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窗柃下的守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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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窗棂下的守望
    元策被抬回将军府时,血浸透了玄色的衣袍,在青石地上拖出蜿蜒的红痕。
    消息传到侯府,姜稚衣正对着兵书发呆。青禾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时,她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指尖瞬间冰凉——暗卫说,将军在追查裴家账目的途中遇刺,身中三刀,此刻还在昏迷。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府的,连外衫都忘了披。春日的风卷着寒意,刮得脸颊生疼,可她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着,疼得喘不过气。
    将军府的卧房外挤满了人,医官进进出出,脸色凝重。姜稚衣被拦在廊下,只能隔着雕花的窗棂往里望。
    窗棂是紫檀木的,雕着繁复的缠枝纹,此刻却像道无形的屏障,把她和里面的人隔在两个世界。她看见元策躺在榻上,脸色白得像纸,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平日里紧抿的唇线此刻松垮着,透着股脆弱的气息。
    “他怎么样了?”她抓住个刚出来的医官,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将军失血过多,能不能挺过今夜,还要看天意。”医官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姜稚衣的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青禾连忙扶住她,眼眶也红了:“郡主,您别这样,元将军吉人天相……”
    “我进去看看他。”姜稚衣推开青禾的手,固执地往卧房走。守在门口的亲兵想拦,却被她眼底的执拗惊住,竟一时没敢动手。
    她走到窗棂下,离榻前的元策只有几步远。他的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血迹已经渗了出来,和那日在她闺房里摔伤的位置,惊人地相似。
    姜稚衣忽然想起话本里的句子——“将军为护郡主,身中数刀,生死一线”。原来那些看似荒唐的情节,真的会在现实里上演。只是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护她,而是为了查兄长的旧案。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到冰冷的窗棂。木头上的雕花硌着掌心,像他平日里冷硬的眉眼。可此刻,她多希望那双眼睛能睁开,哪怕是瞪她、骂她,也好过这样毫无生气地躺着。
    “元策,”她对着窗棂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过要带我看真正的花灯,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你还拿着我绣的平安结呢,那东西很灵的,能护着你平安。”
    “我把那两只纸鹤都带来了,就放在窗台上,等你醒了,我们一起放……”
    说着说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窗棂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护城河上的花灯,想起梨花树下的点心,想起他翻墙进来时带起的风,那些细碎的、带着甜意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扎心的针。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医官终于从卧房里出来,脸上带着点疲惫的笑意:“将军醒了!”
    姜稚衣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想冲进卧房,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死死盯着那扇窗棂。
    片刻后,她看见元策的手从榻边垂下来,指尖微微动了动。那只手,曾接过她的平安符,曾攥过她的纸鹤,曾拉着她穿过旧马场的野草。
    亲兵走过来,低声道:“郡主,将军说……让您回去等消息。”
    姜稚衣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走到廊下时,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窗棂,晨光正透过雕花照进去,在元策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忽然笑了,眼泪却还在掉。
    没关系,她等得起。
    就像等一场迟来的春雨,等一朵未开的梨花,等他从这场凶险的梦里醒来,再对她说一句,花灯没散。
    窗台上的两只纸鹤,在晨光里轻轻摇晃,像在替她守着这个约定。
    姜稚衣刚走到将军府门口,就见暗卫匆匆赶来,手里捧着个眼熟的木盒。“郡主,这是将军昏迷前让属下交给您的。”
    她打开木盒,里面竟是那半块缠金玉佩,旁边压着张字条,字迹虚弱却依旧有力:“令牌收好,勿寻我。”
    指尖抚过玉佩上的金丝,冰凉的玉面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姜稚衣把木盒紧紧抱在怀里,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怕裴家趁机对她下手,故意把她支开。
    “告诉将军,”她对暗卫道,“我在侯府等着,等他好起来,一起看纸鹤飞。”
    回到侯府时,青禾已在门口焦急地张望,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郡主,您可算回来了,方才尚书府又派人来了,说裴小姐想来看您。”
    “不见。”姜稚衣语气坚决,脚步没停,“把院门关上,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她径直走到梨花树下,将那两只纸鹤系在枝头。春风拂过,纸鹤顺着风势轻轻扇动翅膀,倒真像要飞起来似的。
    接下来的几日,姜稚衣每日都守在梨树下,从晨光微露等到暮色四合。暗卫会定时送来消息,说元策的伤势在好转,却始终没醒透,医官说他是在硬撑着一股气,怕是心里有放不下的事。
    姜稚衣知道,他放不下的,是兄长的冤屈,是裴家的罪证。她从兵书里翻出那些藏着线索的夹页,对着日光反复看,忽然发现其中一页的边角,用极淡的墨画了个小小的马场轮廓,与旧马场的地窖位置隐隐相合。
    “青禾,取笔墨来。”她心头一动,将那些零碎的线索在纸上一一画出,试图拼凑出裴家挪用军饷的完整链条。指尖划过纸面时,忽然想起元策曾说,兄长的军报里藏着粮仓的秘密。
    正画着,枝头的纸鹤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姜稚衣抬头,见那只灰鸽又落了下来,信管里的字条只有三个字:“他醒了。”
    她猛地站起身,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阳光透过梨花落在她脸上,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备车,去将军府。”她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这次,守在将军府外的亲兵没再拦她。走到那扇熟悉的窗棂前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是元策的声音,虽还虚弱,却已带着往日的沉稳。
    她没立刻进去,只是趴在窗棂上,透过雕花的缝隙往里看。元策正靠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却已能清晰地说话,副将站在榻前,手里捧着卷宗在汇报。
    “裴明的死因查到了?”他问。
    “是被毒杀的,毒药来自裴尚书的书房。”副将低声道,“还有,我们在旧马场地窖的暗格里,找到了沈将军留下的账册,足以定罪。”
    元策点点头,目光转向窗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窗外的人,要站到什么时候?”
    姜稚衣一愣,脸颊瞬间红透,慌忙推开门走进去。阳光跟着她一同涌入,落在元策脸上,他望着她,眼底的笑意像化开的春水。
    “你看,”他抬手指了指窗棂,“纸鹤飞进来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知何时,枝头那只鹰形纸鹤竟被风吹了进来,正落在榻边的矮几上。
    姜稚衣走过去,捡起纸鹤,递到他面前,声音轻得像羽毛:“还有一只,在梨树上等着呢。”
    元策接过纸鹤,指尖触到她的手,轻轻握住。这一次,谁都没有松开。
    窗外的梨花还在落,落在窗棂上,像一场温柔的雪,盖过了前几日的惊险与担忧。姜稚衣望着他眼底的自己,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义。
    只要他在,哪怕只是隔着一扇窗棂守望,也足够了。
    暮色漫进窗棂时,副将已带着账册离去,卧房里只剩他们两人。元策靠在软枕上,脸色虽仍苍白,眼神却清亮了许多,正看着姜稚衣为他削苹果。
    她的动作有些笨拙,果皮削得歪歪扭扭,时不时还差点划到手指。元策看得心惊,忍不住开口:“别削了,我不渴。”
    姜稚衣却没停,固执地把苹果切成小块,用银签插了递到他嘴边:“医官说吃点水果好得快。”
    元策张口咬住,苹果的清甜在舌尖散开,混着她指尖不经意蹭过的温度,暖得他心口发颤。他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道:“那日遇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姜稚衣的手顿了顿,眼圈瞬间红了:“胡说什么,我还在梨树下等着看纸鹤飞呢。”
    “嗯,等着。”元策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绳——那是她绣平安结剩下的线,不知何时被她系在了手上,“等我好了,带你去放纸鹤,放很多很多。”
    窗外的月光爬上来,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影,像极了他们纠缠又分不开的命运。姜稚衣把剩下的苹果块放在矮几上,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个东西:“差点忘了这个。”
    是那道玉泉寺求的平安符,被她用锦袋仔细装着。“这个还你,”她把锦袋塞进他手里,“现在你醒了,它就没用了。”
    元策捏着锦袋,却反手将它系在自己的床栏上:“有用,留着镇宅。”
    姜稚衣被他逗笑,眼泪却趁机掉了下来,砸在他手背上。他没动,任由那点湿意晕开,只轻轻说:“别担心,裴家翻不了天了。”
    她点点头,抽噎着说:“我不担心,我就是……就是觉得,你躺在这里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元策低笑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姜稚衣慌忙按住他:“别笑了,小心伤口!”
    他却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你听,心跳着呢。”
    掌心下的心跳沉稳有力,像擂鼓般敲在她心上。姜稚衣抬起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那里映着月光,映着烛火,也映着她红着眼眶的样子。
    “等我好起来,”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咱们去护城河,放一盏最大的花灯。”
    “好。”姜稚衣用力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窗外的梨花不知何时落了满阶,像一场无声的祝福。矮几上的苹果块还冒着新鲜的果香,床栏上的平安符随着晚风轻轻摇晃,一切都在说,等待有了结果,而未来,正像这窗棂外的月光,温柔地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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