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最后一丝喧嚣彻底隔绝。
    裴冶揽在裴誉珩腰侧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那指尖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传递过来一种不容置疑的温热与力道。裴誉珩微微蹙眉，不是出于厌恶，而是一种被侵入领地的本能不适。他试图借着力道站直身体，与裴冶拉开一点距离。
    “我没事了。”他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冷清，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裴冶却低笑一声，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半扶半抱地将他带向与主卧相反的方向——那是通往宽敞露台的玻璃门。
    “晚上喝了不少，吹吹风会舒服点。”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露台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瞬间包裹了两人，吹散了裴誉珩心头那点因酒精而起的烦闷，也让他更加清醒。城市的灯火在脚下铺陈开一片璀璨的星河，而他们站在离星河最近的地方。
    裴冶终于松开了揽着他腰的手，却转而撑在了他身体两侧的栏杆上，形成了一个不着痕迹的禁锢姿态。他靠得很近，近到裴誉珩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与他自己的冷香暧昧地交织在一起。
    “刚才，”裴冶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带着温热的呼吸，“为什么选我？”
    他的问题直白而危险，剥去了兄长温和的外衣，露出了内里狩猎者的本质。
    裴誉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虚空，语气平淡无波：“这里最清静。”
    “只是因为清静？”裴冶的唇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廓，声音低沉如蛊惑，“不是因为……在我这里，最不需要费力？”
    裴誉珩的指尖在冰凉的栏杆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裴冶太了解他了，了解他的懒惰，了解他对麻烦的厌弃。选择留下，确实是因为这是最省力的选择，无需应对宋朔受伤的质问，也无需安抚许舟不安的躁动。
    他没有回答，沉默在此时等同于默认。
    裴冶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他没有再逼近，但撑在栏杆上的手臂，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裴誉珩圈禁在他的气息范围之内。他的视线如有实质，缓缓滑过裴誉珩被夜风吹拂的微乱发丝，滑过他精致却冰冷的侧脸线条，滑过他因微微仰头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脖颈。
    “宋朔的戒指，你不喜欢？”裴冶换了个话题，语气却像是在逗弄自己掌心的小猫。
    “俗气。”裴誉珩言简意赅。
    “那许舟的相册呢？”裴冶继续问，带着一丝探究，“十几年的一点一滴，连我看着都有些感动。”
    这次，裴誉珩沉默了更久。夜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许舟的心意，沉重得像那本相册的厚度，他并非全无感觉，只是这种感觉让他烦躁，像被什么粘稠的东西缠住。
    “多余。”他终于吐出两个字，带着一种刻意的轻蔑。
    裴冶笑了起来，胸腔传来低沉的震动。他忽然抬起一只手，轻轻拂开裴誉珩颈侧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那小块细腻的皮肤。
    裴誉珩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这是一种远比之前揽腰更越界的接触，带着清晰的狎昵意味。
    “那我呢？”裴冶的指尖并未离开，反而在那片皮肤上极轻地、若有似无地摩挲着，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入了风里，“我的”自由”，是不是也很多余？”
    裴誉珩猛地侧过头，第一次真正对上裴冶的视线。裴冶的眼睛在夜色里很深，里面翻涌着他熟悉的温柔，以及那温柔之下，毫不掩饰的、滚烫的欲望。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
    裴冶的指尖顺着他的颈侧，缓缓向上，抚过他绷紧的下颌线，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却又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誉珩，”他叹息般地叫他的名字，不再是“弟弟”，也不再是连名带姓的“裴誉珩”，“你知道，我给你的，从来不只是哥哥的守护。”
    他的拇指，轻轻按上了裴誉珩色泽偏淡、却形状优美的下唇。
    那一瞬间，裴誉珩几乎要挥手打开他。傲慢和冷漠在他体内叫嚣，不允许任何人如此冒犯。然而，另一种更深层次的、名为“习惯”和“便利”的东西，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他的四肢。推开裴冶，意味着麻烦，意味着需要重新构建平衡，意味着要面对宋朔和许舟更激烈的情绪。
    他厌恶麻烦。
    所以，在那短暂的电光石火间，他选择了静止。没有迎合，但也没有拒绝。只是用那双清冷的眼睛，看着裴冶，仿佛在审视一场与己无关的实验。
    裴冶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他了解裴誉珩的沉默，在这种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鼓励。他缓缓低下头，目标明确地靠近那近在咫尺的唇瓣。
    就在两人的呼吸即将交融的刹那——
    “嗡……嗡……”
    裴誉珩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执拗地震动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像一根针，刺破了露台上暧昧到极致的气泡。
    裴誉珩几乎是立刻偏开了头，裴冶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带着温热的、遗憾的触感。
    裴誉珩趁机从裴冶的手臂与栏杆形成的包围圈中退了出来，动作依旧从容，但微微加快的心跳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宋朔”的名字。
    他没有接，也没有挂断，只是任由它在那里震动，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噪音源。
    裴冶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并没有动怒。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衫袖口，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仿佛刚才那个充满侵略性的男人只是幻觉：“不接吗？他可能很担心你。”
    裴誉珩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话语里的试探，径直走回了客厅。“我累了，想休息。”
    这是他第二次说累。
    裴冶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再阻拦。他知道，今晚的试探已经到了裴誉珩能容忍的极限。再进一步，这只傲慢又漂亮的小猫可能会彻底炸毛，甚至挠人。
    “好，”裴冶从善如流，“主卧给你准备好了，一切都是新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睡客房。”
    裴誉珩脚步未停，走向主卧的方向。
    在他关上房门的前一刻，裴冶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晚安，誉珩。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房门轻轻合拢，将裴冶和他那复杂难辨的目光关在外面。
    裴誉珩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气。口袋里，手机已经停止了震动，但紧接着，一条新信息提示音响起。他拿出来，是许舟发来的。
    「阿珩，你睡了吗？我……就在楼下。」
    信息后面，附着一张照片，是从楼下仰拍的他所在楼层露台的角度，隐约还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裴誉珩的眉头彻底拧了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感攫住了他。裴冶越界的触碰，宋朔不依不饶的来电，许舟阴魂不散的守候……这些他曾经视为理所当然的供奉，此刻却像一道道无形的绳索，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开始让他感到窒息。
    他抬手，用力擦了一下刚才被裴冶指尖摩挲过的颈侧和被吻过的脸颊皮肤，然后走到窗边，拉起厚重的窗帘，将外面的一切，包括那片璀璨的星河和可能还在楼下守候的许舟，彻底隔绝。
    他需要清静。
    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冷冷地提醒他——从他将那把公寓钥匙收入囊中的那一刻起，所谓的“清静”，或许早已标好了价格。
    而今晚，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