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铁窗下的“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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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铁笼中的困兽与不屈的意志
地字三号牢房的黑暗与死寂,足以在短时间内摧毁最坚韧的意志。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成冰冷的石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用潮湿、寒冷、饥饿和孤独研磨着囚徒的灵魂。
但陈远没有放弃。
最初的愤怒和绝望如同暴风雨般猛烈,但过后,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韧的东西在他心底沉淀下来。他是来自一个信息爆炸、崇尚理性与自救时代的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他无法像这个时代许多绝望的囚徒那样,轻易地向命运引颈就戮。
镣铐沉重,活动范围有限,但他仍坚持每天在狭小的空间里,尽可能地活动身体。深蹲、俯卧撑(以墙壁或地面为支撑)、活动关节……动作缓慢而艰难,每一次伸展都牵扯着因寒冷和营养不良而酸痛的肌肉,镣铐哗啦作响,在死寂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知道,身体是最后的资本,一旦垮掉,就真的万劫不复。汗水混合着牢房的潮气浸湿了单薄的衣衫,又很快变得冰冷,但他咬牙坚持着。这不仅是身体的锻炼,更是意志的抗争,是对这无尽黑暗和压迫的一种无声反击。
他的耳朵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分辨出不同狱卒的脚步声:刀疤脸的沉重而拖沓,另一个年轻些的脚步略显虚浮,还有一个脚步声极轻,但每次出现,其他狱卒都会变得格外安静。他默默记录着送饭的大致间隔(凭借生理需求和光线明暗的微弱变化估算),记录着巡逻换班的规律(虽然极其不规律,但总有蛛丝马迹)。他甚至能通过门缝下光线角度的细微变化,模糊地感知外界的昼夜更替。
大脑更是飞速运转。他反复推演着如果出现万一的机会(比如提审、转移、甚至……暴动),该如何利用环境,如何制造混乱,如何最大可能地逃脱。虽然每一条推演最终都似乎通向死胡同,但这种思考本身,就像在黑暗中擦亮一根又一根虚无的火柴,微弱,却至少能带来片刻的、自我主宰的幻觉。
(2)隔壁的呓语与诡异的传闻
地字牢房并非只有他一个囚徒。
偶尔,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他能听到从隔壁,或者更远的某个牢房里,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或者意义不明的呓语。那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不像是装出来的。
有一次,似乎是新来了一个囚犯,被关进了斜对面的牢房。那是个声音尖利、带着某种疯癫气息的老头。
“……冤枉!老夫只是观星测位,何来窥探天机之罪?!丞相……丞相府里那……那才是真正的……呃啊!”话未说完,便似乎被狱卒粗暴地打断,只剩下痛苦的闷哼和锁链拖曳的声音。
还有一次,深夜,隔壁一个一直很安静的囚徒,或许是因为高烧,或许是因为精神崩溃,开始断断续续地、惊恐地喃喃自语,声音透过冰冷的石壁,模糊地传来:
“……看到了……我看到了……金光……不,是血光……在……在丞相府最深的地方……那栋楼……没有窗户……里面……里面有东西……能……能照见前世今生……不!别过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只剩下粗重的、恐惧的喘息。
陈远屏住呼吸,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丞相府深处?没有窗户的楼?能照见前世今生?
这些零碎、混乱、充满惊恐的词语,像是一块块破碎的、染血的镜片,拼凑出一个模糊而令人极度不安的影像。他想起历史上关于诸葛亮精通奇门遁甲、善于制造神秘机关器械的记载,想起民间关于他能呼风唤雨、驱使鬼神的传说……难道,那些不仅仅是传说?丞相府内,真的隐藏着超越这个时代理解的、某种探知“天机”的秘阁或装置?
这个念头让陈远感到一阵寒意,远比牢房的潮湿更刺骨。如果诸葛亮真的掌握着某种窥探“过去未来”的能力或技术(哪怕只是这个时代认知下的“技术”),那自己这个来历极端异常的“异世魂”,岂不是如同黑夜中的火炬一样显眼?诸葛亮对自己的警惕和囚禁,是否不仅仅是因为“医术”,而是因为触及了更核心、更禁忌的领域?
传闻虚无缥缈,却像一颗毒种,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带来了更深的恐惧,也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好奇的惊悚。
(3)濒死的狱卒与隔空的指导
日子就在这种绝望的坚持、敏锐的观察和惊悚的猜疑中一天天流逝。直到某一天,牢房外的甬道里传来不同寻常的骚动。
沉重的脚步声变得杂乱而急促,还夹杂着压抑的、痛苦的呻吟,以及另外几个狱卒焦躁的议论声。
“……不行了,看样子挺不过今晚……”“妈的,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说倒就倒?”“浑身滚烫,像块火炭!伤口烂得流脓水了……”“唉,老张也是倒霉,巡城时摔那一下,本以为蹭破点皮……”“城里那几个老医匠看了,直摇头,说邪毒入骨,没救了……”
陈远立刻竖起耳朵,心脏莫名地揪紧。是那个脚步声很轻、似乎有点地位的狱卒头目?还是那个偶尔会偷偷多给他半勺粥的年轻狱卒?他透过门缝,勉强看到外面晃动的火光和模糊的人影。空气里,似乎隐隐飘来一丝伤口腐烂特有的甜腥恶臭。
呻吟声越来越微弱,带着濒死的绝望。
一股强烈的冲动,混合着医者的本能和抓住一线生机的渴望,猛地冲上陈远的心头。他知道这很冒险,可能会引来更大的猜疑,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可能还有救的生命在眼前消逝,尤其是,这或许是他唯一能证明自己“无害”甚至“有用”的机会!
他猛地扑到铁门前,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铁条,声音因为紧张和急切而有些嘶哑:“外面!外面的人听着!他的伤……或许还有救!”
外面的骚动瞬间停止。几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他的牢门。
刀疤脸狱卒骂骂咧咧地走过来:“闭嘴!妖人!又想耍什么花样?再聒噪老子抽你!”
“我不是妖人!”陈远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甬道里回荡,“他是不是高热不退?伤口肿胀流脓?气息急促?那是邪毒……是”感染”加重了!再不想办法降温、清理伤口,就真的没救了!”
外面的狱卒们显然被震住了,不是因为他的语气,而是因为他准确地说出了症状。一阵短暂的沉默。
那个呻吟的狱卒似乎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一声模糊的哀嚎。
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颤抖着问:“你……你真能治?”
“我不能出去!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做!”陈远语速极快,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这个时代可能找到的东西,“听我的!快去打最凉的、尽量干净的井水!用干净的布,蘸透冷水,敷在他的额头、腋下、大腿根!不停地换!帮他降温!”
外面一阵迟疑的窸窣声。
“快去啊!等他烧糊涂了就真晚了!”陈远急道。
或许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或许是那准确的症状描述带来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有人跑开了,很快传来了打水的声音。
陈远继续隔着门喊:“他的伤口!有没有用盐水……不,用浓一点的淡盐水清洗过?没有?去找盐!化在凉开水里!找最干净的布,蘸着盐水,轻轻擦洗伤口,把那些脓血和烂肉尽量擦掉!记住,布和手都要尽量干净!水也要尽量是煮开过的!”
他的指令具体、清晰,虽然夹杂着“感染”、“尽量干净”(暗示无菌观念)这类让狱卒们似懂非懂的词,但核心步骤(物理降温、盐水清洗)却是他们能够理解和执行的。
外面传来一阵忙碌和混乱的声音,夹杂着伤者因为盐水刺激伤口而发出的痛苦嘶鸣。
“按住他!必须清洗!”陈远吼道,“清洗完后,找有没有干的、相对干净的草木灰,或者……或者找点蜂蜜!对,蜂蜜!涂在伤口上,再用稍微干净点的布包起来!”草木灰有一定吸附作用,蜂蜜则具有天然的抑菌性,这是他能想到的、这个时代最可能找到的、替代抗生素和现代敷料的方法了。
黑暗的牢房里,陈远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心脏狂跳不止。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更深的深渊,还是……
(4)敬畏与恐惧交织的目光
一夜过去。
甬道里异常安静。陈远几乎一夜未眠,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伤者的呻吟似乎减轻了,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绝望嘶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带着疲惫的痛苦低吟。
清晨,送饭的时间到了。
活动口打开,塞进来的不再是那个发霉的窝窝头和浑浊的菜汤,而是两个白面馒头,甚至还有一小块咸菜!碗里的粥也明显稠了许多。
陈远愣住了。
更让他惊异的是,送饭的狱卒不再是那个麻木的刀疤脸,而是那个昨晚声音颤抖的年轻狱卒。年轻人放下食物,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飞快地、极其复杂地瞥了陈远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厌恶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混乱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难以置信的惊异,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源自未知的敬畏和……恐惧。
他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飞快地低声道:“老张……退烧了……能喝下点米汤了……”
说完,像怕沾染上什么不洁的东西一样,迅速关上活动口,脚步声慌乱地远去了。
陈远看着地上那份前所未有的“丰厚”食物,久久没有动弹。
接下来的几天,那个被称为老张的狱卒的情况似乎在慢慢好转。呻吟声逐渐消失,偶尔能听到他虚弱但清晰的说话声。狱卒们经过陈远的牢门时,脚步声总会下意识地放轻,或者停顿一下。那些投过观察孔或门缝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
他们依然害怕他,“妖人”、“异术”的标签依旧牢牢贴在他身上。但另一种情绪不可抑制地滋生起来:一种对“起死回生”能力的敬畏,对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却又真实有效的力量的恐惧性依赖。
“妖人能治病”的消息,如同地底滋生的幽暗藤蔓,在这与世隔绝的、充满绝望的森严牢狱底层,悄悄地、秘密地蔓延开来。一些狱卒开始用极其隐晦的方式,向他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善意”——或许是多半勺清水,或许是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或许只是在巡逻时,刻意忽略掉他某些微小的越轨举动(比如试图和隔壁囚徒低声交流)。
陈远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他小心翼翼地吃着更好的食物,积蓄着体力。他知道,自己撬动了一块巨石,但巨石之下,是更深的未知。他利用这微妙的、恐惧与敬畏交织的氛围,开始尝试用更低的、更隐蔽的声音,与隔壁那个偶尔清醒的囚徒搭话,试图套取更多关于那个“丞相府秘阁”的信息。
生存的缝隙似乎被撬开了一丝,但透进来的,不是阳光,而是更加诡异、更加莫测的幽光。他展现的“妖术”(科学),在这黑暗的牢狱里,赢得了片刻喘息,却也将他推向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他证明了自已的“有用”,但也加深了自已“非人”的标签。诸葛亮,迟早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层层石壁,再次冷冷地注视着他。陈远握紧了拳头,掌心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