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速之客【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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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更】
裴誉珩在裴冶的公寓里待了两天。与其说是居住,不如说是一场无声的囚禁与对峙。裴冶无微不至,将“兄长”的关怀演绎到极致,早餐是精准符合他口味的西式简餐,午餐由私厨做好直接送来,连他惯用的香薰和沐浴用品都备得一应俱全。
然而,这种体贴无处不在,像一张柔软的网。裴冶不再有那晚露台上激进的越界举动,但他的目光始终如影随形,每一次递东西时“不经意”碰触的手指,每一次靠近说话时拂过他耳廓的温热呼吸,都在无声地重申着那晚未尽的意图。
裴誉珩一如既往的冷漠,仿佛一尊没有温度的神像。他接受所有的安排,不置一词,却也吝于给予任何回应。直到第三天下午,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司机的电话,语气平淡地吩咐对方来接他。
裴冶靠在书房门口,看着他:“要回去了?”
“嗯。”
“这里住不惯?”
“腻了。”
裴誉珩的回答简短到近乎残忍。他不需要向裴冶解释,就像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起身,拿起随手带来的一个单肩包,里面只有几件必需品,裴冶为他准备的一切,他都未曾动用。
裴冶没有阻拦,只是看着他换鞋,在他手触到门把时,才缓缓开口:“誉珩,记住我说的话。无论你在哪里,需要的时候,”家”在这里。”
裴誉珩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开门,离开,动作流畅冷漠。
车驶回他自己那间高级公寓楼下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然而,这抹暖意并未驱散裴誉珩周身的低温。他一眼就看到了公寓大楼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宋朔。
他倚靠在一辆黑色的车旁,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感。他显然在这里等了很久,或许,是每天都会来这里等。
看到裴誉珩从车上下来,宋朔立刻直起身,眼神复杂地望过来,里面有担忧,有痛苦,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未曾熄灭的期待。
裴誉珩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大门。
“誉珩!”宋朔快步上前,拦在了他面前。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裴誉珩终于停下脚步,抬眸看他,眼神里是惯有的疏离:“有事?”
这两个字像冰水,浇得宋朔脸色又白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你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只是……很担心你。”他的目光仔细地扫过裴誉珩的脸,似乎想找出一点他过得不好的痕迹,然而没有,裴誉珩依旧完美得无懈可击,甚至因为几日不见,那份冷傲更添了几分难以接近的气息。
“我很好。”裴誉珩绕过他,准备继续往前走。
“裴誉珩!”宋朔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那力道很大,带着压抑了数日的情绪,攥得裴誉珩腕骨微微生疼。裴誉珩眉头瞬间蹙起,低头看向那只抓住自己的手,宋朔的手指修长,曾经无数次温柔地牵过他,此刻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放开。”裴誉珩的声音冷了下去。
宋朔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借着这股力道,将他拉得更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呼吸的地步。宋朔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疲惫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与他一贯干净温柔的形象大相径庭。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住在裴冶那里?”宋朔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压抑着颤抖,“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的?!”
他的质问带着痛楚,也带着最后一丝试图抓住什么的挣扎。
裴誉珩试图抽回手,但宋朔握得极紧。这种被强迫的感觉让他非常不悦,眼神里的冰霜更厚了一层:“我的事,需要向你汇报?”
“需要!”宋朔几乎是低吼出来,他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抓住了裴誉珩的另一只手腕,将他完全固定在身前,形成了一个对峙的、充满张力的姿势。“至少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那枚戒指你不喜欢?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那里面承载的痛苦如此真实而沉重,却丝毫未能融化裴誉珩眼底的冰冷。
“你什么都没做错,”裴誉珩看着他,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只是我不需要。”
宋朔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他抓着裴誉珩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懈了一瞬,裴誉珩立刻用力挣脱了他的桎梏。
手腕上留下一圈明显的红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宋朔的目光落在那一圈红痕上,像是被烫到一般,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悔,但更多的是一种绝望的疯狂。他看着裴誉珩揉着手腕,那副疏离又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厌弃模样,长久以来积压的不安、嫉妒和痛苦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上前,不再是抓住手腕,而是伸出双臂,紧紧地将裴誉珩拥入了怀中
这是一个与裴冶那种带着试探和掌控欲的拥抱截然不同的拥抱。宋朔的拥抱是绝望的,用力的,仿佛要将裴誉珩整个人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孤注一掷。
裴誉珩完全僵住了。
他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习惯了高高在上地接受仰望,却极少被人如此紧密地、充满力量地拥抱。宋朔的胸膛宽阔而温暖,心跳剧烈地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震得他耳膜发嗡。那炽热的体温,那急促的呼吸,那微微颤抖的身体,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他裹挟其中。
“放开!”裴誉珩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用力挣扎,手抵在宋朔的胸膛上推拒。
“不……”宋朔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的沙哑,“我不放……誉珩,别这样对我……我爱你啊……”
“爱”这个字眼,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裴誉珩心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更深的烦躁与荒谬。他停止了挣扎,不是因为顺从,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冷漠。他任由宋朔抱着,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声音却比刚才更加冰冷:
“宋朔,你的爱,让我很困扰。”
这句话比任何挣扎都更具杀伤力。宋朔拥抱他的力道,一点点地,无可奈何地松懈下来。他缓缓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裴誉珩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痛苦。
“困扰?”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第一次认识它。
“是。”裴誉珩直视着他,毫不回避,“你的,许舟的,都一样。”他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包括裴冶的。”
他将三份感情,轻飘飘地放在了同一个天平上,并宣判了它们的等值——都是困扰。
宋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怀抱。晚风吹过,带走了怀中最后的温度,只剩下无尽的空茫和冷意。
他看着裴誉珩,看着他那张让自己痴迷了无数个日夜的脸,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如此……令人心寒。
裴誉珩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衣袖,手腕上的红痕依旧明显。他不再看失魂落魄的宋朔,转身,输入密码,推开了公寓大楼沉重的玻璃门。
这一次,宋朔没有再阻拦。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抹冷漠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如同看着他心中最后一点微光,被彻底吞噬在冰冷的黑暗里。
玻璃门缓缓合拢,映出宋朔苍白而扭曲的倒影。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拥抱裴誉珩时的触感和温度。然后,他慢慢地、紧紧地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那双曾经总是盛满柔情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裴誉珩乘坐电梯上行,冰冷的金属壁映出他毫无表情的脸。电梯狭小的空间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宋朔拥抱他时的气息和力道。他抬起手,看着腕上那一圈渐渐淡去的红痕,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不仅仅是厌烦。
在那被紧紧拥抱的瞬间,在那炽热的体温和剧烈心跳的包裹中,除了被冒犯的不悦,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陌生的战栗,划过他冰封的心湖。
他厌恶地甩了甩头,将这点异常归咎于对肢体接触的本能排斥。
电梯到达,门开了。
他走向自己的公寓门口,只想尽快将外界的一切,包括宋朔那绝望的眼神和令人窒息的拥抱,都彻底隔绝在外。
然而,当他打开门,踏入玄关时,脚步却顿住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进来微弱的光线。而在那片昏暗中,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如同蛰伏的阴影。
不是裴冶,也不是去而复返的宋朔。
那双在黑暗中望过来的眼睛,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对方身上见过的、偏执而阴鸷的光芒。
是许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