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秋野金浪,檐下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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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秋野金浪,檐下温情
秋阳穿过云层时,给连绵的稻田镀上了层琥珀色的光晕。沈青萝站在田埂上,望着翻涌的金浪被风揉出层层褶皱,稻穗沉甸甸地垂着,穗尖的芒刺在光里闪着细碎的银辉。田垄边的野菊开得正盛,紫白相间的花瓣沾着晨露,被风一吹,便有暗香缠上袖口。
“娘,该开镰了!”大宝举着把新磨的镰刀跑过来,竹笠的系带在颏下打了个结,露出的脖颈被晒得黝黑。他脚下的草叶上还凝着霜,踩上去簌簌作响,惊起几只躲在稻丛里的麻雀,扑棱棱掠过金色的稻浪,留下串细碎的啾鸣。
沈青萝接过镰刀试了试锋刃,指尖划过冰凉的铁面,映出自己鬓角沾着的稻糠:“再等半个时辰,让霜气散透些,割起来省力。”她望向远处的竹林,晨雾正从竹梢缓缓褪去,露出萧执和二宝的身影——父子俩正扛着打谷机往晒谷场去,木架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条蜿蜒的黑蛇。
三宝抱着个小竹篮,蹲在田埂边捡稻穗,辫梢的红头绳在金浪里时隐时现。她的小鞋沾满了泥,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把捡起的稻穗码齐,篮子底铺着块靛蓝染布,是老夫人给她缝的小垫布。“娘亲你看!”她举着支饱满的稻穗跑过来,穗粒上的晨露滴在手背上,凉丝丝地沁进皮肤,“这个能打好多米!”
沈青萝笑着替她拂去发间的草屑:“我们三宝捡的稻穗,能煮出最香的白米饭。”话音刚落,就见二宝推着辆独轮车从竹林里出来,车斗里装着新扎的稻垛,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惊飞了枝头的白鹭。
“爹说这打谷机比去年的快三成!”二宝得意地拍着车把,车辕上还绑着他新做的记数牌,竹片上用炭笔写着“第一垛”,字迹被晨雾洇得有些模糊。萧执跟在车后,粗布衣衫的后背洇出片深色,是被汗水浸透的,他手里攥着根竹枝,时不时弯腰拨开挡路的稻茬。
老夫人坐在晒谷场的老槐树下,手里转着串菩提子,眼望着田埂上的祖孙三代,忽然对身边的嬷嬷笑道:“你看这金晃晃的稻田,像不像先皇当年赏的那匹云锦?”槐树的叶子已黄了大半,被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在她的青布裙上积了薄薄一层,像撒了把碎金。
巳时的日头渐渐烈起来,割稻的长工们都到树荫下歇晌,沈青萝提着食盒往田埂去。食盒里装着冰镇的绿豆汤,碗沿结着层薄霜,还有刚烙的葱油饼,夹着新收的芝麻,香气顺着竹篮的缝隙往外钻。路过水渠时,见三宝正蹲在岸边,把捡来的稻穗往水里丢,引得群小鱼围过来啄食,银亮的鱼鳞在光里闪闪烁烁。
“慢点吃,别呛着。”沈青萝给大宝递过饼,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指尖擦过他沾着饼屑的嘴角。大宝含糊地应着,眼睛却瞟向远处的打谷场——二宝正站在打谷机上,指挥着长工们调整谷筛,木枷起落的声响沉闷而有节奏,像大地的心跳。
萧执扛着捆稻穗走过来,稻芒钻进他的袖口,引得他不时抬手去挠。沈青萝刚要替他拂去肩头的稻壳,就见他弯腰抱起三宝,往她手里塞了颗饱满的稻粒:“尝尝,今年的新米比去年甜。”三宝把稻粒放进嘴里嚼着,金豆子从袖口滚出来,落在金黄的稻堆上,竟分不清哪是米粒哪是豆子。
午后的云层突然厚起来,风里卷着潮湿的气息。沈青萝望着天边聚拢的乌云,突然对萧执道:“怕是要下雨,得赶紧把晒谷场的稻子收起来。”话音未落,二宝已经蹦起来:“我去开仓房!”他像只小猴子蹿上独轮车,车斗里的稻穗晃悠着,洒下串金黄的碎屑。
长工们七手八脚地往仓房搬稻捆,大宝拿着木锨归拢散落在场院的谷粒,三宝则跟在后面,用小扫帚把谷糠扫成小堆,嘴里还念叨着“不能浪费”。萧执站在仓房门口指挥,沈青萝则和老夫人一起往麻袋上盖油布,油布展开的瞬间,惊起藏在里面的几只秋虫,扑棱着翅膀钻进墙角的缝隙。
雨点子砸下来时,众人刚把最后一袋稻谷搬进仓房。豆大的雨珠打在晒谷场的石板上,溅起细密的水花,很快就连成白茫茫的一片。打谷机的木齿上还沾着谷粒,被雨水冲刷着,滴落在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支轻快的曲子。
仓房里弥漫着新谷的清香,混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沈青萝靠在粮袋上歇气,看着萧执用布巾擦着二宝脸上的泥,大宝则在清点谷袋的数量,算盘打得噼啪响。三宝趴在老夫人膝头,数着她银发里的稻壳,忽然指着窗外喊道:“彩虹!”
众人抬头望去,雨幕尽头果然悬着道七色拱桥,一端连着金黄的稻田,一端搭在黛色的远山,水汽蒸腾的田野在虹光里泛着朦胧的绿意。二宝突然拍着手道:“我知道了!彩虹是老天爷在尝新米呢!”引得满仓房的人都笑起来,笑声震落了梁上的谷糠,像撒下阵金粉。
傍晚雨停时,天边烧起绚烂的晚霞,把仓房的木窗染成了胭脂色。沈青萝去厨房准备晚饭,新磨的稻米在陶瓮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抓了把放进水里,米粒沉底的瞬间,漾起圈细密的涟漪。灶台上摆着刚从地里摘的南瓜,橙红的瓜皮上还沾着湿泥,切开时,甜香混着水汽漫了满厨房。
“娘,药铺的王掌柜派人送药来了!”大宝举着张药方走进来,药方上的墨迹被雨水洇了些,却依旧能看清“川贝、百合、麦冬”等字样——都是润肺止咳的药材,专为秋日燥症准备的。沈青萝接过药方,忽然想起药膳坊该推出新的润燥药膳了,便对大宝道:“去告诉王掌柜,明早送十斤新米过去,算我谢他的。”
二宝抱着个木匣子跑进来,里面装着他新做的稻壳枕头,填着最饱满的稻糠,用蓝印花布缝了枕套。“这个给祖母安神用!”他献宝似的递给老夫人,枕套上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稻穗,是三宝用金线绣的,针脚虽然疏朗,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饭桌上的菜都带着秋日的鲜气:南瓜炖新米、百合炒西芹、川贝炖雪梨,还有长工们送来的野兔肉,用紫苏叶焖着,香气馋得三宝直咂嘴。萧执给沈青萝夹了块兔腿,骨头上的肉炖得酥烂,轻轻一抿就脱骨,紫苏的清香混着肉香,在舌尖漾开层层暖意。
“明日把新米送到药膳坊,做些米糕和米露。”沈青萝舀起勺南瓜粥,绵密的粥里混着南瓜的甜,新米的香,“再让张婶绣些稻穗纹样的餐垫,配着新出的药膳卖。”二宝立刻接话:“我来做木托盘!刻上”秋实”二字!”大宝则在一旁算账:“按去年的价钱,十斤米能做三十块米糕,纯利能有……”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给饭桌镀上了层银霜。老夫人眯着眼睛听孩子们规划,手里的菩提子转得沙沙响,忽然对沈青萝道:“明儿把那坛去年酿的桂花酒开封吧,就着新米糕喝,最是解腻。”沈青萝笑着应了,眼角的余光瞥见萧执正望着她,眸子里的温柔像浸了月光的湖水,漾着脉脉的暖意。
夜深时,沈青萝坐在灯下整理账本,萧执则在旁边给二宝修改木托盘的图纸。窗外的虫鸣已经稀了,只有风吹过稻田的声响,沙沙的,像首温柔的歌谣。她忽然想起清晨的稻田,金黄的稻浪里,三宝的红头绳像朵跳动的火苗,大宝的竹笠在光里泛着白,萧执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长到能接住孩子们所有的欢笑。
这样的日子,就像这新米酿成的酒,初尝时平淡,回味却带着甘醇的甜。沈青萝合上账本,看着灯下忙碌的萧执,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秋有新粮,冬有暖炉,身边有可依之人,膝下有绕膝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