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凡想要做成什么事，他总是能做成的，比如教姜南跳舞。
    但这好像，并没有什么卵用。
    晚会上，除了一开始的自我介绍环节，没人再关注他，也没人想主动地跟他搭个话，来了解他。自然的，舞会环节，他毫无意外地被落单来了。
    “所以你一整晚就傻站在角落里直到活动结束吗？”活动后的第二天，叶知凡问起他当天的情况，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好消息，结果被姜南泼了一盆冷水。
    他瞬间就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教他练舞的那几个晚上，都被狠狠浪费了。
    他脸上显出惋惜的神色，姜南倒是因为本来期望值不高，倒没觉得有什么，但看叶知凡如此，反过来安慰他，“不过，我班有一个女生跟我说话了。”
    “第一次。”他强调。
    “哇，不错啊，有进步。”叶知凡燃起兴趣，“你们聊什么了？”
    “她说我瘦了很多，问我怎么减的。”姜南看向叶知凡，“我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吗，到时你可以把她介绍给健身馆。”
    “当然可以了。”又是一位潜在客户，叶知凡一想到有钱赚，兴奋起来，好哥们似的锤姜南一拳，“行啊你，都会帮我介绍客户了。”
    “嘿嘿。”姜南憨憨地笑，又带着点不自信，问他，“叶哥，你说我真的瘦了吗？”
    叶知凡从跟他并肩走换成走在他的前面，面对着他，很认真的上下打量他，直看得姜南浑身不自在，才开口，“你穿地有点厚，影响我判断了。”
    “这样吗？”他没直说，那就是瘦地不明显了，姜南闷闷地回应。
    叶知凡看出他的心思，安慰他，“唉，主要咱俩天天在一块，看不出变化太正常了。”他转过身来，重新和他并排走着，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肘，讨好似的，“等夏天，夏天穿地少，就明显了。”
    他喜欢听他说“咱俩”这两字，带着点别人插足不进来的亲昵，还有叶知凡偶尔对自己流露出的那种无意识的讨好，都让自己很受用。
    他一下子就不烦恼了，对于一个肥胖人士最讨厌的夏天，也开始期待起来，语气轻快地回，“好。”
    时间过得很快，从春寒料峭到炎炎夏日，也不过眨眼间。叶知凡显然是对的，一脱去厚重的衣服，换上轻薄的短袖短裤，姜南的瘦，就肉眼可见的明显了。
    “妈，你给我买的那些衣服，都大了。”姜南在电话里和他母亲抱怨。
    “那你自己去买吧，妈都摸不准你现在穿什么码了。”花大价钱买的那么多名牌衣服都穿不上，他母亲在电话里还挺高兴的，替他减肥成功高兴，还给他出主意，“刚好叫你喜欢的那女孩跟你一起去买。”
    “人家看上什么了，你也机灵点，多注意着，一起买下啊。不要小气，知道吗。卡里钱不够的话，妈待会再转些过来。记住没，儿子？”
    “妈，你说什么啊。”姜南无语，转移话题，“你平时都给我买什么牌子的，发我下。”
    他当然没有勇气大到叫蒋佳琪陪自己去逛街，而是喊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叶知凡。
    “要我陪你去买衣服？行啊，吃的喝的得管够。”叶知凡跟他提条件。
    “当然了。”姜南把前几天搜到了市中心一家五星评分的中餐馆网页拿给他看，“到时中午我们去吃这家怎么样？”
    叶知凡杂食动物，只要是吃的都开心，满口答应，“好。”
    这之前，自己的衣服，都是母亲一手给自己操办的，姜南不喜欢逛街，难得被拉去几次，也是仅仅充当工具人的角色，给母亲提东西。
    因为体型的关系，他对衣服的样式什么的也没多余的要求，就一个，能穿上就行，那么大size的衣服，也谈不上设计不设计了，因此这么些年，自己衣柜里来来回回的，就是超大超宽松的T恤，长袖的，短袖的，薄的，厚的……
    “你这不行，要改变。”参观完姜南的衣橱后，叶知凡得出结论。
    “嗯，听你的。”他很相信叶知凡的品味，对于明天两人的逛街，很是期待。
    “做好心里准备。”叶知凡说完，满是同情地低头看了看他的脚。
    姜南莫名其妙。
    第二天，他才明白叶知凡看的那一眼的含义。
    这人实在是太能逛了，比他妈有过之而不及。
    两人先是去市中心的百货大楼，将姜南惯常穿的那几个牌子都搜罗了一遍。叶知凡因为专业的关系，经常要看这些知名品牌服饰的模特走秀，因此虽然自己买不起，但也是很熟悉的。对于时尚，还有穿搭，他天生有一副毒辣犀利的眼睛，两人一进到店里，没几眼，他就能从一众五花八门的服饰里，找到适合姜南的风格。
    “喂，我先问清楚，你钱够没？”趁服务员去拿合适尺码的时候，叶知凡偷偷问姜南。虽然对于这类名牌衣服的价格早有心里准备，但还是保不住在看到标签上的价格时心里一咯噔。
    “够的。”姜南浑不在意，揣度他，“叶哥，你要不要选几件？”
    “这么贵，我可穿不起。”叶知凡咋舌，单一件，就够自己一两个月的生活费了。
    “我送你，”姜南晃了晃手里的卡，“我有钱。”
    要是别人在自己面前这么说，叶知凡肯定要白眼翻到天上，但他知道姜南并不是炫耀的意思，因此只是摇摇头，就踱一旁看别的衣服去了。
    请吃顿饭，喝杯奶茶，这都是小钱，朋友间相互往来，很正常，几千块的衣服，这就过于贵重了，叶知凡还是有分寸的。
    姜南见他不应声，也不敢擅做主张，抱着挑好的一堆衣服，坐在沙发上远远地看叶知凡在衣架间行走。店里的灯光细腻，射在人脸上，瓷白的，很俊秀。
    “你们是同学吗？”给他去拿尺码的姐姐回来了，把衣服递给他，和他一同看向叶知凡的方向，好奇地问他。
    姜南不想多说，简单地回了个“嗯”。
    “很帅啊，比一些明星还要帅。”小姐姐捂着嘴，惊叹地说。
    “是。”他听别人夸起他，比自己被夸还高兴，咧着嘴，将手上的那些衣服递给旁边的服务员，“这些都要了，麻烦算下帐。”
    “你都不试穿下的吗，万一不喜欢怎么办。”自己就看个衣服，几十秒的空档，一转头，却发现姜南已经付完钱提着袋子在等着自己了。走出店门前，叶知凡还在劝姜南。
    “我看了下尺寸，应该合适的。”姜南不爱试衣服，那种穿着新衣服站在镜子前被人围观着的不适，他还是无法克服。
    这是肥胖后遗症。
    “可是如果买衣服不试的话，你就少了一大乐趣了。”叶知凡说服他。
    姜南还是不同意，“那是因为你长得帅。要是长成我这样，谁都不会喜欢照镜子的。”
    “可是你已经瘦了。”
    “但还是胖。”
    吃中饭的时候，两人还在为试衣服这事争辩。
    “那照你这么说，所有长得胖长得丑的，都不配照镜子喽。”叶知凡把姜南盘子里的炸鸡块叉到自己碗里，不无赞同道。
    姜南很自觉的从他盘子里夹走几块西蓝花，摇摇头，“我没这么说，这仅针对我一个人。”
    “那是你太在意了。”叶知凡撇撇嘴，“我们导师说过，最重要的是自信。只有自己觉得自己是好看的，才会让别人也这么觉得。”
    “哪里，我经常看电视上的明星们说自己长得不好看。可是他们明明已经帅地人尽皆知。”姜南跟他抬杠。
    “他们的话你也信。”叶知凡吐血，“凡是能当上明星的，哪个不是自恋狂，觉得自己美的惊为天人的。都是营销罢了，能让你听到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叶知凡不惜把自己拎了出来，指着自己问姜南，“你觉得我自己知不知道我长地好看？”
    知道吗？应该知道吧，但这么直说出来，确实有点自恋的意思在里头了。姜南支支吾吾着，没说。
    叶知凡大言不惭，“我初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长得帅了，是个帅哥。”一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可是你本来就是啊。”跟他在一起久了，嘴皮子都厉害了，姜南反驳，“如果明明长得丑还觉得自己长得帅，不是自欺欺人吗。”
    “这不是欺骗，美的定义是不定的，千人千面，有人觉得你长得丑，那就一定会有觉得你长得好看的人。”叶知凡言之凿凿，“而我们只需要去寻找那些觉得我们长得好看的人就可以了。”
    “这么说，就算我不减肥，也会有人欣赏我，觉得我长得帅喽？”这话说出来，姜南自己都不相信。
    “肯定会有啊，每个人的审美都不一样。有些人就喜欢胖的。”
    “那我肥白减了。”姜南开玩笑。
    “哪里。”话题好像扯远了，叶知凡转回来，“总之，我想表达的是，要有自信。至于你的话，我觉得，就算自恋一点，都没关系。”
    “怎么自恋呢？”他自卑了这么多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跟自恋这俩词挂钩。
    “这还不简单，每天多照几次镜子，多自拍。”叶知凡指导他，说完，拿出手机，没等姜南反应，“咔嚓”一声，给人立马拍了一张。拍完，叶知凡埋头又捣鼓了几下，然后把照片发给姜南，“你看，不错吧。”
    姜南刚打开照片，就不好意思了，“叶哥，你这是照骗。”
    “嗨，就稍微美颜了那么一丢丢。”叶知凡安慰他，“现在谁拍照不美颜啊，连明星都要精修，何况我们普通人。”
    你的我就没修过。姜南盯着照片里有点陌生的自己，在心里嘀咕。
    “我也没怎么修，你就是太没自信了。”叶知凡晃晃手机，“今天我就教你怎么一步步变帅哥，让你朋友圈的那些人大吃一惊。”
    他真的精力充沛，逛完了百货大楼，又带着姜南在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走了一圈，最后左拐右绕的，又进到某些姜南不知道的小巷子里，在那里，也能让他找到几家卖衣服的小店。
    “叶哥，这黄色也太亮眼了，不好搭裤子啊。”换完衣服出来，站在穿衣镜前，姜南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自我怀疑。
    记不清这是自己试的第几十套了，在叶知凡一声声的“好看”，“不错”，“眼前一亮”等的各种花式赞叹声中，姜南渐渐迷失了，突然有一种，好像自己长得确实也没那么糟糕的觉悟。他以前买衣服，只把衣服当做能遮挡自己那些丑陋肉体的工具而已，但叶知凡今天每给他选一件，都要在他耳边念叨什么色彩搭配，版型，风格……被洗脑似的，每到一个新店，姜南也下意识的开始关注起这些来。
    “这有什么难的，刚买的那条白色的短裤不是可以搭吗。”叶知凡给他整理衣服边角，塞一些进裤腰，然后找好角度，开始喊人，“头转过来点，看这边。”
    “咔嚓”连续几声，又是几张照片。
    “需要照这么多吗？”姜南站在叶知凡对面，无奈道。
    这是叶知凡给他说的镜头脱敏训练，简而言之，就是不论时间、地点、场合，都要坦然地面对摄像头的凝视。
    刚开始，他真的是不自在的，叶知凡要他看镜头，他就全身僵硬，连表情都不知该怎么处理了，僵笑着，被叶知凡吐槽笑比哭还难看。
    还有尴尬，明明长得这么丑，却还不自知地拍个不停，被别人看着，肯定会以为自己丑人多作怪，是个超级自恋狂吧。每每想到这个，姜南就尴尬地想要脚趾抠地，尤其看到有些店员站在不远处偷偷往自己这边看的时候，姜南恨不得落荒而逃。
    但叶知凡却完全不在意似的，不管自己觉得有多尴尬，他每次都能毫不在意旁边店员的目光，一边毫无保留地彩虹屁自己，一边旁若无人地对着自己大拍特拍。
    “你不怕她们笑你吗？”在叶知凡夸张地蹲在地上，就为给自己拍一张霸气的仰拍照，惹得一旁服务他的店员小姐姐忍不住偷笑的时候，姜南悄悄问他。
    “怕什么啊。”叶知凡毫不在意，反将他一军，“你不是压根不在意自己吗，那为什么又这么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呢。我合理怀疑你们这些说自己自卑的人，其实才是最自恋的。人家笑过就忘了，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怕的。”
    这就是叶知凡的洒脱，那么地自信，又那么地自我。
    和他在一起，就连自卑惯了的自己，也慢慢变得，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