下,苏景明的脸出现在晨光里。
就在那一瞬间,苏景明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半拍。
站台背景是灰扑扑的,人群是匆忙而疲惫的。而林暮站在那里,穿着那身过于正式的衣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清晰而安静,像一张被精心保存、却在粗糙现实里突然展开的老照片,有一种不真实的、几乎易碎的美好。
那是一种与周遭一切割裂开来的郑重感。这个年轻人似乎用了他仅有的、最好的东西,来对待这份临时的工作。这种认知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苏景明心里荡开一圈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上车。”
苏景明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他迅速调整了表情,让一切恢复如常。
林暮愣住了。他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离九点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苏先生?您怎么……”
“刚好在附近办点事。”苏景明的语气寻常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看到你在这等车。顺路,上来吧。”
林暮站在原地迟疑了一秒。公交站上已经有人好奇地看过来。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站台上的喧嚣。车里很安静,只有空调低低的送风声,和那股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咖啡豆香气。
“谢谢您。”林暮系好安全带,手指在膝盖上收紧又松开。
苏景明重新驶入车流。这一次,他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停留了片刻,镜中映出林暮安静的侧脸和那件挺括的衬衫领口。
“其实,”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店里对穿着没有特别要求。”
林暮侧过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干净整洁就行。”苏景明看着前方,语气随意得像在闲聊,“平时穿T恤、衬衫都可以,舒服为主。吧台后面有围裙,不会弄脏衣服。”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用特意穿这么正式。拘束着,一天下来也累。”
林暮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熨烫得笔挺的裤线。这确实是他最好的衣服了,他本想用这种“正式感”来弥补自己经验上的不足,来显得更可靠、更值得雇佣一些。他没想到这会成为一种“拘束”的信号。
“……好。”他低声应道,手指无意识地抚平了膝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我知道了,谢谢苏先生。”
苏景明没再说话。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清晨的街道上,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进车内,光影在林暮放在膝盖的手背上跳跃。那双手修长,指节分明,手背上有几处愈合不久的细小擦伤,是送外卖时留下的纪念。
八点三十分,“慢时光”出现在视野里。暖黄的灯光从玻璃窗透出来。门口的木制小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今日推荐:水洗耶加雪菲,配柠檬磅蛋糕。
苏景明将车停在店侧的小巷里,带着林暮从正门走进。
晨间的咖啡馆有一种独特的宁静。几个熟客抬头看见苏景明回来,又看见他身后跟着的陌生年轻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是林暮,接下来两周在店里帮忙。”苏景明简单介绍,然后转向林暮,“时间还早,我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
他引着林暮走到店铺中央,声音平稳清晰:“这是一楼的主要区域。收银台在这里”他指向吧台左侧那个嵌着触摸屏的位置,“菜单在屏幕上,所有饮品和简餐都有对应编码,按品类和温度分类。”
林暮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笔记本已经翻开拿在手里。
“操作区在后面,咖啡机、磨豆机、冷藏柜,这些陈硕负责。”苏景明指向吧台后方正在忙碌的咖啡师,陈硕抬头对林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客座区分三块:靠窗的两人座,适合一个人看书;中间的四人方桌区,朋友聊天;还有那边——”他指向店铺深处,“靠墙的卡座,最安静,有些常客一坐就是一下午。”
林暮的目光跟随他的手指移动,快速记下布局。
“书架区在那边,”苏景明指向一整面墙的书架,“客人可以自由取阅。如果看到有书放乱了,不用特意整理,但可以提醒客人离开时放回原处。”
他转身走向店铺最里侧:“卫生间在这里,楼梯后面。”他推开一扇小门,让林暮看清标识,“这是客人最常问的问题之一。”
然后他推开另一扇更宽一些的玻璃门:“这是后门,通往后院。天气好的时候,有些熟客喜欢坐在外面。”
林暮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青石板铺地,几把铁艺桌椅散落在树下,墙角种着茂密的薄荷和迷迭香,几盆绣球花开得正好。院子中央有棵不算高大的桂花树,枝叶在晨风里轻轻摇晃。是个与前面店铺截然不同的静谧空间。
“二楼有一小部分对熟客开放,是个书室。”苏景明指了指那道原木楼梯,“平时很少用,你大概知道位置就行。再往上是阁楼,储物用。”
他的介绍简洁,却已在林暮脑海中清晰地构建起这一方空间的经纬。这样当客人询问时,林暮能够从容应对。
回到收银台前,苏景明从柜台下搬出一张原木高脚椅,放在收银台内侧。
“你的主要工作是收银和招呼客人。”他说,“尽量坐着。我们约定的是上午三小时,九点到十二点。到点你就休息。”
林暮看着那张专门为他准备的高脚椅,喉咙动了动,低声道:“谢谢苏先生。”
“先吃早饭。”苏景明从保温柜里拿出准备好的三明治和温豆浆,“吃完我们过一遍收银系统。”
……
上午八点半到九点,是苏景明给林暮的培训时间。
他演示了三遍收银机的操作:如何选择堂食或外带,如何查找编码,如何修改订单,如何结算支付。他的动作流畅精准,没有多余步骤。
“你试一次。”苏景明让开位置。
林暮坐下,手指触上屏幕的瞬间有些僵硬。他按照记忆点选,动作生涩,但思路清晰。毕竟是受过系统教育的大学生,理解操作逻辑并不难,难的是在紧张状态下快速反应。
苏景明没有催促,只是在他需要确认时简短提示:“热饮在左边。”“对,那是中杯。”
九点整,第一批真正的早高峰客人涌入。
林暮的考验正式开始了。
“一杯大杯热美式,外带。”
“好的,请稍等。”林暮对着屏幕,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快速找到了“美式”的大类,但在十几个同时跳出的选项里迟疑了。之前背的笔记在脑海里翻滚。
“第二个。”苏景明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平静,不高,刚好让他听见。
林暮迅速点选,完成结算。客人扫码付款,小票打印出来。第一单完成。
整个上午,他就像一颗被强行嵌入精密仪器的齿轮,转动得生涩而费力。问题不在于知识或智商,而在于经验的匮乏和紧张导致的瞬间空白。他曾在系统的外卖App上流畅操作,但那是对着手机屏幕和虚拟订单。现在他要面对真人、即时提问、需要立刻响应的压力。
他曾将一份份外卖精准送达,但那是独自行进的路线。现在他要融入一个既有节奏的场所,配合他人的步骤,在恰当的时间做恰当的事,这种同步性,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他记混过“拿铁”和“馥芮白”的编码,因为两者在菜单上挨得太近;差点给外带杯盖错了盖子,因为不同杯型的盖子尺寸差异细微;端送饮品时格外小心谨慎,因为手里托着的不再是粗糙的外卖袋,而是精致的瓷杯。
但每一次失误,苏景明都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用最简单的方式纠正或补救。
“编码错了,取消重选就好。”
“盖子在这里,换一下。”
“不急,走稳。”
没有责备,没有不耐烦,只有最直接的解决方案。这种平静的包容,像一张柔软的安全网,兜住了林暮所有因笨拙而产生的坠落感。
十一点左右,早高峰彻底过去。店里只剩下两三个客人。
林暮坐在高脚椅上,背脊依旧挺直,肩膀却几不可察地垮下了一点。笔记本摊开在台面上,那些工整的字迹旁,他又用更小的字添加了许多只有自己懂的标记和箭头。
一杯温水轻轻放在他手边。
苏景明靠在旁边的柜台上,目光看向窗外:“三小时快到了。感觉怎么样?”
林暮沉默了几秒,老实回答:“……比送外卖费神。”
“正常。”苏景明拿起抹布擦拭本就干净的台面,“体力劳动和需要与人打交道的工作,消耗的是不同的东西。”他侧过头,“但你适应得很快。所有小问题都自己发现并纠正了。客人没有不满意。”
林暮抬起眼。
“紧张很正常,”苏景明继续说,声音平和,“但不用怕。这里不是生产线,不需要你每分钟都精准无误。咖啡凉了可以重做,单子错了可以重打。”他顿了顿,“你只需要记住:对客人保持基本的礼貌和耐心,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其他的,有足够时间慢慢学。”
林暮握着那杯温水,指尖传来的暖意一路蔓延到心里。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四十五分。
“准备休息吧。”苏景明说,“十二点准时下班,这是约定。”
林暮点点头,开始整理收银台面。他将用过的笔放回笔筒,把便签纸叠整齐,擦拭屏幕上的指纹。每个动作都认真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十二点整,他放下抹布,看向苏景明:“苏先生,那我……”
话没说完,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四五个年轻人说笑着走进来,看样子是附近公司的职员,趁着午休过来喝咖啡。
“欢迎光临。”苏景明自然地转向他们,“请问需要点什么?”
几个人开始商量点单,吧台前瞬间又有了人气。
林暮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他应该下班了,可是……陈硕一个人在操作区,苏景明要接待又要收银。
他抿了抿唇,没有去拿自己的帆布包,而是重新站回收银台后。
“一杯冰拿铁,大杯。”
“热的卡布奇诺,中杯。”
“我要美式,加一份浓缩。”
林暮的手指再次触上屏幕。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流畅了一些。虽然仍需要思考,但那种最初的、近乎空白的慌乱已经褪去。
苏景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去帮陈硕准备饮品。
午间的小高峰持续了二十分钟。等最后一位客人端着咖啡离开,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半。
林暮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加班”了半小时。
苏景明从操作区走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玻璃杯,里面是冰水。他将其中一杯递给林暮。
“谢谢。”林暮接过,冰凉的杯壁让他清醒了些。
“我说过十二点下班。”苏景明看着他,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平静的陈述。
“我知道。”林暮垂下眼,“但是……刚才正好有客人来。”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我觉得,多做一会儿……能多熟悉一点。”
苏景明沉默了几秒。他当然看得出林暮刚才的主动留下不是因为客人的突然到来,那只是个契机。真正的原因是,这个年轻人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试图回报这份善意,哪怕只是多工作半小时。
“明天还是九点。”苏景明最终说,“但如果你自己愿意,并且觉得身体吃得消,下午客流少的时候可以坐着做些简单的事情。就当多熟悉熟悉环境。”
他说得随意,像是临时起意。但林暮听懂了,这又是一次苏景明式的体贴,给他一个“自愿留下”的选择。
“好。”林暮点点头,“我下午想来。”
“嗯。”苏景明不再多言,转身开始准备两人的简餐。
下午的时光缓慢而宁静。林暮坐在高脚椅上,做一些简单的辅助工作:给外卖袋贴地址标签、补充耗材、擦拭杯碟。这些不需要直接面对客人的重复性劳动,让他在紧绷了一上午后,终于找到了呼吸的节奏。
他做事极其仔细,贴标签永远对齐边角,补充糖包时确保每一包logo朝外,擦拭瓷杯认真得像在对待艺术品。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低垂的睫毛和专注的唇角投下浅淡的影子。
苏景明偶尔从咖啡机后抬眼,能看到那个安静的侧影。那颗生涩的齿轮,似乎正在慢慢找到自己笨拙却用力的转动方式。
下午四点,店里来了一个熟客,一位住在附近的老先生,每周都会来两三次,每次都坐在靠窗的同一个位置,点一杯手冲,看一个下午的书。
今天他进门时,苏景明正在后院整理新到的植物。林暮独自在收银台后。
“小伙子,你是新来的?”老先生和蔼地问。
“是的。”林暮站起身,“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老样子,一杯耶加雪菲,手冲。”老先生笑着说,“苏老板在吗?”
“苏先生在后面,需要我叫他吗?”
“不用不用,我就问问。”老先生摆摆手,在窗边坐下,“你做你的。”
林暮点点头,转身想去找苏景明说明,但又停住了——手冲咖啡的编码他还没学过,而且那是苏景明亲自做的。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操作区轻声对陈硕说:“陈哥,那位老先生要一杯手冲耶加雪菲。这个单子怎么下?”
陈硕从咖啡机后抬起头,看了看窗边的客人:“那个单子老板亲自做。你去后院跟他说一声就行。”
林暮走到后门,轻轻推开。苏景明正蹲在花坛边,手里拿着小铲子,听见声音回过头。
“苏先生,有位老先生来了,要手冲耶加雪菲。”林暮说。
苏景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好,我这就来。”
他走进店里,对窗边的老先生点头致意,然后开始准备咖啡豆和器具。林暮站在不远处看着。这是他第一次看苏景明做手冲。那个平日里总是平静从容的男人,在对待咖啡时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热水缓缓注入,咖啡粉在滤杯中膨胀,香气一点点弥漫开来。
整个过程安静而优美,像一场沉默的仪式。
苏景明将做好的咖啡端给老先生,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是关于书的话题。然后他走回收银台,对林暮说:“那位是周教授,退休的文学系老师。他每周都会来,每次都点手冲。以后他来了,直接告诉我或者陈硕就行。”
“好。”林暮记下了。
傍晚六点,该打烊了。
林暮看着苏景明开始做闭店清扫,自己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他不能拖地,不能搬重物,甚至连长时间弯腰都不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的目光扫过店内,最后落在收银台上。那里还有些细碎的工作可以完成。
他走回收银台,开始整理一天下来有些凌乱的台面:将散乱的笔放回笔筒,把便签纸重新叠放整齐,用干抹布仔细擦拭屏幕和台面上客人留下的水渍。然后,他打开装外卖包装袋的抽屉,将里面有些歪斜的纸袋和杯托重新整理,按照大小和类型码放得整整齐齐。
最后,他拿起那块干净的软布,走到玻璃陈列柜前。那里面摆放着一些出售的咖啡豆和手工饼干。他慢慢地、仔细地擦拭着每一寸玻璃,让柜子重新变得晶莹透亮。
这些工作都很轻,不会牵拉到伤处。但他做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专注,仿佛要把这一天所有的笨拙和忐忑,都在这细致的整理和擦拭中抹去。
苏景明正在清理咖啡机,蒸汽棒发出有规律的喷气声。他偶尔抬眼,能看到林暮在灯光下安静工作的侧影。年轻人微微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擦拭玻璃时神情专注得像在做一件艺术品。
那颗生涩的齿轮,似乎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认真的,找到在这个系统中存在的意义。
关掉最后一盏灯,锁好门。街道上已是黄昏时分,路灯渐次亮起。
“走吧,送你回去。”苏景明说。
“真的不用了,苏先生。”林暮这次拒绝得清晰而坚决,“我坐公交就行,这个点不挤了,很方便。”
苏景明在路灯下看了他一眼。年轻人的眼神里有种新生的、微弱却坚定的东西,那是一种开始找回对自己生活掌控感的信号。
“好。”苏景明不再坚持,“路上小心。明天见。”
“明天见,苏先生。”
林暮站在公交站,看着苏景明的车汇入黄昏的车流。然后他转过身,等待属于自己的那班公交。
晚风带着凉意,吹在他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肩背上。但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温热的充实感,却让这一切都变得可以承受。
他知道自己还是笨拙的、生涩的。但至少,他感觉到自己正被允许在这个温暖的空间里,尝试着,一下,又一下,开始转动。
夜班公交晃晃悠悠驶来。林暮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城市灯火在窗外流动。而其中有一盏,他知道,明天还会为他亮起。更重要的,他知道自己明天会准时走向那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