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奇怪的家伙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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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找到宿舍、铺好临时床垫,指针已悄然滑过晚上八点。六人间里,三架铁制高低床沿斑驳白墙排开,床架衔接处的锈迹在昏黄顶灯下泛着暗哑光泽。地面扫得干净,连墙角缝隙都寻不见一点垃圾,角落蜷着个半旧蓝色塑料垃圾桶,桶壁沾着几点未擦净的饭粒。江彻的上铺临窗,米白色窗帘布略粗糙,一拉便有裹着梧桐树清苦香气的晚风钻进来——透过枝叶缝隙能瞥见对面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洗手池水龙头“滴答”滴水,声轻如羽,却在空荡宿舍里格外清晰。他摸出手机,“小药瓶”的聊天框仍停在昨日,指尖悬了半分钟,只敲下一句:“今天一切顺利,分到1楼宿舍了,上铺靠窗,挺安静的。”
    放下手机,江彻才想起没取回行李,攥着印有厂区标识的员工卡匆匆往外跑。
    从附近小旅馆取完行李,江彻拖着半旧黑色行李箱往宿舍走。晚风掠颊带着凉意,吹得路灯影子晃荡。他瞥了眼手机,屏幕依旧漆黑,心里却少了几分慌——或许明天清晨,顾晏忙完就能发来消息。厂区门口的小卖部亮着暖黄灯光,灯泡蒙着薄灰,光线柔和。五十多岁的老板趴在褪色红柜上按的计算器“噼里啪啦”响,见他进来便问:“要床单被罩?就剩浅灰和米白的,纯棉料不缩水,你摸摸。”江彻捏了捏浅灰色布料,软如云朵且能触到棉线纹路,当即定下;又在货架翻到个荞麦枕,深蓝色枕套绣着小雏菊,捏着硬邦邦的,倒让人踏实。
    拖行李箱进宿舍时,轮子蹭到铁架床,“吱呀”一声在寂静中格外突兀。江彻爬上上铺,展开浅灰色床单,把边角塞进床垫下抚平;又拍了拍荞麦枕,待里面的荞麦粒“沙沙”响着蓬松后摆好。接着,他把透明牙缸、叠好的毛巾、香皂盒一一摆到公共架子上,牙缸里插着白牙刷,刚好对齐空位。做完这些,他一屁股坐在下铺床沿,后背抵着冰凉铁栏杆,寒意渗进皮肤。宿舍只有他一人,其余铺位空着且落了薄灰;空气里飘着新床单的浆洗味与灰尘气,竟生出“安稳下来”的错觉。他再摸出手机,“小药瓶”的聊天框仍安静着,指尖划过屏幕反复点着名字,最终叹口气塞进枕头下。“明天还得早起,得养足精神。”他轻声说,话音很快被风声掩去。
    一夜无梦,或是醒来时梦已散。清晨六点半,宿舍楼的起床铃骤然炸开,尖锐声响像钝刀劈开睡意。江彻猛地睁眼,心脏“怦怦”乱跳。窗外天色灰蒙蒙,只天边泛着鱼肚白。他翻身下床太急,膝盖撞到床架疼得龇牙,还带倒了塑料脸盆——“哐当”一声,脸盆滚了两圈,牙缸“当啷”撞在盆壁上。他顾不上捡,抓起工装就套:深蓝色涤卡布料硬挺,蹭得脖子痒且有刺鼻染料味。五分钟洗漱完,冷水泼脸才彻底清醒;锁门时,钥匙转两圈“咔嗒”作响。一路小跑往食堂赶,路上已见三三两两穿同款工装的人,有人揉眼打哈欠,有人攥着馒头往嘴里塞,脚步匆匆且面带茫然与急切。
    食堂里人声鼎沸,不锈钢粥桶掀开“哗啦”响,粥碗碰撞、勺子刮碗底的声音混着早间新闻,吵得耳朵发沉。江彻挤到窗口,打了碗浮着米油的热白粥与一个软乎乎的白面馒头,找角落坐下。他塞了口馒头,渣卡得喉咙发紧,赶紧喝口粥——粥有点烫,烫得舌头发麻。他吹着粥,下意识摸出手机,解锁后终于看见“小药瓶”的新消息。
    发信时间是凌晨一点零三分。
    【小药瓶】:最近在忙一个特别重要的项目,没时间陪你玩。进来了就好好上班。
    文字短得像命令,语气冷如冰。江彻盯着屏幕,只觉冷水浇头,连热粥都失了温度。他握着勺子的手顿住,粥的热气晕模糊了屏幕字,直到碗壁变凉才把手机塞回口袋。心里像被轻轻硌了下,不疼却闷且空,连嚼馒头的力气都没了。他深吸口气,喝完凉粥、咽了馒头块,起身走向车间,脚步慢了许多。
    车间门口的银色卷帘门已升起,“轰隆隆”的余响未散,里面便传出机器的轰鸣,像巨兽低吼震得地面发麻。空气里混着机油腥气、金属切削液味与灰尘,吸得喉咙发紧。江彻跟着人流刷工卡,“滴”声后穿过通道,两侧落地玻璃窗里,流水线飞速运转、机械臂规律挥舞,工人像螺丝钉般固定在岗位上,动作熟练得不用思考。
    他被领到三楼区域,这里比楼下安静,光线却亮得晃眼,连影子都淡了。一个戴细框眼镜、袖口沾着油污的中年男人迎上来,应是组长。“江彻?你负责全检,坐这儿。”组长指着靠墙的工作台。L型台面上铺着黑色防静电胶垫,边缘卷边且沾着白粉,上面摆着高倍放大镜、细如针的镊子、全检记录表与装着金属元件的透明盒——元件小如芝麻、大如指甲盖,泛着冷硬光泽。江彻扫了圈,四周四位女员工都低着头快速夹取元件,目光扫过他便收回,他这唯一的男生格外扎眼。
    “主要检查元件表面,”组长的声音在机器声里有些模糊,江彻得凑近听,“看有没有划痕、凹陷、氧化、毛刺,一点瑕疵都不能漏。先用放大镜,看不清就用显微镜。”组长指了指角落的立式显微镜,“每个元件都得经手,按批次标好良次品,下午两点交表。明白了吗?”
    江彻点头,心里却打鼓。他拿起最小的元件,轻得几乎没重量,指尖能触到金属的凉与锋利。捏着放大镜凑近看,镀银的不规则小方块在灯光下晃得眼晕。他屏住呼吸,用镊子夹起元件对着光转,目光紧锁表面。时间仿佛变慢,只剩他急促的呼吸与镊子碰元件的轻响。
    “喂,新来的?”
    熟悉的声音带着戏谑响起,江彻手一抖,镊子差点滑落,赶紧捏稳。抬头望去,是那天提醒他“别说高学历”的黄毛男孩——浅栗色头发翘着尾,眼下有黑眼圈,穿同款工装且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简笔画般的小狐狸纹身。他倚在柱子上晃着身体,手里把玩着同款元件,指尖翻飞间把元件滚得稳稳当当。
    “张磊。”黄毛男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算整齐但很白的牙,“云省理巿人,这厂里的”老人”了。看你这架势,是分到全检了?啧,这活计,费眼睛。”他晃了晃手里的元件,“怎么样,还习惯不?”
    江彻有点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他,更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打招呼。他放下镊子,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还行…就是眼睛有点花。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记得那天张磊是在厂区遇到的。
    张磊把元件扔回自己工作台的盒子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我啊,负责这片的设备维护,偶尔也抽检一下成品。”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台看起来很复杂的检测设备,“那天刚好去门口取个配件,就看见你了。”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点,眼神变得有点奇怪,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天一看见你,就觉得…特别像一个人。”
    “像谁?”江彻下意识地问。
    “一个…朋友。”张磊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搓着工作台的边缘,他飞快地看了江彻一眼,又移开目光,语气重新带上点轻松,“所以那天没忍住,就上来啰嗦了两句。别多想,就是觉得有点缘分,看你年纪小,怕你吃亏。”他拍了拍江彻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好好干吧,这活虽然枯燥,但比流水线轻松点,就是眼睛遭罪。记得多眨眼,别老盯着。”
    张磊的理由听起来有点…蹩脚。像朋友?所以特意跑来提醒学历的事?这逻辑怎么想都有点牵强。江彻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不真切。但转念一想,人都已经进来了,工作也分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他努力把那点疑虑压下去,对着张磊露出一个有点生涩的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叫江彻。”
    “嗯,知道了。”张磊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向他那台检测设备,背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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