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华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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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傍晚,谢沉隼的车准时停在虞家门外。雁绮一袭月白色绣银丝旗袍走下台阶,发间别着一支简单的珍珠发簪,清雅而不失大方。
谢沉隼眼中掠过一丝惊艳,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你很美。”
雁绮微赧:“谢谢。”
车上,谢沉隼递过一个丝绒盒子:“等下晚宴上可能会见到一些难缠的角色,这个或许能帮上忙。”
雁绮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孔雀胸针,羽毛部分用细小的蓝宝石镶嵌,在车内灯光下流光溢彩。
“这太贵重了...”她下意识推拒。
“借给你的。”谢沉隼淡淡道,“法国人最认这些。有时候,一件合适的首饰比千言万语更有说服力。”
他侧身帮她别上胸针,手指不经意掠过她旗袍的衣领,雁绮感到一阵微妙的战栗。
晚宴设在法租界的华懋饭店宴会厅。水晶吊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间穿梭着中外名流。雁绮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西洋晚宴,不免有些紧张。
“跟着我就好。”谢沉隼低声说,自然地将手轻轻搭在她身后,引导她走入会场。
立刻有几位洋人迎上来:“谢!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这位是虞雁绮小姐,华新面粉厂的技术总监,也是谢氏商行的重要合作伙伴。”谢沉隼流畅地切换着英语和法语介绍,每个头衔都让雁绮暗暗吃惊。
她很快发现,谢沉隼在国际商界颇受尊重。不少洋商主动与他攀谈,语气恭敬。而他总能恰到好处地将话题引向华新厂和玉带粉,让雁绮有机会展示专业素养。
“虞小姐对面粉工艺的了解令人印象深刻。”一位法国面粉商称赞道,“听说华新采用了独特的配方?”
雁绮微笑回应,详细解释了玉带粉的创新之处。她注意到谢沉隼投来赞许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甜意。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友善。很快,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丰裕号的老板赵丰年,身边还跟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
“谢老板,虞小姐,真是巧啊。”赵丰年皮笑肉不笑,“听说华新最近风头很劲?”
谢沉隼举杯致意:“比不上赵老板手段多。”
赵丰年脸色一僵,随即恢复如常:“介绍一下,这位是英国怡和洋行的代表史密斯先生。怡和最近也在考虑进军面粉市场。”
史密斯用生硬的中文说:“听说华新厂很有”特色”,不知能否合作?”
雁绮敏锐地察觉到话中有话。谢沉隼则不卑不亢地回应:“华新只与尊重中国商界的伙伴合作。”
气氛一时僵持。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来解围:“沉隼,好久不见。”
谢沉隼立刻恭敬地行礼:“陈公,您也来了。”
被称作陈公的老者看向雁绮,目光慈祥:“这位就是虞小姐吧?沉隼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是难得的人才。”
雁绮惊讶地看了谢沉隼一眼,他居然常向人提起她?
陈公是上海总商会的名誉会长,在商界德高望重。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众人注意,赵丰年和史密斯也只得暂退一旁。
“小姑娘不简单。”陈公对雁绮笑道,“华新的事我听说了,能在那样的风波中站稳脚跟,很不容易。”
“多亏谢先生相助。”雁绮谦逊地说。
陈公摇头:“沉隼是帮了忙,但关键还是你们虞家根基正,产品质量过硬。”他压低声音,“小心怡和洋行,他们最近在大量收购本土面粉厂,手段不太光彩。”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舞曲响起。谢沉隼自然地朝雁绮伸出手:“赏光跳支舞吗?”
雁绮有些犹豫:“我不太会西洋舞...”
“跟着我就好。”他再次说出这句话,眼神令人安心。
舞池中,谢沉 的引领稳健而温柔。雁绮逐渐放松下来,跟随他的步伐旋转。
“陈公好像很赏识你。”她在音乐声中轻声说。
谢沉隼微笑:“他是我父亲的故交,看着我长大的。我回国发展,他帮了不少忙。”
“你好像很受国际商界尊重。”
“在海外留学时积累了些人脉。重要的是要以诚相待,无论对谁。”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雁绮忽然发现全场目光似乎都聚焦在他们身上,这才意识到谢沉隼在上海商界的地位远比她想象的要高。
晚宴结束后,谢沉隼送雁绮回家。车行至半路,他突然让司机改变方向,开往外滩。
“带你看看上海的另一面。”他解释道。
深夜的外滩,江风微凉,对岸浦东的灯火零星闪烁。谢沉隼脱下西装外套披在雁绮肩上,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茄气息。
“有时候站在这里,会觉得上海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他望着江面说,“既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理想主义者的战场。”
雁绮拢紧外套,轻声问:“你是哪一种?”
谢沉隼笑了:“我想做个建设者。不是为了个人财富,而是为了证明中国人也能办出世界一流的企业。”
他转向雁绮,目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原因。你不是那种安于享乐的富家小姐,你有抱负,有担当。”
雁绮心跳加速,鼓起勇气问:“那天你说邀请我加入谢氏,是认真的吗?”
“再认真不过。”他郑重道,“不过我要修正一下——不是加入谢氏,而是作为合作伙伴,共同发展面粉业务。你可以保留华新的职务,同时负责谢氏相关的业务拓展。”
这个提议比雁绮想象的更加尊重她的独立性。她感到一种被理解的欣喜。
“我愿意试试。”她终于说。
谢沉隼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随即恢复冷静:“不过前路艰难。今晚你也看到了,洋商会对民族工业的挤压只会越来越厉害。”
“我不怕艰难。”雁绮坚定地说,“只要做的是正确的事。”
江风吹起她的发丝,谢沉隼很自然地伸手为她拢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两人都微微一怔。
“有时候我在想,”他轻声说,“若是早几年遇见你,很多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雁绮抬眸看他:“现在也不晚。”
远处海关大楼的钟声敲响,已是午夜时分。谢沉隼送雁绮回家,这次车停在虞家门口,他没有立即让她下车。
“下周三有个面粉行业的研讨会,在北京举行。我想请你代表谢氏和华新参加。”他取出一个信封,“这是车票和行程安排。你可以带个助手一起去。”
雁绮惊讶地接过信封:“这么重要的会议,您不亲自去吗?”
“我在天津有笔重要谈判抽不开身。”谢沉隼注视着她,“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记住,你代表的不只是华新和谢氏,更是中国民族工业的形象。”
这份信任让雁绮既感动又忐忑。她郑重地点头:“我一定尽力而为。”
下车时,谢沉隼忽然叫住她:“雁绮。”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唤她的名字。雁绮回头,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复杂情绪。
“路上小心。”最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但目光中的关切说明了一切。
那一夜,雁绮久久不能入睡。她站在窗前,抚摸着那枚孔雀胸针,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情感。
窗外月光如水,她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街角,谢沉隼的车停了很久才缓缓驶离。
更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赵丰年和史密斯正在密谋着下一个针对华新的计划。
行业的暗流仍在涌动,而属于她和谢沉隼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