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半山腰的休息平台不远。没多久，我就爬上了先前看到的那片开阔地。
    远远地，我看见荀少山正踉跄着从休息大厅门口走出，他痛苦地捂着头，朝着与林承韬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到底怎么了荀少山？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林承韬紧跟在后面追问。
    “没什么...”荀少山的声音很虚弱。
    林承韬还想追问，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
    但荀少山却猛地跑开，上了辆停在路边的红色跑车。
    “承韬，别往心里去，荀少山这几天是有点怪。”齐云岫走上前，轻轻拍着林承韬的背安抚。
    林承韬望着荀少山离开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与不解。像极了上一个幻境中，荀少山目送他被带走的模样。
    如果这些幻境是连续的，那么荀少山的剧变，必然与那场手术以及他和“透明人”的约定有关。
    林承韬对齐云岫说了声“没事”，随即向那辆红色跑车跑去。
    我下意识地回头寻找钟好。只见她也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荀少山那辆跑车。
    她笑了，但快得如同错觉。
    我没有仔细回味她的笑是什么意思，只是快步跟上林承韬。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系上安全带。
    “不是说...让你别靠近我了吗？”荀少山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痛苦，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面容也因剧痛而扭曲。
    “你去哪，我去哪。车停在这儿等我，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来了，陪着你。”林承韬虽然保持着冷静理智，但也压抑着一股气。
    “下车！”荀少山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低吼。
    “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发狂？为什么你脖子上会有像尸斑一样的东西？”
    荀少山没有回答，引擎却在此刻轰然发动。林承韬面无表情，固执地偏头紧盯着他。
    “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他们逼你做了什么？”林承韬紧迫地追问。
    车速开始飙升，越来越快。荀少山依旧沉默。
    “有什么，我们一起承担，不行吗？”林承韬伸手，用力抓住荀少山的手臂。
    荀少山仿佛被这触碰彻底点燃，身体猛地一颤，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度诡异的、非人的笑容。
    他语气极其平静“那我们就一起死吧。”他看着林承韬，露出一个诡异的、机械性的笑容。
    方向盘被猛地一打，跑车随即冲向道路尽头。
    林承韬盯着荀少山的侧脸，握着荀少山胳膊的手指忽然松开，像是释然了。
    “好。”林承韬点头，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坚定。
    刹车声响起，车失控撞到树木后停了下来。荀少山被车内弹出的安全气囊和座椅挤在中间。
    安静了很久，才听到林承韬猛然惊醒喘着粗气。
    不一会荀少山也醒了过来，但他强忍着疼痛用尽全力嘶吼“快走！”随后却又昏了过去。
    林承韬并没有走，他将荀少山从变形的车内拖出来后，背起他，踉跄的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林承韬一言不发。还未到大平层，荀少山便醒了。
    发觉动静的林承韬回头道“醒了？感觉怎么样？别急马上到大本营了，就可以见到医生了。”荀少山反而挣扎着要从他背上下来。林承韬不得已将他放下，但手仍紧抓着他的胳膊。
    只见荀少山扶着额，使劲的晃了几下头，随后甩开林承韬的手，独自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林承韬皱着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再也没有追了。
    直至夜晚。众人都齐坐在木屋的饭堂准备用餐。老师开口问“林承韬和荀少山呢？”无人回应。
    这里的房间可供人临时居住。
    林承韬走上陈旧的木制楼梯，停在木梯边上的一间房门外，轻轻敲门。
    “荀少山，出来吃饭了...荀少山？”他侧耳靠在门上安静的听着里面的动静。紧接着又是几次敲门，一次比一次急促，声音一次比一次重。
    “荀少山你怎么了？你说话啊！荀少山？”他似乎怕被人发现荀少山的异常，说话与敲门声压制着，仍保持着最开始的音量。
    木梯上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林承韬看了看木梯处，又回首看着毫无动静的门。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只好下楼。
    那行人有十五个人，都穿着防护服，手中提着贴有红十字的白色工具箱。林承韬低下头，刻意避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们抬走了荀少山，说是食物中毒引起的间歇性休克。甚至还去查了厨房和食品。钟好坐在餐桌前，冷漠地看着这些人。
    钟好与这所学校有什么联系？她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
    再次醒来，13：46，钟好消失了。
    一切犹如梦中梦一般。
    穿过长廊，窗外仍是黑天。这与时间不符。此时学校广播却响起，伴有滋滋啦啦的声音，似乎是某种信号在干扰。
    “请....六楼自习室....同学们，...死...血...”莫名响起的广播声令我一惊。
    这一定又是幻觉。
    六楼。我隔着自习室的玻璃，发现里面坐着许多学生。
    他们目光忽然整齐地看向我，每人的长相都如出一辙。我闭眼逃避，等我再睁开眼时，教室内只坐着几个人。
    我小心翼翼地从后门进去。
    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两个人，是荀少山和林承韬。他们在研究同一道题，只能依稀听见他们的讨论声。
    不一会，有人敲响后门。是齐云岫。
    齐云岫笑着拍了拍林承韬的肩“快走吧，我们一会还要去抽血呢。”
    “好，我们一会就过去了。”林承韬回应。
    “那我们先走了。”
    林承韬点头。
    齐云岫身后还站着一个极其熟悉的人——程思纬。他像看到我一般，在齐云岫说话之时，一直盯着我。盯得我不自觉低下头，不去看那双眼睛。
    两人离开时，程思纬还特意回头，朝我的方向笑了笑。我并不确定是否是对我，或许就像之前幻觉中“透明人”一般。
    两人解出题后一同比对答案，随后默契而笑。两人将那些卷子和笔放在了桌子抽屉内，一起走了。
    抽血？
    我继续跟着二人，说不定还能发现钟好。
    路上，两人的手无数次靠近，胳膊已然紧靠着胳膊。两人交谈时也目不转睛的盯向对方，全然不顾脚下的路。
    这与我看到的幻境中大相径庭——荀少山会无数次推开林承韬，而林承韬仍选择无数次靠近。
    直至跟着他们走出教学楼。这时却是白日了！
    路上还能见到很多同学。他们并没有像我和钟好进来时那般怪异。
    天是晴朗的。唯一与刚进校时不同的是，他们仍然看不见我...
    我赶快跑去校门处，那里并没有门。这个学校如同被空气墙包围着，成为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
    我只好继续跟着他们二人。他们二人一路上不知在讲些什么话，走的十分缓慢。
    抽血的地方不在校医院，而是在体育馆内。
    二人进去时，队伍已排成长龙。
    “承韬！阿荀！这边！”邵然举着手喊着。邵然长相极为出众，带着种近乎锐利的美感，在人群中一眼就会被注意到。
    抽血的队伍，共分为六队六列。
    邵然身后是吴一舟，他们在第三列。齐云岫和程思纬在第六列。荀少山摇了摇手，随后用手指了指后面示意要排队。而邵然则是比了个OK，点点头。
    “很冷吗？”吴一舟问身前的邵然。
    “有点。”
    说着吴一舟从背后将邵然轻轻揽入怀中“这样好点没。”
    “好多了。”邵然靠在他的怀里笑着。
    我观察四周，不一会夏文卓和周亦晨也站在后面排队了。石佑一个人站着。却没有见到最后一个人——张子士元。
    “这抽血还挺奇怪的，也没有什么其他要求...”听到身边走过的人交谈着。
    抽过血后，只见吴一舟搂着邵然，回头却向着人群中的某处竖起了大指。而程思纬在不远处，微微点头。
    随后，齐云岫笑着，一路小跑奔向程思纬。
    “秦离！秦离！”隐约听到有人在叫我。
    我再次睁开眼睛。身边是钟好。我看着周围，仍然是那个教室。刚才的幻境，我还会再见到吗？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钟好惊慌失措的表情，无比真实。
    在每次幻境中，都有那几人的身影。像是在讲述他们的故事。或者说这一切本就因他们而起。
    现在可以知道的是他们是这所学校的人。而那次奇怪的抽血，很有可能就是实验的开始。
    实验，这到底是做什么的实验？我低头看着我的手表，视线逐渐模糊...
    现在是1：19。我提醒自己注意时间，将我拉回现实。钟好似乎还在一遍遍叫我，又喂给我她的钙片。
    “钟好，我感觉我没这么累过。这才几个小时，我感觉好像过了好几天一样。”一切从我们看到那个跳楼却又莫名失踪的林承韬开始，变得异常。
    或许，从进这个学校起...甚至更早。我已没有精力去想那么多。我不敢闭上眼睛，怕又是幻境。
    “很正常...”她这样说，却让我顿时清晰了几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药剂...这是解药。”她晃了晃手中的大瓶钙片。听声音，里面似乎不多了。
    钟好关上教室门“当时注射第一管试剂后，我靠着叔叔的药很快醒了过来，接着我继续装睡。第二管和第三管我都没有全输。我们一起被注射试剂。这个钙片，是叔叔给我的，他说这药会有用。”钟好的解释很模糊。
    “叔叔？”我不解，盯着钟好看“注射试剂能发生什么？”
    钟好坐回到我面前，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般“是你父亲。试剂嘛...会导致间歇性失忆。”
    “我爸？为什么我爸会知道这些？”
    “因为他搞科研啊。”钟好说的理所当然。“而且，你不觉得...头很疼，而且有时候会有一些幻觉，或者...幻境？”
    幻觉、幻境、头疼。
    我点头认同。
    “这些都是副作用。所以我们可以一起看到那个跳楼的人...”她后一句语气很犹豫。
    “但教室里的黑影，教室外的一群人...”
    “因为你潜意识里还记得这里。”她没有多说。
    原来这里真的可以找回记忆。我所能看到的人，都是我记忆里的人。
    钟好到底知道多少？或者说，她到底记得多少？她真的也失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