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这次买的衣服很不错啊，比妈给你搭的都好。”
    “以后就你自己买衣服啦，妈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告诉妈，是不是那个女生陪你去买的啊？眼光真好。”
    手机相册里全是叶知凡给他拍的照，姜南没事就从相册里挑一两张出来，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上几眼。减肥也快一年了，体重秤上的数字不会骗人，自己确实是瘦了不少，但把厚衣服脱下来换上单薄的短袖短裤，那种肉眼可见的变化，更直观，更有冲击力。
    就连姜南自己，有时看到照片里的自己，也会不要脸的想，还挺不错的。
    叶知凡打破了他对镜头的抵触，这还不够，还要强迫着他把自己拍的那些照片，都发到朋友圈。
    “拍的照不发出来，那不是白拍了吗。”这是叶知凡的另一个座右铭。
    姜南起初是觉得羞耻的，将自己的自拍照，PO在朋友圈里，那该是对自己的颜值有多大的自信才会做的事啊。他以前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还会有今天，照片一发出去，那种被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被审视被讨论的焦虑，就让他恨不得立刻拿出手机马上删掉说说。
    但叶知凡比他手还快，马上转发了他的这条说说，还配文：这我哥们，后面配一个自豪的表情。
    姜南于是就不舍得删了。
    好在他朋友圈也没什么人，最关注自己的，莫过于母亲了，不仅积极点赞，还要特意打电话过来夸夸自己，顺便，再旁敲侧击的打听下自己的感情生活。
    姜南最怕她问蒋佳琪的事，每次一提到这，赶紧转移话题，实在不行就胡乱敷衍几句匆匆结束通话。
    也不是忌讳，主要是自己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这么久了，跟蒋佳琪，两人最多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没什么可值得一提的进展。
    “你到底要瘦到什么程度才跟人告白呢？”叶知凡还记得他之前的承诺，问他，“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合适了。”
    跟以前比，自己确实瘦了很多了，但姜南却觉得还远远不够，“不行，我现在还是胖的。”
    “至少，要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吧。”姜南这么定义。
    “那还要多久？”
    “教练说至少还要坚持半年。”
    “蒋佳琪很多人追的。”叶知凡提醒他。
    某种程度上，姜南觉得自己是有点完美主意在身上的。对于还没开始的初恋，他总想着，要在自己状态最好的时候开始，这样才往后回忆起来，才不会有遗憾。
    他当然是喜欢蒋佳琪的，但在自己没达到期望中的体型时，姜南并不打算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
    “她有选择的自由啊。”姜南这么回答。
    “要是她在你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前做出了选择，那你不会后悔吗。”叶知凡搞不懂他。
    “那我可以等啊。”姜南犹豫地说。
    “人又不是物品，人是会变的，有时错过了这个时间，后面就再没机会了。”叶知凡觉得他把感情的事想得太天真了。
    “那就算了吧。”姜南表情淡淡的。
    叶知凡觉得他是矛盾的，明明是在意的，不然为什么非要等到减肥成功了才告白，但听他每次谈起和对方的以后，又总觉得太过淡然了，甚至于是一种结果怎么样都可以接受的样子，让人琢磨不透这人到底是在意呢，还是不在意。
    他奇怪地看他一眼，岔开话题，“下周的火锅夜，你要不要来？”
    “不来了，教练说这半个月都要严格控制碳水。”姜南把新收到的食谱发给叶知凡看，“接下来几周，比较难熬。”
    叶知凡看了眼菜单，都是些没食欲的白水煮肉，蔬菜，干巴粗粮这些，砸砸舌，朝姜南投去同情的一撇，“坚持住，兄弟。”
    “我尽量吧。”
    近半个月来，体重渐渐下降地有点慢，姜南有些不安，还有点焦虑，怕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刚刚看到点成色，又功亏一篑。
    越是接近成功，就越害怕失败。
    而这种不安和焦虑，偏偏又使他寻求食物的慰藉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每一天，都是艰难的身体与心理抗争，姜南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
    这事，他没跟叶知凡说，倒不是跟人生分了，而是觉得一直以来都是人家帮这帮那的，姜南实在不想再让他操心了，显得自己作为朋友除了接受帮助，什么都没做，挺没出息的。
    他没说，叶知凡自然也就不知道，其他就更不知情了。
    尤其姜南这人平时社交圈本来就很窄，除了跟叶知凡在一起，其他时候基本上仍然跟以前一样独来独往的，所以也很难从表面上，看出他有什么异常。
    甚至这期间，班里还有几个女生因为注意到他的减肥成效，而主动跑来跟他搭话，询问减肥方法。一来二去的，自己慢慢在班上，竟然也能和几个人说上几句话了。
    但体重的瓶颈仍然卡在那里，而对于食物旺盛的渴望欲，还在与日俱增。一切看似平和的表面下，早已经暗流汹涌，只有姜南自己清楚，自己现在处于快要奔溃的边缘，他就要，坚持不住了。
    蒋佳琪给他打电话约出来吃饭的那天，正好是他开始新食谱的第十五天，半个月的强制性戒碳水，还有连续两周的无油盐清淡饮食，让姜南的情绪及其的不稳定，随时处于爆发的边缘。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最近控制饮食这么厉害，不然就不叫你出来了。”吃饭的时候，蒋佳琪还跟他道歉。
    姜南摇摇头，来这之前，他已经吃了自己的晚餐，两块寡淡的鸡胸肉，两个鸡蛋，一碟青菜叶子，还有半根玉米。坐在蒋佳琪对面，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吃，除了白开水。
    “本来叫你出来是想谢谢你上次帮我借书的。”
    “小事而已。”小炒店里油香四溢，是自己很久都没吃过的食物，像把一头饿久了的狼关进羊圈里，却套住了它的嘴，姜南简直坐立难安。
    好在蒋佳琪吃饭不算慢，在姜南喝完第五杯水后，他俩终于从饭馆里走出来。
    “四处转转吧，晚上也没事。”蒋佳琪喊他出来，当然不只是为了吃饭。
    姜南便跟着她，在附近逛了起来。
    时值夏天，学校周边的街道，晚上都热闹起来，学生们成群结队的往外跑，吃夜宵的，消食的，逛街的，都有。
    蒋佳琪带着他在附近的各个街道四处闲逛，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说几句话，气氛还算不错。有人陪着说说话分散下注意力，刚才在饭馆里焦躁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姜南难得的心情有些开心。
    只是两人走到离学校比较远的一个广场时，路过路边的一个烧烤摊，蒋佳琪遇到了一群熟人，被人叫住说了一会话。
    姜南自然是不认得那些人的，蒋佳琪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姜南就站在一旁偷偷地看了几眼。那群人大概十来个吧，二十来岁，看穿着打扮，不像学生的样子，有种混社会的痞气。看人的眼神也不怎么好，察觉到姜南的视线，马上恶狠狠地瞪过来，一副不好惹的架势。
    蒋佳琪竟然认识这样的人，姜南是感到惊讶的。和那些人分开后，半是好奇半是担心，姜南主动问起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朋友介绍的。他们专门在辰华路那一带收保护费的。”蒋佳琪边说着，边顺手拉了下姜南，“快点走，不要被他们看见了。”
    说完，就小跑着往前面走。
    姜南赶紧跟上，搞不清楚什么状况，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蒋佳琪不愿多说，只是神情紧张，“反正就是，他们不怎么好。”
    “有人跟过来吗？”两人快步走了一段，蒋佳琪警惕地问。
    姜南往后看了一眼，“没有。”
    “哦，那就好。”蒋佳琪松口气，放松下来。
    姜南从没看过她这么慌张过，不放心地问她，“有事吗？要不直接回学校吧？”
    这个小广场因为离学校比较远，附近的街道相对的也没那么热闹，时间也不早了，要真遇到什么事，连喊个人求救都困难。
    蒋佳琪冷静下来，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我刚刚有点紧张了。再走一会，来都来了。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回去。”
    说得也是，要是蒋佳琪怕他们，等他们走了再回去，自然是最好的。姜南也没反对，跟着蒋佳琪，绕着小广场里面的一个小花园散步。
    在饭馆里喝多了水，刚才又一顿紧张，两人走着走着，姜南尿意来袭，散步到一个公厕附近，顺便就进去了。
    蒋佳琪则在附近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里坐着等他。
    一切都发生地很快，在姜南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洗手间里的灯突然全都熄灭了，紧接着，他听见了关门声，还有脚步声。
    有人朝他走近，直觉告诉他危险，提上裤子摸黑就要往出口方向走，却被人截住了去路。
    “干什——”话还没说完，脸上就重重挨了一拳，那么地猝不及防，姜南几乎连躲都没来得及躲，紧接着，更多的拳头落了下来，让人无力招架。
    他下意识的抱着头，在黑暗里凭着本能，撞开了身前的一个人，往外面逃。有人朝后面追上来，照着他的后背，狠踹了几脚，他便踉跄着，扑倒在了地板上。没给他爬起来的机会，那些人围上来，不管不顾地朝他身上各处乱踹着。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蜷缩在地板上，双手护着头部还有脸上，让那些拳脚，不伤害到自己的要处。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为什么？”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施虐里，他是懵的，不明白自己平白无故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毒打，缩在地板上，在恐惧中大声喊叫。
    那些打人的，从进来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似乎早有预谋。这让他更加恐惧，施加在身上的凌虐还在继续，有人踢到了他的下巴，坚硬的皮鞋质地，那么用力，只一下，嘴巴里立马涌出一股咸惺，是血的味道。
    “你们打错人了。”在绝对的暴力前面，他早就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如一条任人宰割的野狗，除了发出惊恐的哀嚎，什么都做不了。他还是觉得是这些人认错人了，自己没得罪过任何人，没理由被人报复成这样。
    “打的就是你，死胖子。”
    终于，那些人其中的一个，终于说话了。
    “他妈的今天这顿打，我就是要让你记住了，以后离蒋佳琪远点，记住了没有。”那个人说完，抬脚重重地在他肚子上踹了一脚，姜南马上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挨打的原因。
    “我和她就是普通朋友。”他替自己辩解。
    “我管你们是什么朋友，以后他妈再让我看到一次你跟她在一起，我见一次打一次。听到了没有？”
    即使看不到人脸，姜南也猜到打自己的这人是谁了，跟流氓，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没再吭声，死扛着，等待着这场凌虐的结束。
    那人再踢了几脚，没得到回应，反而越发激怒了他，骂的更难听了，“他妈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什么样，死肥猪，长成这样也想玩妹子。”
    “干得动吗，肥猪。”
    “吃屎吧你。”
    这样连骂带踹的，因为始终得不到回应，那人渐渐失去了兴趣，将嘴里的烟拿下来，扔到姜南的身上，拍拍手，走之前最后警告，“别让我再看到你，记住了。”
    门“哐当”一声，又关上了。洗手间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姜南在黑暗里，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去，这才小心地捂着肚子，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拿出来，是蒋佳琪打过来的，应该是等久了。姜南不知道现在该跟她说什么好，直接把电话挂了，借着手机灯，慢吞吞地走到洗手间的开关那里，打开了灯。
    房间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他转过身，在洗手池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很狼狈，很肮脏。他今天穿的是白色的T恤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此刻已经变成黑灰色的，乌糟糟地印着深浅不一的鞋印。更严重的，是自己的那张脸，才这么一会，颧骨那里就已经显出了乌青肿胀的样子，一边脸颊上还有明显的擦伤，那是倒地时脸擦在地板上弄出来的，现在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小血珠。
    自己这样出去，肯定是不行的，蒋佳琪一定会看出端倪的。虽然这事是因她而起，但姜南并不想让她知道，一方面是不想让她把这件事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而愧疚，另一方面，也是基于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他不想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让她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何况自己现在，只要稍微走动一步，腹部肋骨那里就痛地让他抽不上气，他现在，就连走出洗手间都吃力。
    他必须要想办法，不然自己今晚就要困在这洗手间了。
    蒋佳琪的电话又打过来，再拒接，她肯定会担心的，何况现在也不早了，正常该往回走了，不然宿舍那边要关门了。
    他坐在洗手间的地板上，在持续不断的手机铃声轰炸下，犹豫了很久，考虑再三，最终还是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