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时，雕花大床的锦缎磨得后颈发疼，陌生的香氛漫在空气里，甜得像淬了毒的蜜。
    他终究还是成了方凛情人堆里的一个，像件蒙尘的玉器，被随意摆在这奢华的架子上。
    那些高高在上的Alpha，眼里的Omega从来都只是筹码。他望着帐顶繁复的缠枝纹，恍惚想起那年，季洵把他从山沟里捞出来，扔给他一把枪：“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谈价值。”
    那时候的训练基地，铁丝网外是荒无人烟的戈壁，铁丝网内是无休止的生死场。
    他练枪时手抖得厉害，被教官用皮带抽得背上全是血痕；学格斗时被按在泥地里揍，牙齿咬碎了混着血吞下去；深夜抱着画板临摹《千里江山图》，笔尖的墨总混着指缝里的伤血。
    季洵说：“思凡，你要做最锋利的刀，也要做最精致的瓷。”
    他做到了。十三岁那年，他单枪匹马端了敌对势力的军火库，回来时左胸中了一枪，季洵却摸着他的头笑：“好孩子，没让我失望。”可转头，他就被打包送给了方凛，像送一件用旧了的工具。
    季思凡自嘲地勾了勾唇，指腹摩挲着掌心的伤口。他怕的从来不是利用，是被弃如敝履的滋味。
    就像当年在基地，那些被淘汰的同伴，尸体被扔进戈壁喂狼，连块墓碑都没有。
    可他偏要活下去，偏要弄明白，自己这把刀，到底是被谁磨利，又被谁亲手折断。
    “您刚才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流金的声音怯生生的，像怕惊扰了什么，打断了他的思绪。
    季思凡从回忆里抽神，眼底的茫然褪成冷意：“没什么，带我去房间。”想不通的事暂且搁置，活下去，摸清处境，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外面的风风雨雨，总得先有个栖身之地，才能再图后计。
    流金躬身引路，姿态恭顺得近乎卑微：“季先生这边请，您尽快熟悉环境，往后……便住在这里了。”
    穿过修剪齐整的花园，一栋欧式洋房撞入眼帘。
    几个皮肤白皙的少年聚在喷泉边嬉闹，笑声脆得像风铃，有长着可爱耳朵的狐狸omege，也有温柔妩媚的蝴蝶omega，发色不一，各种信息素交杂。
    其中几人往季思凡这边看，不知道想什么。
    “这是专门供方凛先生的情人们住的。”流金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季思凡心里冷笑，”呵，方凛倒是会享受，把自己家改造成了Omega牢笼。”他见过真正的牢笼，是基地地下室那些铁栏杆，里面关着反抗的Omega，眼睛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变成只会流泪的木偶。
    这些少年，是心甘情愿戴上项圈，还是和他一样，被折断了翅膀才不得不低头？
    “您别这么想……”流金似乎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讥诮，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世家送来的，还有些是主动投靠的。”他顿了顿，声音里竟带了点艳羡，“季先生，您是首领唯一亲自带回来的，这待遇……旁人求都求不来。”
    季思凡险些笑出声。亲自带回来？是像拖猎物一样拖回来的吧。
    他打量着流金那张写满“乖巧”的脸，实在分不清这人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还是被方凛的强权驯化成了提线木偶。
    就像当年基地里，那些对季洵言听计从的“好孩子”，直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
    季思凡的指尖又开始发痒，那是当年握枪留下的惯性。他微微眯起眼，不管这牢笼多华丽，他总能找到裂缝——就像当年从军火库的通风管道里爬出来一样，带着一身血，也要看见第二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