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山岚 第十五章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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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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霈城的清晨总是凝着一层迷蒙的雾气,春雨绵绵,淅淅沥沥地打在伞面上。
新燕从细雨中翩翩飞过,回了到檐下的巢穴。
苏长清手提盛着杏花的竹篮,由后门走进了院子,收起了油纸伞。
新年伊始,院子经过半载修葺,近日便已完工。
玉兰树的其中一枝恰好垂到眼前,新绽开的花蕊上承着寒露。不知陆希和这花树究竟是怎样种的,院子里这许多原本暮春才会盛放的花苞竟在此时便已绽开。
将眼前这一支玉兰花移开,便见几步之外石桌旁坐着的陆希和。
不像是巧合遇见,倒像是在此蹲守多时了。
“回来了?”对方听到木门被推开,先出声道。
“找我有事?”苏长清下意识回答。
走上前却注意到他穿得仍有些单薄:“乍暖还寒的天气,穿得这样少,不怕生病啊。”
浅潭如镜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昨天便已听你的添了一件衣裳,怎么今日还不肯放过我。”陆希和摇了摇头,神态无辜,随即正色:“我这儿确实有一件事要同你商讨,不过现在你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应付。”
“嗯?”
“晏时安回来了。”
未料到其今日造访,苏长清闻言眼中凝起几分认真:“可把他给盼来了,还真是沉得住气,叫我们好等。”
“我去同他谈,你先回屋等我吧。”说着将手中的花篮递给陆希和,却也没说如何处置。
对方接过了花篮,温和道:“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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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那间位置较偏僻的雅间。时过境迁,依然故我。
与户外的清寒不同,屋内茶香缭绕,是带着暖意的濡湿。
茶点刚刚摆上桌,看样子晏时安也是刚到不久。
算上来也几月未见,彼此却朱颜未改。
“苏老板自然知道在下为何而来,我就不卖关子了,”简单问好过后,晏时安切入正题:“你知晓商行旧事的隐情,当真?”
“我可以告诉晏大人这一切是出于谁的属意,亦可为大人提供一些线索。”苏长清并未正面回答,委婉道:“但林氏商行根基尽失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请恕在下无从知晓其中细枝末节。”
苏长清先前送出的字条所言便是模棱两可,而晏时安却不顾真假为其往返奔波。他早已做好徒劳无获的准备,能够获悉一些线索,已是再好不过。
晏时安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失望的神色,只道:“苏老板言重了,能告知时安任何线索都是难能可贵。若苏老板知晓任何内情,不妨明示,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大人可知当年商行全盛之际是何光景?”
“近乎参与南方一切交易往来,修筑商道港口,富甲一方,兼济天下。”晏时安平静应答,眼神中带着深切的怀念。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人何不想想那时候的商行最终会对谁造成威胁。”
晏时安尚未明晰对方话中的含义,却深觉答案似乎指向了一个令人生畏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晏时安还未得出结论,一份疑虑却涌上心头,停顿片刻,话锋一转:“在下心中仍有疑问,不知苏老板可否解答。”
“但说无妨。”苏长清淡然道。
“你助我查清此事,目的何在。”
“不忍见前人死得不明不白罢了。”苏长清含糊其辞,给出一个合适但并不充分的理由。
“大人想查清事情的脉络,而我也想知道此事都有哪些人参与,哪些人在助、纣、为、虐。”
他将最后几个字节说得极缓极重,晏时安闻之横眉微皱,眼神锐利。
“晏大人,知晓了这幕后之人,你还要查下去么,查清之后又能如何?”苏长清此刻仿佛事不关己般从容不迫。
“查。”晏时安未做过多解释,果断道。
还真是块硬骨头。
“既如此,在下便静待佳音。”
交谈至此本该结束,但苏长清尚未探明晏时安的追查进度,因此并未起身告退。
本想随便找个由头强行把话续下去,却见晏时安也似还有话要说。
“我先前离开霈城时,带走了岑溪。”
难怪冬宵未在岑溪住所寻到人,原来是被他带走了。
苏长清暗叹他思虑入微,浅笑道:“大人可是从他口中问出了什么?”
“当年是他亲手查抄商行,虽只是奉命行事,但总归是亲历者。”
“奉谁之命?”
“自然是奉前茗州知府周大人之命,”晏时安眼底浮现一丝厌恶,解释道:“当年他以私铸钱币的罪名诬告林氏,上请铨政堂彻查。”
“大人为何如此确定周大人是诬告。”苏长清平静提问,是为抛砖引玉。
丝毫看不出他对诬告这一结论的质疑,倒像是在故意引导。
晏时安微微低头,却不见犹疑之色:
“吾有生之年内近一半的时间都为此案奔波,昔年身在风宪司时曾查阅过有关此案的所有卷宗,此案不似查清,更像是定罪,人证物证尽失。”
现在想来,如此类草草结案却能堂而皇之躲过风宪司复查之事,确实只能是皇帝授意……
苏长清见此,知晓他已大致理清事情脉络,相信在不久之后便可查清事件全貌。
“周源在当年事发两年后亡故,此案总让人无从下手,”晏时安:“在下将岑溪带回茗州府,严刑之下,得知先前有关你的事,现任茗州知府、铨政堂司政大人都有参与。”
与往事如出一辙,苏长清微微皱眉:“大人认为是故技重施?”
晏时安点头,而后道:“这样的伎俩在茗州便已有两例,可见幕后之人屡试不爽,想必其他州府亦深受其害。”
“此番大人所获信息周全,对方既已露出马脚,想必大人很快便会接近真相。”
“但愿如此。”
时间在对话中飞逝,只等茶水已经凉透了,晏时安才饮下一杯。
“对了,江大人曾因岑溪先前所为修书一封送到我府上,令我严查此事。”晏时安面露疑惑:“不知他是否会与往事牵连。”
苏长清思忖片刻:“他大抵意不在此。”
随后眨了眨眼,随口道:“不过若是他再以书信干涉大人政务,大人可一定要上呈丹谏阁治他个擅权之罪。”
看来他与江枫应当是旧识。
晏时安打消了疑虑,随后同苏长清饮茶闲聊不提。
待他走出揽月楼,撑伞独自一人走进某条不知名的小巷,耳边传来孩童在屋檐下嬉戏打闹的声音,隐隐约约犹在雾中。
记得儿时头顶也曾有这样一方玄檐,为许多孩童遮蔽风雨,予之无忧童年。
————
送别晏时安后,苏长清返回后院赴陆希和之约。
房檐上积存的雨水正缓缓滴向地面,一抹暖阳已透过重云照进了院子里。
推开虚掩的房门,便见陆希和已按他的要求添衣,并把今早的几支杏花插进了窃蓝色瓷瓶内。
苏长清见此失笑道:“谁说送你了。”
“我还以为是送给我了呢。”陆希和顺着他的眼神望向花瓶,眼中却没有丝毫悔过的意思。
一直在挑衅。
苏长清走到他面前,挡住部分通过轩窗照进屋内的阳光,浅笑着抬手轻轻揉乱他额前碎发,小惩大诫。
出其不意却称得上温柔的举动,令陆希和不禁露出微笑,告饶般握住眼前作乱的双手,牵着对方坐下。
嬉闹过后,苏长清才想起自己是来谈正事的,正色道:“晏时安走了。”
“哦,晏大人是颇有所获满载而归,还是被你的话吓跑的?”此人发言依旧不着调。
任谁知晓与自己对抗之人竟然是皇帝,想必都会如临大敌。
“你有完没完。”苏长清无奈笑骂,日光铺洒在他身后投射出几片细碎的阴影。
他将与晏时安对话的大概告知陆希和,随后沉静道:
“他了解到的线索够多了,最近还查到了钱惠质与倪远树暗中勾结,也算是又有了调查的方向,查清此事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陆希和仔细体会其中信息,静坐深思,脸色变得凝重。
“至于查清牵涉人员之后该如何处置,晏时安作为朝廷官员自有他的安排,”苏长清眼神平静而温和:“但你也得早做筹划。”
“嗯。”
待往事渐渐浮出水面相互勾连,前路只会愈加雾暗云深。
夙愿步步功败垂成,若想得势,便要早早替众人预设千万种结局。
“有晏时安相助,你的这桩心事便算是了了,”似乎无论谈论什么话题,苏长清总是淡然从容,还要将对方的思绪牵走:“此事回头再想,现在先告诉我,今早你找我有什么事。”
陆希和缓缓道:“我在朝廷中安插有眼线,用于监视官员动向,近日来报称秦将军或已加入太子一党,不过只是对近日二人往来频繁的猜测。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秦将军自然不会公然站队。”
“毕竟你能给的太子殿下也能给,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足为奇。”苏长清说着风凉话,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可说不定。”陆希和似乎早有应对之策,胸有成竹:“不过眼前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让我犯难。”
“什么?”
陆希和言简意赅:“我需要人手。”
“你这厮…倒是总有这样好运,”苏长清微微垂首,脸上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我正好知道一帮人特别适合为你效力。”
陆希和投来一个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
“不过还得过一段时间,且待他们改过自新。”
陆希和不禁好奇,轻笑道:“掌柜的何时做起了这普度众生的活菩萨,竟还要助人改邪归正。”
苏长清阖目故作高深:“今早偶然遇到的机缘罢了。”
作者闲话:
陆希和:晏大人是颇有所获满载而归,还是被你的话吓跑的啊?
苏长清:说点漂亮话。
陆希和:【闪光】晏大人【鲜花】【鲜花】是颇有所获【喜悦】【喜悦】满载而归【礼物】,还是被你【爱心】【爱心】的话吓跑的啊【彩虹】【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