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月下梨花宴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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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月下梨花宴
    侯府的梨花树在夜里像堆雪。姜稚衣提着盏琉璃灯站在树下,灯影透过纱罩落在花瓣上,漾出圈朦胧的光晕。
    矮几上重新摆了点心,是她让厨房做的桂花糕,话本里说这是将军最爱的口味。她特意换了件水绿色的襦裙,裙摆绣着几簇梨花,风一吹,倒像是要与满树繁花融在一起。
    “郡主,都等快一个时辰了,元将军怕是不会来了。”青禾抱着件披风,打了个哈欠,“夜里凉,咱们还是回屋吧。”
    “再等等。”姜稚衣望着墙头,指尖无意识地绕着灯绳,“他说了”未必”,又没说”不来”。”
    话刚落音,就听得墙头传来轻响。这次不是黑影翻墙,而是有人踩着墙沿的砖缝,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玄色衣袍扫过墙头的青苔,带起几片飘落的花瓣。
    是元策。他手里提着个油纸包,落地时动作轻得像片羽毛。
    “你来了!”姜稚衣眼睛一亮,连忙把琉璃灯往他面前凑了凑,“我做了桂花糕,你尝尝?”
    元策看着她递过来的玉碟,又看了看她被灯光映得泛红的脸颊,喉结动了动:“我不是来吃点心的。”
    “那是来……”姜稚衣的话卡在喉咙里,只见他解开油纸包,露出里面用油纸小心裹着的东西——竟是半块玉佩,用金丝细细缠过裂痕,虽看得出修补的痕迹,却比先前更添了几分温润。
    “昨日碎了你的念想,”元策把玉佩递过来,声音比月色还轻,“这样,或许还能戴。”
    姜稚衣愣住了。话本里可没写过这段。她原以为他会把碎玉佩丢了,或是根本不在意,却没想他会特意找人修补。指尖触到玉佩时,还带着点他掌心的温度。
    “你……”她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把桂花糕往他嘴边送,“先吃块糕,甜的。”
    元策没躲,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散开,他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几日紧绷的神经,竟松了些。
    “你今日去玉泉寺,是为了公务?”姜稚衣蹲在他对面,托着腮问。
    “嗯,查些旧案。”元策含糊道。他在查兄长战死的疑点,此事牵连甚广,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包括眼前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郡主。
    可姜稚衣却当了真,眼睛亮晶晶地说:“那你要小心些。话本里说,京城的水可深了,到处都是陷阱。”
    元策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姜稚衣不服气地掏出藏在袖中的话本残页,“你看,这里写着”将军查案遇刺,郡主舍身相护”,我都记着呢。”
    元策的目光落在残页上,眉头微蹙:“你总看这些东西?”
    “好看啊。”姜稚衣把残页递给他,“你看这里,说你会在三月初三,带郡主去护城河放花灯。”
    三月初三……元策的指尖捏紧了。那是兄长的忌日。
    他猛地站起身,语气冷了几分:“郡主还是少看这些荒唐话本为好。”
    姜稚衣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淡吓了一跳,手里的残页飘落在地。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话本里明明是这么写的,难道又记错了?
    “我……”她想道歉,却见元策弯腰捡起残页,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忽然沉声道:“这《京华风月录》是谁写的?”
    “不知道。”姜稚衣摇摇头,“是我在后花园捡到的。”
    元策捏着残页的手指泛白。这残页上的情节,竟与兄长生前的一些打算隐隐相合——兄长曾说过,等战事平息,要带喜欢的姑娘去放花灯。
    难道兄长的死,与这写话本的人有关?
    “这残页,我先收着。”他把纸折好塞进袖中,语气缓和了些,“夜深了,你该歇息了。”
    这次姜稚衣没拦他,只是看着他走到墙下,忽然轻声问:“那三月初三……你会带我去放花灯吗?”
    元策的脚步顿住了。月光落在他肩上,像覆了层薄霜。他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再说吧。”
    翻墙的声音消失后,姜稚衣蹲在树下,捡起块掉落的桂花糕。糕已经凉了,甜得有些发涩。她望着墙头,心里忽然空落落的——这个元策,好像比话本里写的,要难懂得多。
    可她摸了摸怀里那块缠了金丝的玉佩,又忍不住笑了。难懂也没关系,她有的是耐心。
    夜风卷起满地梨花,落在矮几的空碟上,像一场无人知晓的、温柔的约定。
    元策翻出侯府时,袖中的话本残页像块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他没回将军府,反而绕到侯府后巷的僻静处,借着月光展开那张纸。
    墨迹洇染的字迹里,“三月初三放花灯”几个字刺得他眼疼。兄长沈元策生前确曾与他提过,说等打赢了仗,要在三月初三带一位姑娘去护城河放灯。那时兄长笑得爽朗,没说姑娘是谁,只说“是个像梨花一样干净的人”。
    元策捏紧纸页,指节泛白。他本以为兄长的死是战场意外,可这残页上的细节,绝不是外人能凭空编出来的。
    “谁在那儿?”
    身后忽然传来低喝,元策猛地转身,见是自己安排在侯府附近的暗卫。暗卫单膝跪地:“将军,查到些线索——那本《京华风月录》,似乎与户部尚书府有关。”
    户部尚书?裴雪青的父亲?
    元策眸色一沉,将残页重新藏好:“继续查。另外,盯紧郡主府,别让任何人靠近那棵梨花树。”
    暗卫领命退去,巷子里只剩他一人。夜风卷着侯府飘来的梨花香,元策望着高墙内那片朦胧的灯火,忽然想起姜稚衣方才问“三月初三会不会带她去放灯”时,眼里的光像碎在水里的星子。
    他喉结动了动,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而侯府内,姜稚衣还在对着那盏琉璃灯发呆。青禾进来收拾时,见她把那半块玉佩小心翼翼地放进妆盒,忍不住道:“郡主,您对元将军也太上心了,连他随口说的”再说吧”都当真。”
    “他不是随口说的。”姜稚衣摸着妆盒上的雕花,“你看他把玉佩修得多仔细,金丝都挑的是最亮的那种。”
    青禾撇撇嘴,却见自家郡主忽然从榻上跳下来,翻出纸笔:“我要给话本写个新章节!就写”将军暗地修玉佩,郡主心藏小欢喜”。”
    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一行娟秀的字迹。姜稚衣写着写着,忽然停住了——她想起元策看到“三月初三”时紧绷的脸,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青禾,”她抬头,“三月初三是什么日子?”
    青禾想了想:“好像是……已故的镇北将军,也就是元将军的兄长,沈将军的忌日。”
    姜稚衣手里的笔“啪嗒”掉在纸上,墨汁晕开一个黑团。
    原来如此。
    她想起元策当时骤然变冷的语气,想起他捏着残页时发白的手指,忽然明白过来——她捧着的话本,或许藏着他不愿触碰的伤口。
    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姜稚衣把写了一半的纸揉成团,扔进纸篓。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妆盒上,那块缠了金丝的玉佩,在夜里泛着温润的光。
    “对不起啊。”她对着妆盒轻声说,像在对元策道歉。
    第二天一早,姜稚衣没再提话本的事,只让青禾备了些伤药,送到将军府。她没写名帖,只在药盒里放了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玉佩很好看,多谢。”
    元策收到药盒时,正在翻看暗卫送来的卷宗。看到纸条上的字,他指尖顿了顿,忽然想起昨夜树下,她捧着桂花糕时眼里的笑意。
    他把纸条折好,夹进卷宗里。卷宗里记录着兄长战死前的行踪,其中几处提到“与户部尚书密谈”。而密谈的日期,恰好在《京华风月录》开始流传之后。
    “将军,”副将进来禀报,“裴尚书求见,说有要事商议。”
    元策合上卷宗,眸色沉沉:“让他进来。”
    他不知道,此刻的侯府里,姜稚衣正把那本《京华风月录》的残页,小心翼翼地埋进了梨花树下的土里。她拍了拍手上的土,对着树影轻声说:“话本里的故事不算数了,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春风拂过,满树梨花簌簌作响,像在应和一个少女最认真的约定。
    埋完残页的姜稚衣蹲在梨花树下,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她望着树影里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那些印在纸上的情节,或许真的比不上眼前这阵带着花香的风。
    青禾寻来时,见她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凑近了才看清,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牵着手站在梨花树下。
    “郡主,您这画的是……”
    “没什么。”姜稚衣用脚把画蹭掉,脸颊微红,“就是觉得,比起话本里的生死别离,能安安稳稳站在一块儿,好像更有意思。”
    青禾没听懂,只当她又在说胡话,笑着催她回屋:“天快黑了,厨房炖了您爱吃的银耳羹呢。”
    姜稚衣跟着她往回走,路过墙头时,下意识抬头望了望。月头刚冒出来,清辉落在墙头上,空荡荡的,没有熟悉的黑影。
    她心里轻轻“哦”了一声,倒也没太失落。反正日子还长,他昨日能来,今日不来,明日或许就来了。
    而此刻的将军府书房,元策正对着那方修好的玉佩出神。裴尚书刚走,言语间总在试探他对兄长旧部的态度,眼底藏着的算计,像淬了毒的针。
    他摩挲着玉佩上的金丝,忽然想起姜稚衣埋残页时,衣角沾着的那片梨花。那样干净的姑娘,或许本就不该卷进这些腌臜事里。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亥时了。
    元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侯府的方向。夜色浓稠,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能闻到那股清甜的梨花香,顺着风,悄悄钻进了他心里最硬的那块地方。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玉佩,忽然转身拿起披风。
    “将军,您要去哪儿?”守在门外的副将问。
    “出去走走。”元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去……侯府附近。”
    副将愣了愣,看着他快步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忽然想起白日里,那盒带着纸条的伤药——药盒是空的,显然将军用了。
    夜风里,好像真的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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