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茱莉亚音乐学院宿舍的窗玻璃上。
    顾清寒裹着褪色的灰毛衣蜷在书桌前，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得她眼尾发青——那封来自顾家拍卖行的邮件正悬在对话框最顶端，标题刺得她瞳孔发疼：”顾氏典藏专场·林晚晴未完成交响曲手稿预展”。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轻颤，点开附件里的手稿照片。
    泛黄的谱纸边缘有焦痕，正是记忆里那半盒磁带烧剩的纹路。
    最末页的休止符被红笔圈了三次，旁边歪歪扭扭的小字是母亲的字迹：”清寒十八岁生日，要弹给你听”。
    手机银行APP的数字在跳。
    顾清寒把账户余额和拍卖保证金要求对照了三遍，喉结动了动。
    她摸出颈间的银坠，链子突然被什么硌了一下——是陆屿深去年生日送的钢笔，此刻正压在她手心里，金属笔帽还带着体温。
    ”叮——”
    门被叩响时，顾清寒迅速把钢笔塞进抽屉，指尖却仍无意识地摩挲着抽屉边缘的木刺。
    来者是室友露西，抱着一摞曲谱探头：”顾，楼下有车接你去唱片公司签约。
    那个姓张的先生说，错过今天保证金窗口就关闭了。”
    签约室的檀木桌泛着冷光。
    顾清寒刚坐下，张总就把合同推了过来，鳄鱼皮袖扣磕在桌面上发出脆响：”顾小姐，我们可是顶着顾家的压力帮你凑保证金。
    试用期三年，预付两百万，够不够？”
    周婷从文件夹里抽出条款，指甲盖涂成腥红的颜色，在”音乐版权归属”栏上敲了敲：”您的原创曲目，公司永久持有。”
    顾清寒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闻到周婷身上的玫瑰香水味，和顾家老宅佛堂里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是父亲正妻最爱的香调。
    ”啪嗒。”
    阴影里传来细微的响动。
    陆屿深倚在门框上，黑色风衣下摆扫过门槛，一枚银色耳钉从他口袋滑落，在地板上滚出半道弧光。
    他垂眸看了眼手表：”还有十七分钟，拍卖行保证金窗口关闭。”
    顾清寒的目光扫过合同最后一页的违约金条款，喉间泛起腥甜。
    她想起今早凯瑟琳教授的电话：”林女士的未完成曲，关键线索在那页被烧毁的手稿里。”而顾家拍卖行的预展时间，恰好是手稿烧毁的忌日。
    ”签吧。”周婷把钢笔递过来，笔尖正对着顾清寒的名字栏。
    突然，整间屋子陷入黑暗。
    ”备用电源！”张总的声音带着慌乱。
    顾清寒摸到桌角的钢琴，指尖触到冰凉的黑键。
    黑暗里，她听见周婷急促的呼吸声，听见张总翻找打火机的响动，还有陆屿深移动时风衣摩擦空气的沙沙声。
    《荆棘王冠》的旋律从她指缝间泄出。
    那是她为陆屿深写的歌，原曲里尖锐的高音被她压成呜咽的低音，像母亲临终前在病床上哼的安眠曲。
    当弹到副歌部分时，她突然转向墙角——那里有细微的呼吸声，是周婷刚才藏手机的位置。
    口哨声混进琴声。
    顾清寒的手指一顿，随即跟上那串不成调的音符。
    那是她今早翻查拍卖行资料室时，在母亲手稿边缘看到的潦草记录：”暗涌·第三小节”。
    ”咔嗒。”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陈默从消防通道逆光走来，手里的录音笔红灯闪烁。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着光：”顾小姐刚才的即兴创作，我代表独立音乐联盟，愿以市价十倍收购版权。”
    张总的脸涨成猪肝色，领带被他扯得歪到锁骨：”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陆屿深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捏着半卷录音带，”算知道张总办公室保险柜里，藏着匿名举报你伪造歌手原创的人。”他的拇指碾过录音带标签，”比如上个月那首《夜莺》，作曲人写的是你侄女，可原曲小样在顾清寒的旧U盘里。”
    顾清寒盯着陈默袖口露出的茱莉亚校友徽章，突然想起凯瑟琳教授邮件末尾的注脚：”你母亲最后的创作，或许与”暗涌”有关。”而此刻陈默胸前的校徽，和母亲磁带里那张泛黄的校徽，纹路分毫不差。
    窗外，纽约的霓虹在雪幕里晕成模糊的色块。
    陆屿深弯腰捡起那枚银色耳钉，在指尖转了个圈——那是他十六岁在地下拳馆赢的第一笔奖金买的，此刻在夜色中划出的银弧，像极了母亲火灾录音里那个未完成的休止符。
    ”顾小姐。”陈默递来一张名片，”关于令堂的手稿，或许我们可以聊聊”暗涌”计划。”
    顾清寒接过名片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摸出来，是国内娱乐新闻推送：”神秘作曲人”夜莺”新作《暗涌》试听量破亿”。
    配图里，某个女歌手的侧脸被打了码，但那耳后银坠的反光，和她颈间的一模一样。
    雪越下越大，模糊了玻璃上的倒影。
    顾清寒望着窗外，突然想起陆屿深常说的那句话：”真正的夜莺，不该被任何人剪掉翅膀。”而此刻，有双眼睛正透过网络另一端的屏幕，盯着她和陆屿深交叠在合同碎片上的手，指尖在键盘上悬了悬，按下发送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