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好像已经被拉近黑名单了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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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刺入心脏,比之前任的要更猛烈,更尖锐。
    牧云炤眼前猛地一黑,耳边嗡嗡作响,所有声音都变得遥远。他强行稳住险些软倒的身体,将大半重量死死抵在门框上,攥着药瓶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这外部的疼痛来对抗体内那几乎要将他灵魂撕碎的酷刑。
    他极力压下喉间涌上的腥甜气息和粗重喘息,声音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低哑得完全变了调:“今后……切莫再做此事。”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意志力。
    他紧盯着那名施罚弟子仓皇跑远的背影,直至对方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也仿佛随之被抽空。
    他沿着门框和外墙,借着力把自己挪出了屋子,确认自己已处于屋内宴止水的视线死角后,牧云炤再也支撑不住,沿着粗糙的墙壁滑跌在地,蜷缩起来,额头抵着冰冷的砖石,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疼痛远超生理极限,更像是对灵魂的直接鞭挞。不知过了多久,那阵撕心裂肺的折磨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彻骨的寒冷。
    牧云炤瘫坐在地上,周身衣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夜风一吹,激起一阵寒颤。
    他抬手想揉一揉刺痛的额角,这才发觉指尖不知何时在粗糙的墙面上蹭破了皮,正渗着血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穿越的后遗症?还是这具身体本身就存在的隐患?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好在身体暂时恢复了控制。他勉强整理好衣袍,待呼吸和心跳平稳些许,才重新直起身,脚步略显虚浮地走回那间只剩半面残墙的破屋。
    牧云炤反手轻轻带上门,勉强隔断了穿堂的冷风。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目光落在宴止水的身上。
    “转过去吧。”牧云炤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
    宴止水沉默地依言照做,将那片伤痕交错的背脊朝向了他。不必直面那双沉默的眼睛,让牧云炤暗自松了口气,然而,视觉上的冲击所带来的愧疚感却更加汹涌。
    冰凉的药膏触及皮肤,引得少年轻颤了一下。牧云炤尽力把自己的动作放轻,指尖却因为方才剧痛的余波仍在微微发抖。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在一片沉寂中低声开口道:“今日之事,是我之过。”
    他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需要耗费力气,“以往亦是如此。止水,对不起。”
    “从今往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以后有任何事,都可直接来寻我。我……师尊都替你担着。”
    他话音落下,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药膏涂抹的细微声响。他看不到宴止水的表情,也无从揣测这番话在那少年心中激起了怎样的波澜。
    是嘲讽,是不信,还是或许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动摇?
    良久,就在牧云炤以为他不会回应时,宴止水低哑的声音忽然响起,话题却陡转:“弟子近日在居所周围修行,总觉灵气滞涩,心神难安,不知是否是周围阵法有所异常?”
    牧云炤涂药的手猛地一顿。
    阵法?什么阵法?
    他此刻脑内因剧痛而清晰地回荡着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他根本没心思也没精力去细想这突兀的问题,只当是宴止水修行遇到了寻常障碍。
    “无事,”他含糊地应道,语气因疲惫而显得有些敷衍,“静心凝神即可。”
    他草草将最后一点药膏抹匀,收回手,下意识地将仍在轻颤的手指蜷入袖中。
    “好了。”他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去。”
    宴止水见状跟上,默默落后半步,随着牧云炤走入沉沉的夜色。
    一路无言。只有两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
    直到抵达宴止水那处偏僻的居所外,牧云炤才停下脚步。他望着那扇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挥了挥手,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倦意:“进去吧。明日不必急于修炼,好生休憩一日。”
    宴止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牧云炤一眼。大概是想到方才透过墙壁的裂缝,那个模糊蜷缩的影子,触动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喊出了二十余年来的第一次称谓:“师尊,早些歇息。”
    说完,他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牧云炤的身影立在冷风中,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透明,整个人透着强撑之后的疲惫。
    他独自站在原地,仿佛卸下什么重担,肩线微微松垮下来。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良久,才缓缓转身,拖着依旧有些虚浮的脚步,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翌日,牧云炤是被一种源自元神深处,令人窒息的虚弱感强行拉回现实的。
    昨日种种令他心力交瘁,告别宴止水之后的记忆就开始模糊,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下,竟就这样毫无知觉地昏死到现在。
    牧云炤挣扎着睁开眼,窗外日光刺目,竟已日上三竿。
    不是梦……还是没能回去。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强撑着洗漱完毕,牧云炤决定先去找自己那个通药理的小徒弟,周易泉。这莫名的心绞痛过于频繁,终究是隐患,他需得弄个明白。
    行至周易泉居所,那少年正在药圃间忙碌,见了他,依旧是那副恭顺的模样。
    牧云炤向他简略描述了症状。
    周易泉听后仔细诊脉,过了许久,最终仍是摇头:“师尊脉象虽略虚,却乃旧疾所致,并无大碍。或许是近日劳心过度,神魂微有动荡,好生静养便可。”
    答案毫无意外。
    牧云炤心下微沉,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了句:“谢谢,知道了。”
    离开药圃,他径直向经阁走去。既然脉象没有问题,那就要去找找别的原因。
    走到一半,迎面遇上了掌门。两人略作寒暄,掌门随口提及一事:“方才山下村落有乡民来报,说是近来有几个低阶妖兽在村落附近徘徊,虽未伤人,却扰得人心惶惶。我打算派两名外门弟子前去查看一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牧云炤心中一动,这岂不正是现成的历练机会?如果让那四个弟子同去,既能为民除患,又能让他们在实践中磨合,或许还能让宴止水在那般情境下稍减孤僻,感到团队的归属感。只是如今宴止水有伤在身,除妖一事或有不便。
    但是转念一想,既然掌门原本只是派两名外门弟子前去查看,看来也不是很凶险,还是先将此事接下,再去问问宴止水的意见。
    “掌门师兄,”他当即开口,“既是历练,不如便让我门下那四个不成器的弟子前去处置吧。也好叫他们知晓世间诸事,并非只在山中清修。”
    掌门简单思索片刻,便欣然点头:“如此甚好。那便劳烦师弟安排。”
    辞别掌门,牧云炤犹豫是先去经阁,还是先与四位徒弟商议此事。
    正思索间,忽然听道身后传来一声大叫,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牧云炤!”
    牧云炤猛地被怔住,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女子正快步而来,她身着一身华服,发间珠钗步摇,腰间玉佩流苏,腕上镯子叮咚作响,行动间竟是如奏乐般热闹。见她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牧云炤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牧云炤!这是在叫自己!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上心头,几乎让他热泪盈眶。天知道他从穿越过来至今,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敢问!这一身繁琐耀眼的穿搭此刻在他眼中,转而变得无比顺眼起来。
    那女子已行至近前,语气极不客气:“你竟还敢出现在我乔玲面前?”
    牧云炤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能强作镇定,试探道:“乔……道友?何事如此动怒?”
    “何事?”乔玲冷笑一声,“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若非你当年暗中作梗,毁我家族生意,我母亲何至于……”她止住话头,狠狠地盯着牧云炤。
    牧云炤一听,心下顿时了然。虽不知细节,但看乔玲的神色,想到原身的性格,这般为达目的、损人利己之事,怕是真做得出来。
    他顿时理亏,尴尬万分,只能干笑两声,试图搪塞:“呃……陈年旧事,其中或许另有误会。今日我还有要事,改日再向您登门致歉。”
    说罢,几乎是落荒而逃,也顾不上再去经阁,转身便朝自己居所方向快步走去。
    回到居所,牧云炤定了定神,催动灵力,发出传音符。这是他第一次的符咒实践,有些不太自信。
    不多时,门外的敲门声响起。
    看来是成功了。
    想到他可能不愿进门,牧云炤直接挥袖打开房门,用自己最温和的语气道:“进来吧。”
    宴止水站在原地作揖之后,便不再说话。
    无奈,牧云炤起身走到他面前,温声道:“昨日的伤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语气依旧疏离。
    牧云炤继续道:“近日山下有妖邪作祟,虽等级不高,但仍然危险。此事或许对你修行有所帮助,只是你如今重伤未愈……所以问问你的想法?”
    “弟子伤势无碍,无需休养。”
    牧云炤叹了口气,妥协道:“那就你们四个人一同去吧。”随即便继续招出三道传音符。
    不过一会儿,檀芸、常乐、周易泉遍来到门口,宴止水也顺着他们一道进门。
    牧云炤目光扫过四人,将山下村落有妖兽扰民,掌门同意他们四人前去清剿之事简要说明。
    “此次由你四人同去。檀芸,你心思缜密,负责统筹全局,制定应对之策。常乐,你的机关傀儡或许可以帮助房屋修缮,好生运用。止水,”他顿了一下,想到这个年纪的少年可能更乐于赞同自己的能力,便补充道,“你战力最强,正面迎敌之责交由你来完成。”
    最后,他看向周易泉:“易泉,你熟知药理,携带足量伤药与解毒丹,负责救治与后方支援。此次出行旨在磨砺协作,也是为民除患。如有任何问题及时传符于我,务必谨慎,明日清晨便出发。”
    檀芸与常乐齐声应道:“是,师尊!”
    常乐脸上更是掩不住的兴奋。
    周易泉则恭敬躬身:“弟子遵命,定不负师尊所托。”
    唯有宴止水,依旧沉默着,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应答。
    遣散了檀芸、常乐与周易泉,牧云炤依旧不太放心,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宴止水。
    “止水,留步。”
    宴止水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留给他一个冷淡的背影。
    屋内一时静默。牧云炤看着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昨日那血肉模糊的背脊似乎又浮现眼前。
    他心中千回百转,无数叮嘱和道歉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一句简短的话:“山下不比宗门,万事谨慎。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上。”
    宴止水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仿佛根本没听见。
    牧云炤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一股无力感混合着更深的愧疚涌上心头。他知道再说无益。
    “去吧。”他低声道,结束了这场徒劳的单独谈话。
    宴止水闻言,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抬步向外走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刻,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极其细微,几乎难以捕捉。
    或许是因为听到了师尊声音里被强行压下的疲惫。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那句“保全自身”背后笨拙的关切。
    又或许,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恰好绊了一下。
    牧云炤独自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良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触碰到了那粗糙的血痂。
    他依旧什么也没得到。但宴止水那瞬间几乎不存在的迟疑,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他沉重的心绪里,漾开了一圈淡淡的涟漪。
    这细微到极致的反应,反而比彻底的漠视,更让他心头复杂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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