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得从今早苏长清出门说起。
    今晨苏长清正亲自为一位老主顾送去其新订的茶叶，与其寒暄了几句，耽搁了点时间，抄近道返回的途中经过一段深巷。
    巷子偏僻，两侧只住着几户人家，少有人往来，巷口却有一名卖花的女子踌躇不前，提着花篮，面上犹疑不定，像是在纠结是否要走进巷子。
    有些奇怪，苏长清遇见闲事就管，几步之外轻声询问：“姑娘，今日杏花怎么卖？”
    女子听到他的声音，放下眼前的纠结，回头道：“公子要买花？一支五文钱。”
    苏长清点点头：“花挺好的，我全买下了。”
    “多谢公子，一共五十文钱。”女子闻言十分欣喜，将整篮杏花交到苏长清手中，而后接过铜板。
    苏长清接过花篮，面色柔和，状似无意般闲聊道：“姑娘为何站在巷口卖起了花？平日不都是在巷内摆摊。”
    女子见其面善且大方，温声回答道：“公子有所不知，我的摊位今日不知怎的竟被那武献占了去，这人平日作恶多端，我不愿招惹他，可……”
    好久未听到此人的名字了，苏长清沿着小巷往深处望去，在右侧的角落发现了瘫坐于地的武献。
    “姑娘莫急，我去帮你说和说和，看看能不能将他请走。”
    “多谢公子相助！”女子喜出望外，热情道：“公子若是喜欢花，今后从我这里购置鲜花，我一定便宜卖给您!”
    苏长清回以一个温和地微笑，随后便走进巷子去找武献其人。
    经由上次晏时安造访茗州时的整治，以往蛮横跋扈，作恶一方的武献一干人等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如今只能躲到人少的深巷中苟延残喘。
    武献身前，一汪浑浊的水潭甚至倒映不出苏长清淡蓝色的衣袍，他并未介意，直直走向他。
    “武献，如今怎么成了丐帮帮主了。”苏长清语气平淡，确有奚落之意。
    偶然路过的路人都要随意评论几句，受尽白眼的滋味并不好受，武献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没由来的心生厌恶：“姓苏的，你别找不痛快，滚一边儿去。”
    “强占别人的地盘还如此嚣张啊。”
    “你当老子愿意待这儿？”武献语气强硬，咄咄逼人：“占你地盘了？我管这是谁的地盘，姓苏的，这种闲事你也管？”
    苏长清眼神淡漠：“你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自然是咎由自取，怎么还嫌弃上了。”
    武献冷哼一声：“我什么下场与你何干？你要是觉得现在来看老子笑话很有意思，那你请便吧。”
    随后低头再不愿看他，原本晏时安惩治了岑溪这狗官，武献对他心存几分感激，可这人也让自己落得这般下场，弟兄四散，人尽可欺，在霈城已无半分容身之地了……思及此，武献忽然眼冒精光，终于反应过来，是了，眼前人可是苏长清，揽月楼的老板，自己与他的仇怨并不算深，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自己还不好好奉承他！或许在他这儿能谋得一条生路。
    苏长清只是居高临下地、静默地望着望着他，一言不发。
    武献变脸的速度极快，现下已满脸堆笑地想抓住苏长清的衣料下摆，最终因害怕弄脏其衣袍惹人不快而收回了手：“苏老板！方才是我冒犯了！你说的是，我现在就走！您指哪打哪！”
    苏长清却仍面色沉静地问道：“你，这是何意？”
    “苏老板若不嫌弃，鄙人愿为你效犬马之劳，只求你能给我和弟兄们一口饭吃！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别同我们这帮人计较了。”
    苏长清冷冷道：“行径如此恶劣的一帮人，我若是招来做伙计，我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像这样的话武献几个月来已经听了无数遍，每日躲在深巷中苟活，若再找不到生计，不知那一日便会变成角落里的一滩烂泥。
    “苏老板，我们什么都愿意做！”武献似是抓住最后一丝生的希望，磕磕绊绊的慌乱解释道：“若不是活不下去，从前我们也不会干劫掠的活，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的！若有人愿意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绝对不会再做那样的勾当！”
    “一句被逼无奈就想将恶行一笔勾销，道理可不是这么论的。”
    “我们现在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所幸你们并未杀人放火，你若诚心弥补，或许会有人选择大发慈悲地原谅你们。”苏长清眼神晦暗不明，没有悲悯，只有精明地算计。
    武献从他的话中听出一分松动，心道苏长清愿为自己指路，看来还是有将他们这伙人收入麾下的心思，连忙讨好陪笑道：“苏老板说的是！”
    “弥补之后再来找我。”天空中又飘下绵密的雨丝，留下这么一句话，苏长清不再停留，移步走出了小巷。
    注视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武献也如逃一般离开了深巷，再也没回来过。
    新雨渐渐涤去心头的不快，苏长清将此事告知眼前一脸好奇的陆希和。
    怎料陆希和抱手，轻叹一声道：“以你要求之严格，这可又是一番好等啊。”
    又受了委屈似的。
    奈何苏长清并不吃这一套，浅笑道：“撒娇也没用，好事多磨。”
    ————
    今日退朝后不久，元明殿外。
    一众官员自青白石道而下，秦征明亦在其中。
    “秦将军留步。”
    只闻其声也知道是谁叫住了她。
    秦征明回头，恭敬行礼：“太子殿下。”
    陆希明应下，面带谦和微笑。
    多事之秋，秦征明早已刻意避免与宫中各位皇子有过多接触，陆希明却似丝毫不怕皇帝疑心般穷追不舍。
    还未及对方开口，她直言不讳：“殿下几次三番拦住末将去路，不怕遭人猜忌吗。”
    “本王行事磊落，何惧他人闲言碎语。”陆希明不以为意，只道：“不知秦将军今日可有时间，本王正要去演武场练习弓箭，想请将军指导一二。”
    “殿下潜心钻研武学，实乃宁国大幸，”秦征明不卑不亢地回绝：“不过今日府中还有要事，恕末将不能陪同。”
    “沉群今日午后会在演武场，便让他指导殿下练习吧。”
    陆希明自然知道这是她的托词，还将谢沉群搬出来搪塞自己。
    “如此也好，”陆希明自然不好发作：“只是三日后的推演，秦将军可万万不能缺席了。”
    “末将明白。”
    陆希明没有多言，在宫人簇拥之下往演武场去了。
    待到日薄西山之时，陆希明乘着轿辇返回府中，途中经过公主府。
    正门檐影之下，两位僧人立于门前，正向门人告辞。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自以为的无人知晓的暗中筹谋，或许别人早已一清二楚。
    陆希明侧头瞥向侍卫溪云，对方立即心领神会道：“回殿下，公主近日正忙着筹备修缮郊外佛寺一事，右侧那位便是寺中住持。”
    为何突然要修筑佛寺，此事也尚未见她在父皇面前提起。此番是决心开始修习佛法，还是另有用意。
    陆希明带着一团疑云返回了东宫。
    此事并未让他困惑多久，两日后，同陆崇元汇报近期政务之时，便遇上陆希仁在殿外求见。
    陆崇元静静听她言明想出资修缮佛寺、亲自抄写佛经一事，面上并无异色：“仁儿有心了。”
    陆希明眉眼柔和，似是随口提议道：“此事若由皇妹一人料理，恐怕负担颇重，若是皇妹不介意，我愿出资助你一臂之力。”
    “如此，元清便谢过皇兄了。”陆希仁没有推辞，并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二人面前的陆崇元这时才道：“你们兄妹俩倒是就这样商量好了，看来我是不答应不行了。”
    “多谢父皇应允。”陆希仁欢欣道。
    “好了，此事就交由你二人去办，待何时修缮完成，朕与庆贵妃一同去参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