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在皇城悠远地回荡了三下，夜色浓稠如墨，连星光都显得吝啬。
    西内苑在夜色中沉睡，唯有巡夜侍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偶尔打破寂静。
    云烨如同一缕轻烟，避开明岗暗哨，再次来到了永巷尽头那处废弃的排水暗渠入口。
    白日里搜查的痕迹犹在，杂草被踏平，空气中还残留着禁军火把的烟油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刻意掩盖后的腥气。
    她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屏息凝神，将感知最大限度地扩散开来。
    风声、虫鸣、远处太液池的微弱水声……以及，暗渠深处，那比白日里更加清晰的、阴冷的龙裔残留气息，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影鳞的、带着点檀香与草药混合的“人”的气味。
    果然有问题。
    云烨不再犹豫，身形一矮，如同灵猫般再次钻入了那黑暗逼仄的洞口。
    与上次匆忙剿灭影鳞不同，这次她行动得更慢，更仔细。
    火折子微弱的光晕只能照亮身前尺许范围，脚下是湿滑黏腻的淤泥，两侧是长满青苔的冰冷石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挥之不去的腥臊，但云烨敏锐地从中分辨着那一丝不和谐的“人”味。
    暗渠深处，空间稍微开阔了些，这里正是之前捣毁影鳞巢穴的地方。地上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和暗绿色的干涸血渍。
    云烨蹲下身，指尖拂过石壁某处，那里有一小片青苔被蹭掉，露出了下面相对新鲜的刮痕，形状不似兽爪，倒像是……衣角或是某种工具匆忙刮擦所致。
    她继续向前摸索，在巢穴废墟的一个角落里，火光照耀下，一点微弱的反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小片碎裂的、质地细腻的青色瓷片，边缘锐利，像是某种小瓷瓶的一部分。瓷片内侧，还沾染着一点点已经干涸的、暗绿色的粘稠物质。
    云烨小心翼翼地用绢帕将瓷片包起，凑近鼻尖轻嗅——正是鳞粉蕈孢子那特有的腥甜气味！与她在御花园土壤中发现的如出一辙，但浓度更高，更纯粹！
    找到了！这就是储存或携带孢子的容器碎片！看来有人曾在这里打碎过装有孢子的瓷瓶，匆忙间未能清理干净。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这片关键证据时，异变陡生！
    “嗖——！”
    一道极其轻微的破空声从身后袭来，速度快得惊人！
    云烨汗毛倒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侧前方扑倒！
    “笃！”
    一支通体黝黑、只有三寸长短的细针，深深地钉入了她刚才所在位置的石壁，针尾兀自微微颤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针尖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蓝色的光泽——淬了剧毒！
    有人埋伏！
    云烨就地一滚，瞬间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整个暗渠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死寂。她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石壁上，短剑已悄然出鞘，握在手中。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极其擅长隐匿和暗杀。刚才那一针，无声无息，若非她感知超常，此刻已然中招。
    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微不可闻的心跳声，以及远处隐约的水滴声。对方也如同融入了黑暗，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是一场在绝对黑暗和狭窄空间中的生死博弈。
    云烨耐心地等待着，将感知提升到极致。她能感觉到，那股带着檀香与草药味的“人”气，并未远离，就在前方不远处的拐角后，同样在等待着给她致命一击的机会。
    时间一点点流逝，压抑得让人窒息。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衣料摩擦石壁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
    来了！
    云烨手腕一抖，短剑如同毒蛇出洞，带着凌厉的寒意，直刺声音来源！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在黑暗中炸响，火花四溅！
    对方反应极快，用兵刃格挡住了她这一击！借着那瞬间爆出的火花，云烨隐约看到了一双隐藏在黑暗中的、充满惊愕与杀意的眼睛，以及对方手中那柄同样短小精悍、闪着乌光的分水刺。
    一击不中，两人瞬间分开，再次隐入黑暗。
    对方的力量和速度，远超寻常宫人侍卫，绝对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杀手！而且，其身手路数，带着一种阴狠诡谲的味道，不似中原正统武学。
    是那个内应？还是内应派来的杀手？
    不容云烨细想，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这一次，并非单一的偷袭，而是数点寒星从不同角度激射而来，封死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
    对方动用了暗器！
    云烨瞳孔微缩，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翻转，短剑在身前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剑幕！
    “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的脆响，大部分暗器被格挡开，但有一枚角度极其刁钻的透骨钉，擦着她的左臂掠过，带起一溜血珠！火辣辣的疼痛瞬间传来，并且带着一丝麻痹感——钉上有毒！
    云烨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停滞，借着格挡的力道向后急退，同时左手迅速在伤口附近点了几下，封住穴道，阻止毒素蔓延。
    对方显然不想给她喘息之机，如同附骨之疽般贴身抢攻而来，分水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她的咽喉和心口！
    近身搏杀，凶险万分！
    狭窄的暗渠内，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缠斗在一起，兵刃碰撞声、衣袂破风声、急促的呼吸声不绝于耳。对方招式狠辣，经验老到，且对毒药运用娴熟，时不时弹出一些粉末或细针，逼得云烨不得不分心应对。
    云烨虽然战力强悍，但受限于地形和体内的毒素，一时竟被压制，左臂的麻痹感逐渐扩散，动作也稍显迟滞。
    这样下去不行！
    云烨心念电转，故意卖了个破绽，胸口空门大开。对方果然中计，分水刺如同毒蛇般直刺而来！
    就在刺尖即将及体的瞬间，云烨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几乎与地面平行，同时右脚如同鞭子般向上踢出，精准地踢中了对方持刺的手腕！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对方一声惨哼，分水刺脱手飞出。
    云烨得势不饶人，腰肢一拧，身体如同弹簧般弹起，短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刺对方心窝！
    生死关头，对方也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不顾手腕剧痛，另一只手猛地挥出一把白色粉末，同时身体向后暴退！
    云烨早有防备，闭气凝息，短剑去势不减！
    “噗嗤！”
    剑刃入肉的声音响起，但并未刺中心脏，而是深深扎入了对方的肩胛位置。
    对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嚎，借着云烨剑势一缓的间隙，猛地撞开侧后方一处看似封死的石壁——那里竟然有一处极其隐蔽的暗门！身影一闪，便没入其中，暗门随之迅速闭合！
    云烨追之不及，短剑拔出，带出一蓬温热的鲜血。她冲到那石壁前，用力推搡，石壁却纹丝不动，严丝合缝，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只有地上滴落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那特殊的檀香草药味，以及她手中染血的短剑和臂膀上的伤口，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并非虚幻。
    她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急促地喘息着。左臂的麻痹感越来越强，伤口处的血液颜色也开始发暗。
    她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用龙血和草药秘制的解毒丸，吞服下去，又拿出金疮药洒在伤口上。药力化开，一股清凉感暂时压制了毒素的蔓延，但想要彻底清除，还需要时间。
    她摊开手掌，那块包裹着碎瓷片的绢帕还在。虽然让杀手跑了，但这关键的证据，总算没有丢失。
    只是，对方竟然能在宫中专用于排水的暗渠中设置如此精巧的暗门，其身份和能量，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这次夜探，虽然找到了证据，却也打草惊蛇，更是让她自己也陷入了受伤中毒的境地。
    云烨看着黑暗中那堵冰冷的石壁，眼神锐利如刀。
    内应……究竟是谁？这神秘的暗门，又通往何处？
    这场隐藏在宫闱深处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