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囚心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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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宴后的辰王府还热闹着。
晏渊踏入辰王府暖阁时,正听见几名依附戚辰景的官员围着棋局,言谈热烈。
“……辰王何需忧心,只要容止采纳了那”新策”,将河工银钱分由我等推荐的商户经办,这其中的”辛苦费”,足够我等再建十座这般华丽的府邸了。”一人落下一子,语气中满是贪婪。
另一人抚掌轻笑,压低声音:“正是!容止年轻识浅,又被那所谓的”清廉”臣子蒙蔽,怎知这其中的关窍?到时账目做得漂亮些,他纵有疑虑,也无从查起。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肥差!”
戚辰景执白子,面色似比昨日更红润些。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在这时,晏渊玄色的身影已如一道冰冷的阴影,笼罩了暖阁入口。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慌忙起身。
“摄、摄政王……”
晏渊的目光先落在戚辰景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他才看向那几个官员,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那几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走上前去,目光扫过棋盘。黑棋攻势汹汹,白棋看似被动。
“棋局如局,落子需谨慎。”他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手从棋罐中拈起一枚黑子,“诸位大臣方才所言,是在为辰王殿下分忧,还是……在为他招祸?”
目光转向那最先开口的官员,语气冰冷,字字敲打在众人心上:
“殿下如今圣眷正隆,静心养病才是本分。你们在此妄议朝政,非议君上,若传了出去,外人会如何看殿下?会不会觉得是殿下在背后指使,结党营私,窥探帝心?”
他指尖的黑子“啪”一声落下,并非攻击白棋,反而是点在了那枚最冒进的黑棋旁边,隐隐形成了夹击之势,让那枚黑子瞬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枚棋子,”晏渊看着那官员瞬间煞白的脸,缓缓道,“只顾自己攻城略地,却忘了自己的冒进,会连累整个棋局的态势,甚至……将主将置于险境。”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终回到戚辰景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辰王志不在此,你们蠢钝……莫拖累了他。”
“管好自己的嘴,也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语中寒意却让几人瑟瑟发抖,“若是再让本王听到任何对殿下不利的风声,无论源自何处……”
他指尖在那枚冒进的黑子上轻轻一按,棋子应声碎裂。
“如同此棋。”
官员面如死灰,冷汗直流,暖阁一片死寂。
最终是戚辰景打破冷场,他命这些官员先回去,随后拉着晏渊往内阁走,“好了渊哥哥,我知你是为了我好,莫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
晏渊望向戚辰景略,脸色稍缓,“我今日来,是有事与你说。”
内阁药香浓郁,墙角紫檀架上,除却各色珍稀药材,还斜斜倚着一柄装饰华贵的乌木剑。那剑鞘上镶嵌的宝石擦得铮亮,不染尘埃。细看之下,剑柄缠丝的磨损处,透着被手心反复摩挲、浸润后特有的温润光泽,与这病气格格不入。
戚辰景屏退了左右,给晏渊倒了杯茶,“是关于我这病的?”
晏渊没有着急回他的问题,而是平静地望着他,“辰景,你今日气色,似乎比前两日要好些。”
戚辰景轻咳了两声,虚弱地笑了笑,声音细若游丝:“渊哥哥,我戴着你昨日送的那串菩提,确实感觉身子是松快了些。”
“哦?”晏渊眉梢微挑,他放下茶杯,指尖轻扣着杯身,“我记得它是助眠安神驱寒之物,竟还有这效果?倒是不曾听闻。”他的视线落在戚辰景手腕处,那里空空如也,“既是有效,辰景为何不随身佩戴?”
戚辰景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慌乱,被他迅速垂下的眼睫掩盖:“如此贵重的东西,白日里便命人收起来了。”
晏渊不再追问,转而走向窗边的案几,上面散落着几张药方和一本医书。他随手拿起一张药方,目光扫过上面的几味药材——多是滋补之品,但其中一两味,用量极其微妙,若非他早年暗中习了医道,几乎无法察觉其组合起来,有压制气血、制造脉象虚浮之效。
他放下药方,又瞥见医书旁搁着一枚小巧的玉滚轮,是用来按摩疏通筋络的,但其边缘,却沾着一点极淡的、与戚辰景“病弱”形象极不相符的朱砂痕迹。那通常是用来标记舆图或……某种阵法符文。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窗外几树寒梅开得正烈,晏渊深邃的目光落在梅花上,“辰景,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他并未回头,“那份不甘,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戚辰景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眼底早已波涛汹涌。
他不作声。
“但是,”晏渊倏然转身盯着他目光如炬,“现在不是时候。此刻动他,非但名不正言不顺,更会引来你我都无法完全掌控的乱局。”
“还有,”晏渊冷笑,指尖敲了敲那摞药方,”这方子不宜常用,是药三分毒,终究对你身体有害。”
戚辰景瞳孔骤缩,知道再也无法隐瞒,“你是何时知道我装病的?”
“在你昨日将我给你的暖玉菩提扔了之后,我派人查出来的。”
戚辰景嗤笑一声,索性不再伪装,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看来,什么都瞒不过表哥。你既然查出来这事,还有查出来别的吗?”
不等晏渊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十年前容止从边境杀回皇宫,我要不是装病,在这小小的辰王府苟延残喘,我能活到今天?”他情绪激动,胸膛起伏,“明明之前我才是太子,这个皇位应该是我的,我们戚家的江山,凭什么被他一个低贱的外姓人夺了去!”
“表哥,这些就应该是属于我的。我为了这个位置布局了五年,势力早已攻破了容止的防线,现在只等一个契机。你今天见到的几位,不过是几个小喽啰,我还不放在眼里,你如今这么劝我,难道不是你和他有了感情?你怕我伤害他……”
晏渊沉默地看着他歇斯底里,直到他喘息稍平,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所以,血蛊,就是你所说的契机?”
戚辰景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精光,他似有些癫狂地抓着晏渊的手,“是啊渊哥哥,他不是为了你任何事都能做吗,那就让他用这条命,来还我。”
晏渊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眼中透着一股决绝的冷意,“想必昨晚的事你也知道了,你要如何?”
“确实,血蛊要不了他的命,但是能帮我牵制住他,到时候容止的下场,还不是你我说了算?”戚辰景顿了顿,“至于如果让他吞下血蛊,七日后便是祭雪节,往年容止形影不离地跟着你,这回,我们配合好,自然能达成所愿。”
他紧紧盯着晏渊,仍有些不放心,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任何一丝破绽,“渊哥哥,计划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你会帮我的吧?”
晏渊这会也对他的不信任稍许不耐烦,声音如同淬了冰,“戚辰景,你以为,你早些年做的那些事,是谁帮你抹的痕迹?”
戚辰景一愣,眼中闪过狠厉与贪婪,随即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王府书房内的茶香尚未散尽,一道黑影已掠过重重屋脊,将一枚小小的竹管呈至容止面前。
听雪楼处京都繁华之地,以酒“忘忧”闻名远外,是达官显贵、文人墨客最爱的消遣地。
三楼阁顶,炭火烧得正暖,容止眉宇间的寒意却未散过半分。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辰王与摄政王密谈,两炷香。闲杂皆退,内容不详。”
两炷香。
容止的指尖在温热的茶杯上轻轻一点。
能谈什么,需要屏退所有人,谈上整整两炷香?
他推开窗,寒风裹着零星的雪沫卷入,楼下街道的喧嚣瞬间涌来。
“楼主,”灰衣人无声地呈上新的密报,“胧月境地刚到的。”
容止接过,那是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残片,上面刻着的诡异符文,让他瞳孔微缩——与他十岁大病时高烧幻象中所见,一般无二。附着的纸条上,还有一句来自胧月族遗民的谶语:“星坠于野,其光分裂,双轨交织,至秩序倾颓……”
双星。
他猛地想起多年前,晏渊问过他:“……前朝”双星曜日”的典故,不知殿下听过没有。”
是巧合?
容止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这位摄政王,似乎藏着点什么东西。
“查,二十年前胧月族之事,所有相关人等的下落,以及……”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查清楚,当年力主将胧月族定为”妖邪”,建议先帝派兵清剿的朝臣,都有谁。”
“是。”灰衣人领命,悄然后退。
容止独立窗前,远处辰王府的轮廓在渐沉的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晏渊,戚辰景……
一个在明处步步紧逼,一个在暗处蠢蠢欲动。
而这枚来自北境的残片,与那句古老的预言,似乎正预示着,这场博弈之下的暗流,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汹涌。
他轻轻合上窗,将喧嚣与寒意一并隔绝。
是时候,回到胧月境地看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