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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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目光扫过屋里,最终落在角落里两个身影上。
    一个是壮实如牛犊,眼神却透着纯粹的陈阿禾;另一个是瘦小伶仃,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眼底却燃烧着一团火焰的小石头。
    就是他们了。
    “陈阿禾,小石头,进来。”我的声音不大,却让他们俩同时一个激灵,快步走到我面前,带着几分惶恐与期待。
    我没有废话,直接指向墙角堆放的陶瓮,那是村里人用来腌菜或存粮的家伙什。
    “把所有从我那布囊里取出的药材,全部搬过来。听我口令行事。”
    两人不敢多问,立刻手脚麻利地行动起来。
    我沉声吩咐:“瓮底,先铺一层炭灰,要细,要匀。”
    他们照做了。
    “炭灰上,铺一层粗盐。”
    粗盐很快盖住了黑色的炭灰。
    “盐上,再铺一层晒干的艾草。”
    干艾草独有的清苦香气弥漫开来。
    我看着他们铺好,才继续道:“将药材放入,用油布和泥土密封瓮口,足足七日,一日都不能少。七日之后,方可取出使用。”
    陈阿禾憨直,忍不住挠头问道:“主上,这是为何?药材不是越新鲜越好吗?”
    我瞥了他一眼,目光最终落在那些药材上,它们虽然离了百草囊,却依然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灵气,那是一种凡俗药材绝不可能拥有的“气”。
    这种气,就是最致命的信标。
    “气味如声,可藏不可灭。”我缓缓说道,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股”囊气”,彻底闭上它的嘴。”
    我的话或许玄奥,但他们听懂了其中的危险。
    小石头的脸绷得紧紧的,他突然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主上!看守陶瓮的差事,交给我!我爹娘死得早,我烂命一条,灶房就是我的床,我每夜守在那儿给瓮加热,添火控温,绝不敢再出半点差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对之前过错的悔恨,更是豁出一切的决心。
    我看着他稚嫩却无比坚定的脸,点了点头:“好,就交给你。”
    正在此时,屋门被猛地推开,一股夹杂着雨水的寒风卷了进来。
    阿篾浑身湿透,像一根被暴雨抽打过的瘦竹,他踉跄着冲进来,嘴唇发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主上!”他顾不上擦脸上的雨水,急促地说道,“钱串子那边有消息了!他私下里跟心腹抱怨,说我们给的那批药种根本就是凡品,没有半点灵气,连那火露也是假的,他怀疑……怀疑主上您看走了眼,错把凡物当宝贝。”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但阿篾接下来的话,却让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但他还带来一个警告,”阿篾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恐惧,“蛇首……蛇首要亲自来一趟!而且,他随行会带着一条”嗅魂犬”!”
    嗅魂犬!
    这三个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那不是普通的猎犬,而是用秘法和无数天材地宝喂养出的异兽,专能循着万物最本源的“气”追踪,千里不殆。
    若它真的来了,别说用炭灰粗盐封存,就算把百草囊埋进地底百丈,也无济于事。
    百草囊一旦暴露,必遭强夺。
    到时候,不只是我,整个村子都将化为焦土。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凄厉的风雨声和小石头控制不住的粗重呼吸。
    我凝视着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火光映在我瞳孔深处,明明灭灭。
    良久,我忽然转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我身侧的萧珩。
    “你还记得那年我们被困在后山,遇到的那场山火吗?”我的声音异常平静。
    萧珩微微一怔,随即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
    那年山火,浓烟蔽日,遮天盖地,别说人了,就连山里最狡猾的狼群都迷失了方向,到处乱撞,最终被活活呛死、烧死。
    烟!可以混淆一切气息的浓烟!
    萧珩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兴奋:“我懂了!烟障阵!”
    我和他相视一眼,许多计划已在无声中交汇。
    我们连夜在村子的地图上圈点,最终选定了环绕村落的七处高地。
    那里地势巧妙,一旦起烟,便能顺着风势和山谷,将整个村子笼罩其中。
    “就在这七个地方,搭起熏棚。”我指着地图,斩钉截铁地说道,“棚内堆满淋湿的柏树枝、陈年的艾草、硫磺还有腐烂的松脂。再用陶管从熏棚连接到地下挖好的浅坑里,只要点燃,黑色的毒烟就能像蛇一样贴着地面蔓延,混淆一切!”
    “主上!”小石头又一次站了出来,他指着地图上村西的一角,“我家那个废弃的地窖,就在其中一个熏棚下面!可以作为主控点!而且,我……我会用竹哨模仿夜枭的叫声,长短不同,可以代表不同的信号,保证七个点同时点火!”
    我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孩子,正在用他的方式,拼尽全力地守护这里。
    试验的日子很快到来。
    我从百草囊中,忍痛取出了一小块雪莲。
    这雪莲灵气逼人,即便只是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其散发的清冽香气也足以引来百里外的窥伺者。
    我将它放在村东头一间无人居住的空院里,然后静静等待。
    不出一个时辰,一个鬼祟的身影出现在村口,他身后跟着一条毛发漆黑、眼神凶戾的大狗,正是钱串子派来的探子和他的嗅魂犬。
    那犬鼻子在空气中疯狂翕动,显然已经捕捉到了雪莲的“气”,拉着主人就往村东冲来。
    就是现在!
    小石头模仿的夜枭叫声,短促而尖锐,在山谷间回荡。
    下一刻,七道黑色的烟柱冲天而起,如同七条苏醒的墨龙,随即在风的作用下轰然下沉,化作滚滚的黑色浓雾,贴着地面,汹涌地扑向村子。
    那探子一头扎进烟雾,瞬间被呛得涕泪横流,拼命咳嗽。
    而他身边的嗅魂犬反应更为剧烈,它像是被无数烧红的烙铁烫了鼻子,发疯似的狂吠、甩头,用爪子死命地刨抓自己的脸,最后竟发出一声悲鸣,一道血线从它鼻孔中流淌出来。
    数里之外的山坡上,钱串子正举着一具用青铜精心磨制的千里镜,死死盯着村子的方向。
    当他看到那翻滚的黑烟和探子狼狈退回、嗅魂犬濒死的样子时,脸上的得意与贪婪瞬间凝固,化为无边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们……他们竟然懂得”断气匿形”之术?”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危机暂时解除。
    当夜,我再次沉入心神,进入了百草囊的世界。
    令我震惊的是,囊底那滴微弱的金露,此刻竟已汇聚成一小洼,静静地悬浮着,清澈的液面映出我疲惫却无比坚定的脸。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洼金液。
    就在指尖接触的瞬间,那金液仿佛活了过来,如一条温顺的灵蛇,缠绕着我的指尖,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顺着经脉瞬间涌遍全身。
    与此同时,我的脑海中轰然炸开,一段模糊却无比真实的画面浮现出来:那是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我,在实验室崩塌、烈焰吞噬一切的前一刻,亲手将最后一包被封存的药种,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熔炉之中……火焰里,有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在低语:“孩子,记住,守得住的,才叫传承。”
    传承……
    我猛地抽回手,金液瞬间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心头的震撼还未平息,门外传来了萧珩低沉而急促的呼唤:“阿辞,风向变了!西北方,有火光!”
    我吹熄了桌上的油灯,屋子瞬间陷入黑暗,唯有指间紧握的银针,在夜色中泛着一丝冰冷的寒芒。
    不是风向变了——是他们,开始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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