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林雨桐轻轻替小宝把踢开的被子重新盖好，额头贴上孩子温热的脸颊。那一刻，她听见了小小呼吸声里透出的安稳，却没能因此获得多少平静。
    房门轻轻合上，客厅的光线从门缝溢进来。她踮着脚，踩在木地板上，尽量避免发出声音。可心口却像踩在石头上般，一下一下，沉重又不安。
    饭厅里，陈浩正在收拾。桌上还堆着没洗的碗碟，油渍混着汤汁，发出刺鼻的味道。雨桐记得，那是婆婆和弟媳刚才吃过的“战场”。她们吃完后，理所当然地离开桌子，客厅的电视声很快响起，只留下残局在空气里冷却。
    陈浩卷起袖子，把碗一个个叠进水槽。抹布擦过桌面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沉默感。
    雨桐站在门口，看着他，心里百味杂陈。
    她知道陈浩下班也累，可她更清楚，这个家里很多时候，收拾残局的总是他们夫妻两个。公婆习惯性地把一切交给年轻人，弟媳仿佛天生就没学会收拾，吃完总是第一个抱着手机走开。
    “你也累了一天，不用收拾。”这句话在雨桐的舌尖转了转，却没能说出口。
    如果说了，陈浩一定会淡淡回一句：“没事。”
    那两个字，轻得像羽毛，却又冷得像冰，总能把她的关心冻结在半空。
    空气里静得只剩水滴声。陈浩转过身，眼神与她短暂相撞。雨桐看见他眼底那层疲惫，却很快被他移开的视线切断。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擦肩而过。
    ——
    雨桐把围裙系在腰上，接过碗碟。她动作轻快，却掩不住心里的酸涩。
    厨房的灯光偏白，冷得让人没有一丝温度。她站在水槽前，手被冰水刺激到发麻，却不敢调热水——婆婆常常嫌她浪费电，说这种天气根本不需要热水。
    陈浩在她身边收拾桌子，拉开椅子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雨桐忍不住皱眉，那声音像是在她心口刮过。
    “妈和弟媳刚才吃得挺开心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陈浩“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没有抬头，没有多余的情绪。
    雨桐低头洗碗，手上的泡沫越来越多。她想继续说些什么，想问问他心里是不是也觉得不舒服，或者哪怕只是一句“辛苦你了”。可最终，她只听见自己心跳在耳边“咚咚”地响。
    ——
    水声淹没了所有话语。
    雨桐的心却一点点下沉。
    在这个家里，她越来越像一个“透明人”。
    做饭、洗碗、收拾、哄孩子、上班、再回来继续循环……她存在的痕迹，似乎只剩下一串串被完成的家务。没人看见她的疲惫，也没人关心她想要什么。
    而陈浩，那个曾经说要保护她、照顾她的人，如今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有时候，她觉得他不是没看到，而是选择不看。
    ——
    碗碟终于洗完，台面被擦得发亮。雨桐摘下围裙，靠在墙边。厨房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雨桐。”陈浩突然开口。
    她心口一紧，几乎本能地抬头，以为他终于要说些什么安慰她的话。
    “妈刚才跟我说，下周可能会让弟弟一家再过来住几天。”他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在陈述一件普通的日程安排。
    雨桐愣在原地，手心里还残留着洗碗的湿意。
    “又要来住？”她忍不住反问，声音不大，却透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陈浩皱了皱眉，语气放缓：“也就几天。弟弟说附近有工作要忙，顺便方便一点。”
    “方便？”雨桐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方便他们，却打乱了她整个生活。每天要多照顾一个两岁的小孩，要容忍弟媳在家里指手画脚，要忍受婆婆一边偏袒小叔，一边对自己挑剔……
    可这些，陈浩一句“方便”就带过去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像堵住了，所有话都说不出来。
    ——
    夜风从窗缝灌进来，吹得吊灯轻轻摇晃。光影落在地板上，拉出两个人的影子。
    雨桐忽然觉得，这影子比他们更像夫妻——并肩而立，却永远没有交集。
    她心里浮出一个声音：
    “我是不是在这段婚姻里，已经变得透明了？”
    （未完待续）
    第二章透明的妻子（续）
    雨桐没再说话。
    她怕一旦开口，声音里掺杂的委屈会像决堤的洪水，把这个家彻底冲垮。
    陈浩看了她一眼，像是想解释什么，却只是抿了抿唇。最终，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走去浴室冲澡。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像一层厚重的帘幕，把他们隔开。
    雨桐一个人坐在客厅，身子僵硬。那盏吊灯在头顶散发冷白的光，她盯着桌角的水渍出神。
    ——
    有一瞬间，她想起自己刚嫁进来的时候。
    那时的陈浩，会在她洗碗时把水龙头的热水打开，说“别冻坏手”；会在她带孩子夜里醒来时，陪着一起摇床，说“我也来分担”；甚至会在婆婆无意间的碎碎念里，帮她挡上一句：“妈，她已经很辛苦了。”
    可如今呢？
    他还是那个沉默的人，只是这份沉默，再也不是保护，而是一种退缩。
    雨桐心口一阵发酸。她不确定，到底是婚姻把人磨钝了，还是生活真的让他们之间的那份亲密，一点点消失了。
    ——
    夜色深到只剩下钟表的“滴答”声。
    雨桐拖着沉重的身体回房。两个孩子都睡得正香，房间里有奶粉的甜腻味，混合着淡淡的尿布气息。她轻轻躺下，小宝又翻身靠过来，手臂压在她的胸口。
    雨桐望着天花板，眼眶慢慢湿润。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让泪水滑进枕头。
    “我是不是，真的变成透明的了？”
    她在心里问自己。
    ——
    第二天清晨。
    闹钟响起时，天色还未大亮。雨桐挣扎着爬起来，洗漱、换衣服、准备孩子的早餐。小宝哭闹不肯穿衣服，大宝磨磨蹭蹭要带着玩具去幼儿园。她一边哄一边催，像在打仗。
    陈浩在客厅换鞋，看了他们一眼，低声说：“我先走了。”
    雨桐愣了愣，才应了声：“嗯。”
    等她抬头时，门已经关上。
    声音清脆，像一记分界线，把他从这个混乱的清晨里剥离出去。
    ——
    婆婆从房里出来，打了个哈欠，嫌弃地说：“雨桐啊，你要早点把早餐弄好，孩子要上学，不能耽误时间。”
    雨桐咬紧牙关，没有反驳。她把烤好的面包放到盘子里，心里默默数到三，再露出一个笑容。
    笑容挂在脸上，可心里却在滴血。
    ——
    送完孩子，回到家里，手机响起。是婆婆发来的信息：
    【下周弟弟他们要来住几天，你多准备点东西。】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只是理所当然的通知。
    雨桐盯着那行字，手指颤了一下。心底的无力感再度涌上来。
    她甚至能预见到画面：弟媳进门时笑嘻嘻地喊“嫂子”；婆婆立刻殷勤地让雨桐腾房间，安排床铺；小叔带着孩子在客厅乱跑，玩具撒一地……而自己，又会被推到那个负责打理、照顾的角色。
    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窒息。
    ——
    晚上，陈浩下班回来，气氛依旧安静。
    雨桐端上饭菜，动作机械。陈浩吃得很快，却几乎没有和她说话。饭桌上只剩下孩子的吵闹声。
    等孩子们睡下，雨桐忍了很久，终于开口：“浩，下周小叔他们又要来住，是吗？”
    陈浩沉默了一下，低声“嗯”了一句。
    “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家里已经够挤了，孩子也没地方玩。我每天还要照顾他们一家，你觉得我受得了吗？”
    陈浩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心微蹙，却没有立刻回答。
    空气凝固了好几秒，他才说：“妈也不容易，弟弟他们临时有事，住几天就好。你忍忍吧。”
    “忍忍……”雨桐喃喃重复，心口一阵刺痛。
    这两个字，比任何冷漠的回答都更让人绝望。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这段婚姻里，不只是透明，甚至连声音都变得轻飘飘，不会被任何人认真听见。
    ——
    夜深，雨桐一个人坐在床边。手机屏幕亮着，是苏打绿演唱会的一段视频。舞台灯光璀璨，歌声温柔而坚定。
    她盯着屏幕，泪水模糊了视线。
    那是她少数还能抓住的片刻慰藉。
    音乐里，她仿佛又找回一点点自我。
    可当视频结束，房间恢复安静时，她却再次被现实吞没。
    透明的妻子，透明的声音，透明的心。
    她抱紧自己，低声呢喃：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会有人发现吗？”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