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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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4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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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离开后,长公公与宫人们进入。
朕垂眸,看着宫人用布帛擦去桌上的血迹。只是轻轻拭过,便无影无踪了。
宫人将银碗等放入托盘中,摆放得很是整齐。芙蓉糕尚未被收整,朕抬手捏起一块。
“带回御书房。”
“是。”长公公应下。
·
回到御书房后,桌上早已放置了一尺多高的奏折。朕在桌后太师椅上坐下,端起茶盏轻抿。
“江南太守……送来,多少荼蘼?”
长公公为朕研墨。
太师椅被毛毯覆盖,室内燃起火炉,雕花门窗紧闭。方才在外侵入鼻腔的肃寒之气渐渐消散,温暖的让人生了些许困意。
“二十棵。”
微烫的茶水入口,鼻间被茶香覆盖。
“荼蘼可是喜暖?京城如此冷,不出十日便会衰亡吧。”
朕开口,垂眸看着桌面。梨木的纹路,随意延伸。
“陛下无需忧虑,林衡署会照料妥当。”
“它的花期是何时?”
墨已研毕,长公公退了几步,一位宫人上前,在朕左手侧放下一个手炉。朕放下茶盏,双手已因茶盏的温度回暖,捏住毛笔,舔墨。
将一本奏折拿下,展开,置于桌面。
“四至六月,陛下可需它的画?”
宫人们退下,长公公立在一旁,微微卑身。
他着灰蓝长袍,长发由墨玉簪挽起,额角及鬓间的垂发因他的动作垂落弧度更大。他年近不惑,却与朕幼时所见并无两样。
他与朕相伴,二十年了。
朕从未听他说过家人,他也不曾有过家室。在朕的记忆中,是一个极为沉默寡言之人。对朕极好。
“好。”朕点头,合上折子放置一旁又拿下一本翻阅。
“枫州南山走水,延至两山。走水数日,望朝廷……”
走水?
朕皱眉,深秋时节天干物燥,的确容易走水。只是为何此时才递折子上来……
朕略过内容,目光转至落款处。
枫州知府……
朕似乎看过。
朕放下毛笔,将方才那本折子翻开来,寻找枫州知府。
”枫州知府凭一己之力灭掉一山之火……”
朕垂眸,看着枫州知府四字。
朕提起毛笔,在最后写下“允”一字合上奏折。
两本折子被朕放置一旁,翻开下一本。
朕翻开折子看见那赏心悦目的字迹,心中的沉闷淡去几分。
朕总在批阅他的奏折时停下,将每一笔的转折描摹。似乎能透过字迹看到他落笔垂眸时的神色,鬓间垂落的发丝,以及窗外飘落的残叶,枝上停落的飞鸟。
朕只敢如此,透过细枝末节去窥探无法靠近的……啊,朕又在乱想了。
”枫州知府此人处理山火之事极为稳妥,是一可塑之人……”
“陛下。”
有一卷轴伸到朕的面前,握着卷轴的手骨节分明,如玉般剔透。朕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入目的是身着朝服的丞相,他正弯腰递来卷轴。
园内凄凉景色被他挡住,一瞬,只觉春燕回巢,山色返青。
朕愣住,丞相看着朕,那双眸子让朕心慌意乱。
面前的卷轴晃了一下,何承故微微歪头看着朕。
朕回过神,低头,发现折子上落了一滴墨。朕放下毛笔,它还没有干在折子上,液体似乎因朕的呼吸,颤动着。
何承故从长公公手中接过布帛递给朕,朕抬头,犹豫了一下接过在折子上轻拭。并没有完全被布吸掉,余留一些干在折子上。朕接过何承故递来的卷轴。
“丞相何时来的?”朕合上折子,解开卷轴。
“回陛下,臣方到。观陛下忙于政务,恐扰陛下之思,便未让宫人禀告。望陛下恕罪。”
何承故退后,提起衣摆,便要跪下。
“不必多礼。”
朕出声拦住,他的动作顿住,而后直起身子。
“谢陛下。”
他拱手。
“丞相为何而来?”朕低头,看着卷轴上的画。
“方才朝堂之上见陛下似乎心绪不宁,担忧陛下而来。”
他一字一句如松风拂弦,抚平朕心中的烦躁。他的用词虽极为客套,但朕认为,这些话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丞相有心了。”朕示意他上前。他在桌前停下。余光瞥见他的衣衫,心中如沐春风。
“今日早朝陛下您的那番话……”
“不,朕的确是想把皇位让出。”
朕打断他。他会说什么,朕不愿知晓。恐他心生鄙夷。
……朕不应打断……
话出口的半瞬之间,朕的思绪千折百转,最终沉默。
朕太鲁莽。
朕不知他此时作何表情,朕只是看着画。他可是不相信?亦或是也想争一争这皇位,特来试探朕。
“陛下治理清明,乃是明君。”他的声音,是羽,停在湖面。心中浅浅涟漪。
“丞相过誉。”
“陛下所观为何?”
“荼蘼。”朕抬头,将卷轴放到他面前。
“荼蘼?”丞相似乎很惊喜,他的唇角似在一瞬上扬,“臣今日见花车,其有一盆花树。臣问宫人,他们答是”荼蘼”。臣想,若能知晓开花时的模样便好,现在竟然看到,多谢陛下。”
似乎是朕的错觉,待朕看着他的面容时,只是眉眼柔和。
“那是江南太守送来的荼蘼,丞相若是喜欢,带走一些也好。”朕看着他,猜他下一句是什么,又为何忽然和朕谈起荼蘼。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陛下。”他将卷轴放还至朕面前,而后站起行礼离开。
朕并未挽留,放下卷轴。重新拿起毛笔,翻开折子在最后仍旧写下“允”一字。
“把玉玺和圣旨拿来。”
朕道,左手托住面颊看着卷轴上开的正茂的荼蘼,郁郁葱葱,正值花期。
·
第二日早朝,将昨日拟好的圣旨颁下。朕在朝上未对枫州此事问责。暗中差人查明,得知伤亡颇小,放下些心。并未证实对太傅的猜疑,只觉有些乏力。
而荼蘼早在昨日丞相离去后,便送了五棵到他的府邸。朕不敢送太多,一是怕他心生猜疑,二是怕丞相认为朕是谄媚之人。
朕说,两年内在百余名大臣中寻出最清廉、爱民的大臣坐上皇位。众大臣自然是不可置信,吵吵闹闹一个早朝。熬过早朝后,用膳时,长公公在一旁告诉朕这两日坊间的流言。
“坊间对此事议论不休,其中最流传的是”明宗十三年,草莽同一苍。静乾亲下民,十年日中昂。前朝逆贼反,众矢定朝安。而今肃潇泯,何迎公傅志?””
“何人所做?”朕倒有些惊讶,朕虽从未下令不准坊间议前朝之事,但众人对此讳莫如深,遇到相关之事皆会避而不谈。
“桂兰酒坊王沉寺。”
朕记下,待寻个时日去见见此人。
“启禀陛下,胡大人求见。”有一宫人从外进来。
朕放下茶盏,宫人退下,长公公将人领进。
“拜见陛下。”
胡大人年事已高,古稀之年的老人有些颤抖地下跪。发已白,面色红润。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朕疾步走到胡大人身侧扶住他。
“陛下。”他抬眸看朕,朕即刻松手。
朕忘了,胡大人是最注重这些的。他是前朝旧臣,早在朕登基前辞官隐退。是前朝名动京城的状元,传言是因家中变故离京。但果真如此吗?朕也不知。十年前因前左相谋反之事重新入仕,与太傅向来不和。他二人曾是师徒,却在数年前不知为何决裂。他通古今,晓天地,自他入仕后朕便由他与太傅相替教导。他与丞相是点头之交。
他严肃,但对朕极好。对朝廷政事从不过问,平日是不来上朝的。今日早朝见胡大人来了,朕便明白他会来找朕。
待他行礼后,朕将他扶起,让他坐到长公公备好的椅上,便在他身侧落座。
“陛下的早膳只吃这些?”胡大人指着梨木桌上的碗碟,转过头来问朕。
朕迎着他的目光点头,早膳是一碗清粥与芙蓉糕。朕近些时日吃不下太多,便化繁为简。
“胡大人,朕只是不太饿。”
“陛下正是年轻气盛,怎会如此?恐是宫人们懈怠,让你心生疲倦,才这般简单。”
“不,朕……”
他摇头,将长公公唤来,让太医今日来为朕看看脉象。长公公应下,而后退出。房内,只余朕与他。
“陛下让位,起因为何?”
片刻后,他开口。
“……”为何?缘由太多了。
“太傅权势滔天,他等的便是一个机会。陛下这番决策,是把江山拱手相让。”
“……”朕垂眸,只觉身上的皇袍甚为刺眼,“父皇他希望什么?”
“国泰民安。”
“朕做到了吗?”
“是。”
“胡大人,朕……”在怕,怕达不到他们的期望。
沉默。
“陛下,何久自苦如此。”
何久自苦如此……
“……朕明白。”
良久,他再次开口。
“枫州之事,并无大碍。你知晓的晚,怕是有人暗中作梗。枫州乃要害之地,小心为妙。西域泾王最近毫无动作,但昨日传来书信,安朴国的人已入西域。”
“是……咳咳……”喉间发痒,朕慌忙抽出袖中的帕子,捂住唇。偏头,避开胡大人的视线。咳出的是血。朕将手帕捏紧。
“陛下?”
“无碍,朕有些乏了。”
胡大人看向朕攥紧的手帕。
“……臣告退。”
他起身行礼告退,朕久坐未行。
·
“小女以此杯敬梁公子。”
朕坐在桌后,正看着茶盏中清如水的酒。不知舞女一舞毕,一舞女捏着一盏酒跪到朕面前,俏笑着要与朕碰杯。
朕愣住,抬眸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太傅。太傅立刻低头,装作在数花生米,其他几位大臣家的公子也纷纷低头。
朕只觉可笑,伸手推开舞女的酒盏,道:“不饮酒。”
舞女难掩失望,似乎有些难堪。其他的舞女站在雅室中央,低头如休息的鸟儿。
“且随我在廊内片刻。”朕起身前开口,而后大步向前走去。
“是……”舞女很是惊讶,紧随朕。
推开厢门,与她站在廊间。侧眸看见厢门尚开,伸手合上,而后走向她。
“公子……”舞女一步步地退向扶栏。
“你们是如何一直保持这般好的体态?可有什么妙计?”
“……”
“嗤。”
朕甚为严肃,身后却传来轻笑,朕一愣,回头。
何丞相一袭白衣,紫檀发冠束发,脸颊不知是因何而红。多半是因为求鸳楼人多,暖和。
“何……”
“甚巧,梁公子。”他拱手微笑,朕并未出现幻觉。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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