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瑶的高跟鞋在后台地砖上敲出清脆的节奏，每一步都像踩在顾清寒绷紧的神经上。
    她停在距两人三步远的位置，银色U盘在指尖转了半圈，金属凉意折射着顶灯光线，在顾清寒手背的照片上投下一片阴影——那是陆屿深十四岁时的字迹，墨迹在岁月里褪成浅褐，却比任何利刃都锋利。
    “顾小姐，”程默的声音从顾清瑶身后传来，带着被掐住喉咙般的沙哑。
    他不知何时被推搡着挤进后台，额角沾着碎发，原本工整的衬衫下摆耷拉着，“我……我要澄清。”
    顾清寒抬眼，看见舞台方向涌来的人群——刚才的演奏会本是学院年度成果展，此刻观众席的灯全亮着，有人举着手机探身张望，李主任的领带歪在锁骨处，正对着工作人员比划“保持直播”的手势。
    顾清瑶的银色U盘突然指向程默：“播吧，让你妹妹的医疗费到账。”
    程默的喉结滚动两下，颤抖的手摸向西装内袋。
    顾清寒这才注意到他袖口有道新鲜的褶皱，像是被人用力拽过。
    “银狼”账号的ID在她脑海里炸响，前几天论坛上那篇引爆舆论的“情书伪造帖”，原是顾清瑶设的局——用程默妹妹的手术费做筹码，逼他冒充匿名账号，把她和陆屿深的合作曲《休止符》曲解成见不得光的暧昧，再借“豪门私生女插足顶流”的热搜，把她的音乐才华踩进泥里。
    “我……我承认，”程默的手机屏幕亮起，直播信号在后台天花板的顶灯上闪烁，“银狼账号是顾二小姐让我冒充的。那篇说情书是伪造的帖子……也是她写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被观众席的抽气声淹没。
    顾清寒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快，像被按快进键的琴键。
    陆屿深的后背在她眼前绷成一道弦，他突然侧身半步，风衣下摆扫过她手背，带来熟悉的雪松香气——那是他惯用的香水，混着琴谱纸页的墨香，是这三个月来她最安心的锚点。
    “寒寒。”他低声唤她，尾音带着只有她能听见的震颤，“你想怎么做？”
    顾清寒望着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
    黑色琴盖映着追光灯，像面被擦亮的镜子，照出她泛红的眼尾。
    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涌进耳中：“清寒，音乐不是武器，是火种。当全世界都想熄灭你的光，就用音符烧出一片新的天空。”
    她松开攥着照片的手，照片飘落在程默脚边。
    陆屿深的目光跟着照片下移半秒，又迅速回到她脸上，眼底翻涌着她熟悉的暗潮——那是每次她被舆论攻击时，他藏在冷静下的火山。
    “让我弹完最后一个休止符。”顾清寒开口，声音比她想象中更稳。
    她绕过陆屿深，黑色长裙扫过程默脚边的照片，在舞台台阶前停住。
    观众席突然安静下来，李主任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拦她——这架斯坦威三角钢琴，本就是为她的毕业作品准备的。
    陆屿深跟了上来。
    他经过麦克风支架时，风衣带起的风让话筒发出“嗡”的轻响。
    观众席传来细碎的抽气声——他们认出了这个总戴着鸭舌帽的顶流练习生，此刻他摘了帽子，耳坠上那枚残损的银月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夜莺的休止符不是情话。”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声音通过音响扩散到整个演奏厅，“是我母亲教她的”火焰密码”。”
    顾清寒的手指搭在琴键上。
    C大调的起始音在指尖凝聚，像颗蓄势待发的星子。
    陆屿深的声音继续传来，混着钢琴的泛音：“二十年前顾家老宅火灾，我母亲是顾夫人的钢琴老师。她冲进火场抢琴谱时，后背被房梁砸出这片烧伤。”他掀起左袖，露出肩颈处狰狞的疤痕，“当时她背着的，是清寒母亲临终前写的安魂曲手稿。”
    琴键落下。
    顾清寒的指尖触到琴槌的瞬间，记忆突然被撕开一道裂缝——她从未见过母亲弹琴的模样，却总在梦里听见这首安魂曲，每个音符都刻在骨血里。
    此刻她终于明白，那些在深夜里自动浮现在脑海的旋律，原是母亲用生命传递的火种。
    “这首曲子的休止符，”陆屿深的声音放轻，像在说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秘密，“对应着火灾现场每个监控的时间轴。”
    观众席的大屏幕突然亮起。
    顾清寒的琴音一顿——是程默恢复的原始监控。
    画面里浓烟翻滚，十四岁的陆屿深背着琴谱袋从火场冲出，右手指节被坍塌的房梁砸得变形，却始终保持着按琴键的姿势。
    镜头拉近，能清晰看见他怀里的琴谱封皮——《顾氏安魂曲·顾清寒母亲遗作》。
    “停！”顾清瑶的尖叫穿透音响。
    她冲上台，银色U盘砸在钢琴上发出闷响，“这是伪造的！程默，你敢……”
    “顾二小姐，”程默的声音从观众席传来，他举着手机，屏幕上是银行到账通知，“我妹妹的手术费到了。但您没说过，陆先生会把原始监控备份到区块链。”他看向顾清寒，眼神里的愧疚几乎要溢出，“顾小姐，《休止符》里每个休止符的时长，和火灾时您母亲弹到一半的琴谱停顿时间……分毫不差。”
    顾清寒的眼泪砸在琴键上。
    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琴房，陆屿深抱着一摞旧报纸来找她，说“我好像找到你母亲的线索了”。
    当时她还笑着推他：“别乱翻旧账，我现在有更重要的曲子要写。”原来他早就在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把二十年前的灰烬一点点扒开，找出藏在里面的星光。
    琴音突然拔高。
    顾清寒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安魂曲的旋律里混进了《休止符》的副歌——那是她和陆屿深在琴房磨合了三十七个夜晚的曲子，原本只是想写首关于孤独的歌，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反击。
    陆屿深走到她身侧。
    他的影子覆盖住她落在琴键上的手，喉结动了动，低吟着和上旋律：“这是你母亲临终前写的安魂曲，也是我们共同创作的《火中涅槃》。”
    观众席响起抽噎声。
    有人举着手机的手在抖，直播画面里，顾清寒的眼泪在灯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陆屿深的耳坠残片随着他的动作轻晃，银月纹章与琴谱上的烫金logo重叠——那是顾清寒母亲的音乐工作室标志，二十年前因火灾关闭，此刻正随着他们的演奏，在千万个屏幕上重新亮起。
    最后一个和弦响起时，顾清寒的指尖悬在琴键上方。
    陆屿深覆盖住她的手，带着她按下最后一个琴键。
    两人十指相扣的刹那，顾清寒听见此起彼伏的手机提示音——论坛弹出新帖，标题是燃烧的火焰图标：“夜莺与狼的休止符，终于填满了。”
    顾清瑶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她盯着屏幕，热搜榜首的标题刺得她眼睛生疼：“顶流陆屿深承认与音乐天才顾清寒共同创作《火中涅槃》。”后台突然涌进几个穿黑西装的人，为首的举着工作证：“顾小姐，关于您涉嫌伪造证据、威胁他人，需要配合调查。”
    顾清寒松开陆屿深的手。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和此刻身边的男人重叠，连眼底的温柔都一模一样。
    观众席爆发出掌声，李主任抹着眼泪冲上台，举着手机喊：“清寒，你母亲的音乐工作室官方账号……刚刚关注你了！”
    陆屿深揽住她的肩，在她耳边低语：“想去庆功宴后台吗？”
    顾清寒摇头，低头看手机——《火中涅槃》的播放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评论区被“顾清寒值得”“陆屿深护妻”刷屏。
    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琴谱夹，最底层有张便签：“清寒，你的音符该被世界听见。”
    此刻，她终于听见了。
    （庆功宴后台，顾清寒盯着手机里不断跳动的播放量，门被轻轻推开。
    陆屿深端着两杯香槟走进来，耳坠残片在暖光下泛着温柔的银，“寒寒，”他的声音低哑，“有个秘密……我母亲当年救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