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的天，说变就变。下午还是晴空万里，傍晚时分，厚重的乌云就压了下来，天色暗沉得如同深夜。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很快就连成了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我去！这雨也太大了吧！”赵辉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外面被狂风卷席的暴雨，愁眉苦脸，“我没带伞啊！”
    林阳看着自己手里那把印着某个药店广告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折叠伞，又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叹了口气：“我这把，估计顶多保证头不湿。”
    两人正发愁，林阳的手机响了，是他大哥林骁。
    “在哪？”林骁的声音带着雨声的杂音，背景还有汽车引擎声。
    “在教学楼门口，躲雨呢。”林阳老实回答。
    “等着，我快到了，顺路接你。”
    “诶？哥你今天不是……”林阳话没说完，那边就利落地挂了电话。他握着手机，心里暖了一下。他哥公司离学校不近，这“顺路”顺得可真够远的。
    等待的间隙，林阳无聊地四处张望。忽然，他的目光定在了不远处廊柱的阴影下。
    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站在那里，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微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是陆辰轩。
    他也没带伞？林阳有点意外。看那人一副随时能召唤专车的派头，还以为他会风雨无阻呢。
    陆辰轩似乎遇到了麻烦，眉头紧锁，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像是在联系什么人，但显然不太顺利。他收起手机，望着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一阵裹挟着雨丝的冷风灌进来，陆辰轩下意识地拢了拢衬衫领口。就在这时，他忽然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林阳一直看着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和瞬间流露出的不适。那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实的生理性痛苦。
    头疼？看起来还挺严重。
    林阳犹豫了一下。他记得上次在教室，这人还冷冰冰地说他“多事”。现在凑上去，大概率又是热脸贴冷屁股。
    可是……看着他独自站在阴影里，紧抿着唇强忍不适的样子，林阳心里那点“多管闲事”的基因又开始蠢蠢欲动。算了，就当积德行善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用棉布缝制的香囊，是他自己做的，里面放了些安神的干花和草药，味道清雅，平时戴着图个安心。
    他朝陆辰轩走了过去。
    “喂，你没事吧？”林阳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很清晰。
    陆辰轩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当他看清是林阳时，那丝不悦更明显了。“没事。”声音硬邦邦的。
    林阳也不在意，指了指他的头：“看你好像不太舒服，头疼？”
    “不关你事。”陆辰轩移开视线，拒绝交谈的意味很明显。
    “我这儿有个小玩意儿，味道还不错，闻着可能会舒服点。”林阳把那个小小的香囊递过去，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心机的笑容，“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自己做的。”
    陆辰轩垂眸，看着那个递到眼前的、看起来朴实无奇甚至有点幼稚的香囊，眉头皱得更紧。这种东西？他从来不用来历不明的手工制品。
    “不用。”他直接拒绝，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林阳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有点尴尬，但也没太意外。他耸耸肩，正要收回手，眼角余光瞥见陆辰轩似乎因为头痛，又轻微地吸了口冷气。
    鬼使神差地，林阳上前一步，动作快得让陆辰轩都没反应过来。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按在了陆辰轩一侧的太阳穴上。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体温，触感干燥而柔软。
    陆辰轩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下意识就要挥开他的手。然而，就在那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一股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感觉顺着接触点蔓延开来。
    不是按摩的物理力道，更像是一股温和的暖流，悄无声息地渗入紧绷的神经。那折磨了他半天的、如同被铁箍紧紧勒住的钝痛，竟然真的……缓和了一丝。
    他挥手的动作僵在半空。
    林阳其实也有点懵。他刚才只是一时冲动，想着帮他按一下穴位缓解，根本没想那么多。此刻指尖传来的皮肤触感微凉，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太阳穴处血管的轻微搏动。他按得很轻，用的是他跟着老家老中医学的、自己实践过很多次的手法。
    “这里……是太阳穴，按一下能缓解神经性头痛。”林阳有点不自然地解释，赶紧收回了手。指尖那点陌生的触感还残留着，让他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
    陆辰轩怔在原地。头痛的减轻是真实存在的。虽然并没有完全消失，但那种从尖锐到缓和的变化，他无法忽略。他看向林阳的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浓浓的疑惑。
    这家伙……怎么回事？
    “你……”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车灯划破雨幕，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稳稳地停在教学楼门前。车门打开，撑着伞的林骁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林阳，也看到了林阳旁边那个气质卓绝、但脸色不太好看的男生。
    林骁的目光在陆辰轩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惯有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戒备，然后落在林阳身上：“走了。”
    “哦，来了！”林阳如蒙大赦，赶紧应了一声，转头对陆辰轩飞快地说了一句：“那个……我哥来了，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说完，就一头钻进了林骁撑起的伞下。
    陆辰轩站在原地，看着林阳被他那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哥哥护着上了车。越野车很快启动，消失在雨幕中。
    教学门口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来自林阳身上的干净气息，以及……他太阳穴上尚未完全散去的、奇异的温热感。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林阳指尖按过的地方。
    头痛确实减轻了很多。
    这怎么可能？
    那家伙……只是随便按了一下而已。
    他看着外面依旧滂沱的大雨，眼神复杂。先是课堂上莫名其妙的解围，现在是这诡异的、能缓解他顽固性头痛的触碰……
    这个林阳，到底是谁？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有一条助理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陆总，高架堵死，绕行需要至少四十分钟，非常抱歉。”
    陆辰轩沉默地收起手机，再次望向林阳离开的方向。
    雨声喧哗，却仿佛盖不住他心底那份因意外而泛起的、细微的涟漪。
    那个像小太阳一样吵闹的家伙，身上似乎藏着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正以一种他无法掌控的方式，开始侵入他井然有序的世界。
    越野车里，林骁一边开车，一边状似随意地问：“刚才那人谁啊？”
    “啊？哦，一个同学。”林阳系好安全带，含糊地回答。
    “看着不像一般人。”林骁语气平淡，却带着笃定。
    “是吧，好像家里挺有钱的。”林阳摸摸鼻子，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陆辰轩那一瞬间错愕的表情，忍不住有点想笑。原来冰山脸上也会有那种表情啊。
    “离他远点。”林骁突然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那种圈子的人，麻烦。”
    林阳愣了一下，看着他哥紧绷的侧脸，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于是笑嘻嘻地应道：“知道啦，哥！我就是路过碰见，看他好像不舒服，问了句而已。你弟我很有分寸的！”
    林骁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雨刷器在车窗上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片清晰又模糊的视野。
    林阳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被雨水浸润的霓虹灯光。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触碰过后的、微凉的记忆。
    他甩甩头，把这点奇怪的感觉抛到脑后。
    只是同学之间互相帮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