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姐姐们都在？我来晚了？”这个时候，乔庄庄竟然来了！她最年轻，也没生育过，大家都知道杜老爷不怎么待见她，只因是大夫人同乡，才勉强纳了。
    “你来干什么？”蓟雪嵘挡在她跟前，一脸嫌弃。
    “怎么，西香楼换掌柜了？”
    蒲红柳把蓟雪嵘挡在身后，对乔庄庄笑道：“这不在这儿么，六夫人，请。”
    乔庄庄不挪脚，指着那顶轿子问：“蒲掌柜，风髓香有着落了吗？没人要的话，我们家朝陵买定了！”
    蒲红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几乎异口同声：“什么？！”
    还没等蒲红柳有所反应，门外就走进来一人，抱着一只大橘猫，一瘦一胖，一粉一黄，十分显眼。蒲红柳一下就认了出来，是他，小桃舟。
    他以前喜欢红色的，如今却穿起了粉色？不过倒十分相衬。胡人不讲究，只看感觉，每次见他，都感觉心动。
    “这就是杜家大公子？”人群中炸开了锅。还有人不信：“什么？我以为是杜家大小姐呢！”众人咂摸着嘴，乐呵呵地一边鄙夷一边欣赏，看不够似的。
    有心人听了会生气，无心人听了就当放屁。
    蒲红柳原本以为，西香楼名气这么大，人家会不请自来，谁知道后来托人去请也不来。记得他以前爱热闹，如今，还是当年那个满脸阳光的少年郎吗？
    杜朝陵快步上了二楼，给她们行了一个大礼。
    “姨娘们好。蒲......蒲姑娘好。”
    蒲红柳暗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第一次见。以前是公主，底气足，如今只能虚张声势：“大公子好大的架子，几年都不来，怕我还不起你的救命之恩么？”她不愿让他难堪太久，马上又道：“今儿驾临，是为了风髓香吗？先坐。”她亲自引人坐下，才发现他额间都是汗，担心了：“大公子身体可是抱恙？”
    “无碍。”
    杜朝陵笑笑，将那只橘猫放在手心，“不怕姑娘笑话，近几年在山里清修，确实许久未下山了。”他用衣袖擦了擦汗，掩饰了下。
    六夫人顺势道：“这孩子求香心切，一路飞奔下山，累的。”
    蒲红柳苦笑，给他换了杯热茶，心道果然只是为了香而已。
    “多谢。”他伸手去接。
    蒲红柳见他手指悉数皆有红印，狠狠瞪了那只猫一眼！她有些后悔，为见他一面，竟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不知道他适不适应，会不会怪罪？不过，她从不后悔，过去的就是过去了，眼前人只说眼前事。
    “蒲姑娘，风髓香和诗文能给我吗？”他也喜欢开门见山。
    蒲红柳回头看了蓟雪嵘一眼，点了点头，将那叠纸塞回他手心，见他慌慌张张塞入怀里，脸上浮出一丝绯红。他又重新整理了一番，才问：“不要钱么？”
    蒲红柳摇头，道：“我说了，这是我替父亲还的救命之恩。不要钱。”
    杜朝陵凑近，低声问：“他如今怎样？”
    “不在了。”蒲红柳移步拿来琉璃盏奉上，一打开，一种特别的味道就溢满整个房间，不浓不淡，让人心安，好像怒气怨气都能随之消散，莫名其妙就很舒服，闻一下就会上瘾，能想到许多快乐的事，想起很多美好的人，真是当得起“世间奇香”之名。
    既然给了，他想用它干嘛就干嘛，她不问。这是胡人的性情，也是女子的心胸。
    他打开器皿，闻的起劲，好像续命一般，正在陶醉，忽然仰头，一根血线从脸上滴落，竟然流鼻血了！她知道风髓香的神奇之处，风随香入骨，相思也入骨，他心里定有让他日日夜夜，朝朝暮暮想着的人，闻此香时，才情动不能自已，流鼻血是正常的。
    “人参吃多了。”他笑笑，脸上写满委屈。蒲红柳想起五夫人偷来的诗稿，很想问个究竟。
    “朝陵，分点给我们？”三夫人羡慕地问。
    六夫人插嘴：“抱歉啊，姐姐们，这怎么够分的？朝陵用处大着呢！”
    他解释道：“姨娘们莫怪，此物确实另有用处。但还不能说，改天去家里向你们赔罪。”他又说自己不便在此多加打扰，就要起身告退，最后对蒲红柳道：“东西我拿走了。后会有期。夕云姐。”
    蒲红柳还在反应那声“夕云姐”，就见他下了楼，在人群里转悠，像在炫耀，又像在找什么人。乔庄庄怕人多眼杂，一直催他上马车，终于还是走了。
    蒲红柳觉得这次见面，好像见着了人，又好像没见着。他肯定藏了太多秘密，他的世界是怎样的呢？那几个姨娘看着也与他陌生疏远，突然想到整个杜家，除了杜老爷，他或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马车行至抱月山门口，杜朝陵出来时，身上多了件披风。
    从这里需步行上山，两边的赤松笔直入云，像两列红色巨人，蒲红柳来过一次，如今只觉得它们更高了，更老了，在这儿站了几百年，树气很重，月色都冷了几分。
    乔庄庄下了马，方才的热情与嚣张一扫而光，冷冷道：“朝陵，说好分我的风髓香呢？”
    杜朝陵将猫裹进披风，他也不想多说，直接递给她一个小瓶子。
    为了验明正身，乔庄庄打开闻了闻，心不满意不足：“还有一半多，不如都给我？六姨娘有大用处，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给。”
    杜朝陵嘴角勾了勾，脸颊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气的，绯红一片，他都不去看她，只裹紧披风，抬头望月，不屑道：“你果然贪心。要勾引我爹，就省了，要勾引薛大人，那些也够了。”
    知道瞒不住了，乔庄庄反而平静下来，看得出是见过风浪的人。
    “不错呢，朝陵，你真是杜归离的儿子。不过嘛，杜家的女人没一个是吃素的，我也不例外。既然你知道了我的事，就应该料到后果，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承担，你、我都不要后悔。”
    杜朝陵将猫往身后一扔：“跑！”然后拍了拍手，问：“六姨娘打算怎么收拾我呢？”
    她拍了拍手，周围闪出十几个彪形大汉。又道：“我不想伤你性命，识相的话把风髓香交出来！我们无冤无仇，你爹一早就知道我是京中眼线，他对我无夫妻之情，也无夫妻之实，不如天高海阔，各自安好。”
    “六姨娘，我奉劝你不要为了他人做嫁衣，既然与薛大人情投意合，为何要这风髓香？难不成，六姨娘另有所好？”
    乔庄庄“呸”道：“这一点，我就和你们杜家人不同！这个世界有很多事与情爱无关，此香稀有至极，并非只为了勾引男人！倒是你，小小年纪，要了做什么用？”
    杜朝陵涨红了脸怕被识破，乱说一通：“我换钱，去青楼赎花魁不行吗！”
    乔庄庄懒得和他废话，手指一点，几个暗卫像风一样刮到了他身边。一看，就不是一般的绿林，身形几乎一模一样，手臂粗细都不差毫厘，他猜，是刺史府杀手，薛隽的人。
    他远远朝蓟雪嵘与蒲红柳躲避的方向行礼，拼命喊：“五姨娘！救命！”
    蓟雪嵘被气乐了，骂道：“他可真不知道疼人，早知道让老三老四一起来了！”
    蒲红柳才不管他是怎么知道身后有人跟过来的，早按捺不住亮出节鞭，人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你等什么？快走！”她朝他喊。
    但他不走，道：“夕云姐，你收拾那几个人还需要我避嫌么？”
    蒲红柳一边逼退敌人一边问：“如何处置？杀，还是不杀！”
    乔庄庄的脸色苍白，她绝对想不出西香楼的蒲掌柜，西昌的亡国公主，身手竟是一等一的好！她慌了，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杀了他们，薛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堂堂肃州刺史，会留活口，授人以柄么？她虽然说着狠话，却把男人的世界看的太轻了。
    杜朝陵摇头，捏着眉心，他原本不想闹出人命的。
    蒲红柳已把人逼至绝境，林子里果断打出几百支冷箭，她身手极快，拆开节鞭，化长为短，护着自己，毫发未损，只是可怜乔庄庄和几十个暗卫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射成了刺猬，倒地身亡了。
    蓟雪嵘那边，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但她经历过沙场，知道不到最后一刻，不可失了防范，果然，林子里又射出另一种暗器，蒲红柳对此道不通，还好她早有所防范，立马从袖筒打出几十颗火刺球，将暗器撞飞，几乎同时，就看见四周树枝上燃起了几十堆小火苗，将林子小范围照亮。树冠上一阵“悉悉索索”，然后就失去了动静。
    蒲红柳查看着地上的尸体，道：“他们怎么杀自己人？”
    蓟雪嵘冷哼一声，对乔庄庄的尸体叹道：“她淌了不该淌的浑水。这么多年不做暗线，手生了吧，还以为找到依靠了，真是蠢！”
    “五姨娘，能不能......”杜朝陵有些为难。蓟雪嵘知道他的意思，点头道：“我等下将人带走，埋了。”
    蒲红柳的眼中跳动着四周林子里微弱的火花，却像装进了漫天星辰。
    “你没变，小桃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