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柴米油盐才是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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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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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纸伞下的空间挺小的,温书言几乎能闻到程向安青衫上的皂角味,清清淡淡,和他的人一样。
他捏着伞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小小的“言”字刻痕,心跳得厉害。
程向安把他带到主屋门口,自己却侧身站在屋檐下,正在理着那个伞上的雨水。
“进去吧。”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落在院中那棵被雨打得簌簌作响的歪脖子树上,“床铺好了。”
温书言愣愣的“啊”了一声,点了点头便挪进门坎。
屋里比柴房暖和太多,一盏小小的油灯在桌上跳跃,照亮了那张原本属于程向安的木板床。
床上铺着两层被褥,虽然都是半旧的,但看起来厚实又干净。
而靠墙的地上,则打了个简陋的地铺,铺着单薄的草席和一层薄被。
原来他说的“回屋睡”,是这个意思。
主屋不漏雨,所以他睡地上,把床让给了自己吗?还是……
温书言站在床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先生……我、我睡地上……”他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程向安听到转过头看他,屋里油灯的光在他眼眸中投下一点微光,却让人看不透情绪。
“你是哥儿,身子弱,经不起潮气。”
他顿了顿,像是解释,又像是陈述一个事实,“若是病了,更麻烦。”
温书言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是啊,他是个累赘,不能再添麻烦。
他默默走到床边,不敢碰那看起来就很暖和的被褥,只僵硬地坐在最边上的床沿。
鞋底沾着的泥水在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小印子,他马上窘迫的缩了缩脚。
程向安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门。
温书言听着他走到院中灶房方向的脚步声,慢慢松懈下紧绷的脊背。
屋子里有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的味道,是程向安身上的味道。
他小心翼翼地躺下,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不占太多地方。
被褥果然很暖和,还有一种晒过太阳的味道,把他身上从柴房带来的寒意一点点驱散。
这一夜,他睡得极不安稳,总觉得程先生随时会赶他走,又总觉得门外有继母或王婆子的脚步声。
第二天天蒙蒙亮,温书言就惊醒了。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发现地上的铺盖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昨夜只是他的一场梦。
他慌忙叠好被子,穿上那双破旧的布鞋,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程向安已经起来了,正站在院角的灶台前生火,锅里咕嘟着糙米粥的香气。
晨曦落在他挺拔却单薄的背上,染上一层微光。他动作不算熟练,甚至有些笨拙,灶膛里的火苗忽明忽灭。
温书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小声说:“先生,我……我来吧。”
程向安没回头,只“嗯”了一声,让开了位置。
温书言接过火钳,三两下就把火拨弄得旺了起来,又熟练地添了根柴。
他拿起勺子搅动锅里的粥,看见米少得可怜,几乎能照见人影。他默默的将自己当初刚来偷省下的那一点米,悄悄撒了进去。
吃饭时,两人对坐在院里一张小石桌旁。程向安把自己面前那碗稠一点的粥推给温书言,自己端走了那碗更稀的。
“我吃不了许多。”他语气平淡,拿起一个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就着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吃起来。
温书言看着那碗稠粥,鼻子有点酸。
他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粥是温的,一直暖到胃里。
饭后,程向安拿起书袋准备去私塾。
走到门口,他脚步停了一下,没回头,还是之前的那句话:“若无事,可将书房的书册理一理,潮气重,有些发霉了。”
这就是给他找事做了。温书言立刻应道:“哎,好的,先生。”
一整天,温书言都泡在书房里。
他不敢大力翻动那些书籍,只小心地用软布拂去封面的灰尘,把受潮最严重的几本挑出来,搬到院子里通风的地方,借着并不热烈的阳光轻轻晾晒。
他又找出一块旧布,沾了一点点水,很小心的擦拭书架每个角落。
做完这些,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门,想起自己那点可怜的碎布头。
最终,他缝了一个小小的布袋,里面装上从院里摘的、据说能防虫的干草叶,小心地挂在了书架角落。
傍晚程向安回来,迈进房间时,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屋里弥漫着淡淡的干草香和阳光的味道,书架整洁,书籍虽然旧,却不再显得灰败。
他目光扫过那个驱虫草袋,又落到窗外晾着的几本书上,没说话。
晚上吃的依旧是粥和饼子。
温书言吃着吃着,小声开口:“先生,明天……我能去挖点野菜吗?后山好像有荠菜,这个时节正嫩……”
程向安抬眸看他一眼,点点头:“别走远。”
温书言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村里的风言风语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
井边,赵大娘的大嗓门毫不避讳:“……哥儿哎,一看身子骨就不行,生养太难喽。程家怕不是真要绝后咯……”
温书言正晾晒程向安的一件旧长衫,手一顿,湿衣服掉回盆里,溅起一点水花。
他默默捡起来,用力拧干,指尖都发红了,心里那点雀跃被冷水浇灭。
是啊,他是个难生育的哥儿。
有些顽皮的孩子听了大人嚼舌根,跑来程家外边,冲着里面喊“程先生娶了个不会下蛋的哥儿。”
刚回到院中的温书言,正在院里晒衣服,便听见了,手指绞着湿衣服,勒得发白。
晚上,等程向安睡着时,他偷偷的翻出最后一点线,就着一点豆大的月光,熬了一夜。
第二天,他拿着几只憨态可掬的小布老虎站在私塾门口,分给那些孩子,笑着说:“拿着玩吧,先生说,读书识字是本事,会缝缝补补、做点有意思的小玩意儿,也是本事。”
孩子们眼睛发亮,抢着要,早忘了爹娘教的混话,个个夸温书言的好。
导致第二天,有三个孩子扭扭捏捏的来问能不能上学。
可即便这样,麻烦还是来了。
王婆子不知怎么又摸上了门,堵着温书言搓手指要封口费:“温哥儿,你个克亲的灾星,现在攀上程先生,也该拿出500文来孝敬孝敬我………”
话里话外威胁他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哥儿被退回娘家会是什么下场。
温书言脸都白了。
正慌着,程向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声音依旧清冷:“她已入我程家门。往后如何,不是你一个婆子能管的。”
“还来这讹钱,王婆子,你说按《大汉律法》来算,敲诈勒索是该判流放几年,还是五千里?”
“你是想让你的媒婆生营完蛋吗?。”
王婆子赶忙摇头,慌忙说:“没有,没有,没有,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她的腿都软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连忙的跑了。
她这几天没有人来说媒,自己好赌的儿子又需要钱,就想着趁着程先生不在,好吓唬他给银钱。
温书言看着程向安清瘦的背影,心里那点害怕,忽然就落定了。
夜里,温书言就着油灯,想补程向安一件磨破了袖口的旧衫。
灯芯爆了一下,他抬头揉眼,忽然听见院外有规律的“笃笃”声。
他凑到门边悄悄看。
月光下,程向安只穿着单衣,正举着斧头在劈柴。
柴垛已经劈好了一小堆。他肩头落满木屑,额头沁着汗。
温书言怔怔地看着。
村里人都说程先生清高,是“冷面先生”。可没人知道,他下了学,还要自己劈柴挑水,省下每一个铜板,去买些笔墨纸砚留给交不起束脩的学生。
那斧头起落的声音,一下下,像是砸在温书言的心口上,不疼,却闷闷的,发酸,发胀。
他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按住心口。
那里跳得厉害。
作者闲话:
之前的是原稿,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