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瓷砖透过薄薄的布料刺激着皮肤。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摸索出手机，屏幕的光亮照亮她苍白的脸。
    手指颤抖着，她输入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密码，进入了一个隐藏在普通文件夹下的加密程序。屏幕上，浮现出简洁的代码界面——这是“星琉”最初的核心框架，是她一个人的秘密花园，连陈铭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她快速敲击着键盘，调出底层日志，检索那个隐藏人格“零”的激活记录。
    没有。任何外部访问记录都没有。一切正常得令人窒息。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只是一个观察力过于敏锐的陌生邻居，恰好的关心，恰好的形容？
    她烦躁地关掉程序，将手机扔在一旁，抱紧了膝盖。胃还在隐隐作痛，她看着被扔在茶几上的那盒胃药，眼神复杂。
    最终，她还是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拆开一粒药，和水吞下。微苦的药味在口腔里蔓延开。
    吃完药，她并没有立刻感到缓解，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感席卷而来。她蜷缩在沙发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当众检讨？陈铭和苏晴想借此彻底摁死她，让她在资方面前颜面扫地，永无翻身之日。
    他们大概以为，这样就能击垮她。
    林薇的唇角，在黑暗中慢慢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你们永远不会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检讨？那会是你们的催命符。
    她拿出加密日记本，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快速写下：
    【重生D日。会议狙击成功，苏晴剽窃败露。人事处罚已至，明日检讨舞台已搭好。关键变数：邻居顾言。行为模式与”星琉·零”高度疑似，目的未知，威胁等级待定。需警惕，亦或……可利用？】
    写完，她合上日记本，紧紧抱在胸前。
    复仇之路布满荆棘，而她刚刚发现，这片荆棘丛中，可能还潜伏着一头她完全不了解的、美丽而危险的猛兽。
    心脏在沉寂的黑暗中，不安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重重地跳动着。
    那个带着微哑慵懒嗓音的男人，和他那句“像要咬人”的评价，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挥之不去。
    ***
    胃部的抽痛是在后半夜才真正平息下去的，像退潮一样，留下疲惫的沙砾。林薇几乎是一夜未眠，天光微亮时，她已站在镜前，用最精致的妆容掩盖苍白，用最熨帖的职业套装武装自己。
    镜子里的女人，眼神清冽，唇角紧抿，看不出丝毫昨夜蜷缩在沙发上的脆弱。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盒放在玄关柜子上的胃药，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了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出门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毫无动静。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走向电梯。今天，是她的战场。
    公司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长桌一端坐着面无表情的部门总监陈铭，他身边是妆容精致、眼底却藏不住一丝得意的苏晴。资方的代表坐在主位，神色严肃。其他同事或低头，或眼神飘忽，空气里弥漫着看客特有的、小心翼翼的寂静。
    林薇站在投影幕布前，身姿笔直。她手里没有拿稿纸，只是平静地环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陈铭脸上。
    “关于昨日项目会议上的冲突，以及我未能及时提交方案备份的行为，我在此做出深刻检讨。”她的声音清晰，不带任何情绪，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陈铭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似乎不满于她过于平静的态度。苏晴则微微扬起下巴，像一个等待胜利宣言的女王。
    林薇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口一片冰冷。她继续开口，语调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我的行为，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会议进程，影响了团队效率。对此，我深感歉意，并愿意接受公司的任何合理处罚。”
    资方代表微微点头，似乎对她的认错态度还算满意。
    苏晴嘴角的弧度加深了。
    就在这时，林薇话锋陡然一转，像一把出了鞘的薄刃，寒光乍现：“但是，我也必须借此机会，澄清一个事实。昨日苏晴策划所展示的方案核心创意——关于”虚拟偶像与国风非遗跨界联动”的主题构想，以及其中”时间碎片”收集与”匠魂”具象化的核心玩法——”
    她顿了顿，目光精准地钉在苏晴瞬间僵住的脸上。
    “其最初的概念框架与逻辑基石，源于我于上月十五日，发送至内部项目孵化讨论群的初步构思邮件。邮件编号PW20231015，标题为《关于”星琉”IP文化衍生方向的初步设想》，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七分。”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苏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她猛地看向陈铭。
    陈铭放在桌上的手攥紧了，他试图打断：“林薇！现在是你的检讨时间，不要转移话题，混淆视听！”
    “陈总监，”林薇看向他，眼神平静得可怕，“我只是在陈述导致我”情绪失控”的事实根源。被人当众剽窃创意，并反诬为搅局者，我想，任何一位创作者都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我为我后续的不冷静道歉，但在此之前，是谁先越过了职业操守的底线？”
    她操作电脑，快速调出那封邮件的截图，投影在巨大的幕布上。发送时间、标题、以及内容摘要，清晰无比。
    “这不可能！”苏晴失声叫道，声音尖利，“你伪造证据！”
    “公司邮件服务器有原始记录，技术部随时可查证。”林薇语气淡漠，“或者，苏策划可以解释一下，你方案中那个关键的”匠魂共鸣”系统，其数据建模的底层逻辑，为何会与我邮件附件里那份未完成的草稿，存在高达百分之八十五的吻合度？巧合吗？”
    资方代表的脸色沉了下来，看向陈铭和苏晴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陈铭的脸色铁青，他显然没料到林薇竟然保留了如此完整且时间戳清晰的证据。他试图安抚资方：“王总，这只是内部的一些沟通误会，我们……”
    “陈总监，”资方的王总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不悦，“我希望贵项目组在提交最终方案前，先解决好内部的”原创性”问题。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法律纠纷的隐患。”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陈铭和苏晴脸上。
    林薇微微鞠躬：“我的检讨完毕。对于我失态的部分，再次致歉。”她说完，不再看那两张精彩纷呈的脸，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每一步，都像踩在敌人崩塌的阵地上。
    坐下的瞬间，她感受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她不动声色地拿出来，垂眸看了一眼。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药吃了？胃还疼么？】
    简短的几个字，没有任何署名。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攥紧。她下意识地抬头，视线飞快扫过会议室紧闭的门窗。他是怎么知道她胃疼的？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她搬来这里后，这个私人号码几乎没告诉过任何人。
    一种被无形目光笼罩的感觉，让她后背窜起一丝凉意，可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警惕与某种隐秘悸动的情绪，也在心底滋生。
    她没有回复，只是用力按熄了屏幕，将手机紧紧握在掌心。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资方代表率先离开，脸色不算好看。陈铭狠狠瞪了林薇一眼，摔门而去。苏晴则红着眼睛，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追着陈铭跑了出去。
    同事们的目光变得复杂，有惊异，有同情，也有忌惮。
    林薇面无表情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薇薇！”赵小棠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干得漂亮！你看到苏晴那张脸了吗？跟调色盘似的！还有陈总监，啧啧，差点没气背过去！”
    林薇扯了扯嘴角，却没什么笑意。胜利的快感是真实的，但心底那份因为那条短信而掀起的波澜，却更加汹涌。
    “不过，薇薇，”赵小棠犹豫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留了那么一手？连邮件编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薇垂下眼睑。她当然记得。因为上辈子，她就是在这个创意被苏晴窃取、反被诬陷后，才一步步被逼入绝境的。这封邮件，是她重生醒来后，第一时间备份好的关键证据之一。
    “只是习惯性备份而已。”她轻描淡写。
    回到工位，一整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宁。那条短信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上。她几次拿起手机，点开那个陌生号码，手指悬在回复框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质问？感谢？还是冷漠以对？
    任何一种回应，似乎都落入了某种无形的牵引。
    下班时，天色已暗。她拖着依旧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到那栋昏暗的出租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依旧反应迟钝，她踩着高跟鞋，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
    走到家门口，她拿出钥匙。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隔壁。
    那扇门依旧紧闭。
    她心底莫名地松了口气，却又泛起一丝极淡的……失落？
    真是疯了。她暗骂自己一句，用力将钥匙插进锁孔。
    就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的瞬间，旁边那扇门，毫无预兆地，向内打开了。
    暖黄色的光晕从门内流淌出来，一道颀长的身影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挡住了部分光线，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顾言穿着一件柔软的灰色家居服，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他手里端着一个马克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过于出色的眉眼，唯有那微哑的嗓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精准地穿透昏暗，落入她耳中。
    “看来，药效不错。”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打量，又像是单纯的陈述，“脸色比昨晚好看点。”
    林薇握着门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果然知道！那条短信就是他发的！
    她强迫自己转过身，迎上他的视线，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谢谢你的药。另外，请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顾言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杯中的热气，抬眼看她，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春风吹皱池水：“你简历上写的。”
    林薇一怔。她搬来前确实在网上投过简历，但那份简历早就设置了隐藏。
    “看来顾先生对邻居的背景，调查得很仔细。”她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和试探。
    “顺手而已。”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东西，像是牛奶，唇边沾染了一点细微的白色泡沫，让他那张极具侵略性的脸，莫名多了点无害的稚气，而这种矛盾，惊心动魄。“毕竟，不是每个邻居，都像林小姐这样……”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精彩。”
    这两个字，被他用那微哑的嗓音念出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像是在评价她今天在公司的反击，又像是在说她这个人本身。
    林薇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想起加密程序里空白的记录，想起“星琉·零”那从未公诸于世的设定，想起他昨晚那句“像要咬人”。
    巧合太多，就不再是巧合。
    “顾先生。”她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仰头看着他。楼道昏暗，只有他门内溢出的光，勾勒着他流畅的下颌线。她放轻了声音，像是一种危险的试探，或者说，邀请，“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问出这句话时，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她在赌，赌他的反应，赌他背后可能隐藏的秘密。
    顾言垂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深邃，像是能穿透她精心构筑的所有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空气中的张力在无声地攀升，紧密得让人呼吸困难。
    几秒后，他忽然弯下腰，俊美得过分的脸瞬间在她眼前放大。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奶香，拂过她的耳廓。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又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林小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你试探人的样子，比你要咬人的时候，更像个……张牙舞爪，却又虚张声势的小兽。”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等她反应，已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仿佛刚才那近乎狎昵的低语只是她的幻觉。
    “晚安。”他淡淡说完，端着杯子，退后一步，关上了门。
    暖黄色的光晕被彻底隔断，楼道重新陷入一片昏暗和死寂。
    林薇僵在原地，耳朵被他呼吸拂过的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一样，烧灼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虚张声势的小兽……
    他用了和昨晚一样的形容！甚至连那精准戳破她伪装的方式，都和她为“星琉·零”设定的、喜欢欣赏猎物挣扎恶趣味，如出一辙！
    巨大的危机感与一种扭曲的、被看穿的兴奋感交织着席卷而上，让她手脚冰凉，又热血奔涌。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抬起手，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
    那里，心脏正为这个神秘、危险、可能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男人，失控地狂跳。
    这头突然闯入她复仇世界的美丽猛兽，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作者闲话：

    新人业余作者，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