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铁牢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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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冰冷的镣铐与无声的宣判
丞相府的密室仿佛还残留着诸葛亮那双洞察一切、冰冷如渊的目光所带来的寒意,陈远甚至来不及做出更多的辩解或反应。几乎在他被那最后一句诘问钉在原地,如同被冻结的瞬间,书房厚重的木门便被无声地推开。
两名之前引他进来的亲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他们的动作迅捷而精准,没有丝毫言语,一人抓住他一条胳膊,力道之大,如同铁钳,瞬间锁死了他任何反抗的可能。另一人则迅速取出一副沉重的、带着冰冷铁锈味的镣铐。
“咔嚓!”
镣铐合拢,冰冷的金属紧紧箍住陈远的手腕,那突兀的声响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也彻底宣告了他短暂“义士”身份的终结。
“丞相……”陈远试图挣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惊惶和不甘。
诸葛亮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重新落回案头那堆仿佛永远处理不完的竹简上,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拂去了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冷硬,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挥了挥手,动作轻描淡写,却重逾千钧。
“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得与任何人接触。”声音平淡无波,却给陈远判了无形的刑期。
没有公开的审判,没有喧嚣的罪名宣告。只有这密室中冰冷的镣铐和丞相一句轻飘飘的命令。陈远被粗暴地拖离了那间充满墨香与威压的书房,拖离了烛火照耀的范围,投入了门外无边无际的、粘稠如墨的黑暗之中。
(2)坠入幽冥
陈远被蒙上了双眼,塞进了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车轮在寂静的街道上碾过,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不知驶向何方。他只能感觉到车身的颠簸,以及手腕上镣铐随着颠簸不断传来的冰冷摩擦感。恐惧、愤怒、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冰冷,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他被粗暴地拽下车,拖拽着前行。脚下是冰冷湿滑的石板路,空气骤然变得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霉烂、腐朽、排泄物的恶臭,还有一种铁锈和血腥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深入骨髓的阴森感。
蒙眼布被扯下,突如其来的昏暗光线让陈远眯起了眼睛。
眼前是一条幽深、狭窄、望不到尽头的石砌甬道。墙壁上每隔很远才有一盏昏黄如豆的油灯,火苗微弱地摇曳着,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那些嶙峋的怪石和角落里的阴影拉扯得更加扭曲、狰狞,如同择人而噬的鬼怪。甬道两旁的墙壁上,是一扇扇厚重的、镶嵌着粗大铁条和巨大锁孔的铁门。这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在甬道里空洞地回响,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痛苦呻吟,更添几分地狱般的恐怖。
这里绝不是普通的监狱!这是专门关押特殊“犯人”的秘密牢狱,深埋于权力机构最黑暗的腹地,与世隔绝!
他被拖到一扇铁门前。狱卒——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眼神麻木如同死鱼的中年汉子——掏出钥匙,打开那沉重得令人牙酸的锁链。铁门被拉开,一股更加浓郁、几乎令人窒息的恶臭扑面而来。
“进去!”狱卒用力一推。
陈远踉跄着跌入黑暗。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巨响,紧紧关闭,锁链缠绕的声音如同毒蛇爬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彻底隔绝。
(3)绝望的囚笼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过了好一会儿,陈远的眼睛才勉强适应,借助门下方一条比手指宽不了多少的缝隙透进来的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光线,勉强看清了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不足五步见方的石穴。地面是冰冷潮湿的、凹凸不平的岩石,角落里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稻草。墙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渗出的水珠,空气冰冷刺骨,湿度大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角落里放着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那是唯一的“方便”之处。
没有床,没有桌椅,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家具的东西。只有冰冷、坚硬、潮湿的石壁和地面,以及无孔不入的黑暗和死寂。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味道,仿佛千百年来无数在此腐烂的灵魂留下的怨毒气息。
“喂!放我出去!我犯了什么罪?!”陈远扑到铁门前,双手抓住冰冷的铁条,用尽全力嘶吼,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震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响,“我救了人!我救了马参军!你们凭什么关我?!”
回应他的,只有甬道里他自己的回声,以及更远处隐约传来的、一声极其轻微、极其压抑的咳嗽,仿佛来自另一个同样被遗忘的囚徒。
“有人吗?!说话啊!!”陈远不甘心地继续拍打铁门,铁条冰冷刺骨,掌心传来阵阵疼痛。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的门外。那个刀疤脸狱卒的脸出现在观察孔后,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那张脸如同石刻般僵硬,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看惯了生死的麻木和厌烦。
“省省力气吧。”狱卒的声音嘶哑、冰冷,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进了这”地字三号”牢房,就甭想着出去了。老实待着,还能多喘几口气。”
“地字三号?”陈远心头一沉,这名字本身就带着不祥的意味,“为什么关我?我犯了什么王法?!”
狱卒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浓浓的嘲弄:“王法?在这里,丞相的话就是王法!妖言惑众,身怀异术,来历不明……哪一条不够你死上几回?小子,认命吧!”他说完,不再理会陈远的怒吼,转身离开,脚步声消失在甬道深处。
妖言惑众?身怀异术?来历不明?陈远背靠着冰冷的铁门,缓缓滑坐在地上,镣铐的铁链哗啦作响。诸葛亮甚至不屑于编造一个更合理的罪名!仅仅是因为他无法理解、无法掌控,仅仅是因为他的存在可能带来“不安定”,就给他扣上这顶足以致命的“妖人”帽子,将他打入这不见天日的地牢!
权力的逻辑,竟是如此冰冷、如此粗暴、如此不容置疑!他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如此残酷地体会到,在这古代森严的等级和绝对的权力面前,个体的生命和尊严是何等的渺小,何等的不值一提!救人?功劳?在无法掌控的“异类”标签下,全都化作了催命的符咒!
(4)生存的炼狱与无声的折磨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狱卒那沉重的脚步声和铁桶碰撞的声音,标志着“送饭”时间的到来。
一个粗劣的黑陶碗,从门下方一个更小的活动口塞了进来,里面是浑浊的、飘着几片烂菜叶、几乎看不到油星的汤水,还有一个硬得像石头、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窝窝头。那味道,比猪食好不了多少。
陈远第一次看到这食物时,强烈的生理性厌恶让他差点呕吐。但极度的饥饿感很快压倒了尊严。他颤抖着手,端起那碗浑浊的汤水,闭着眼灌了下去,一股难以形容的酸馊味直冲鼻腔。他用力撕咬着那坚硬的窝窝头,牙齿硌得生疼,霉味在口腔里弥漫。每一口吞咽,都像是在吞咽屈辱和绝望。
水也是限量供应的,一个破旧的木瓢,装着同样浑浊的水。
排泄的木桶很快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却无人来清理。潮湿阴冷的空气侵蚀着身体,关节开始酸痛。更可怕的是黑暗和死寂带来的精神折磨。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墙壁,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被遗忘在时间与空间的夹缝里。
他尝试过无数次和狱卒沟通:“我要见丞相!我有话说!”“我要求见王平将军!”“我……我病了,需要干净的衣物和水……”
每一次,回应他的都只有沉默,或者刀疤脸狱卒那麻木的、带着一丝残忍快意的眼神:“老实待着!再聒噪,饿你三天!”
愤怒如同野火在胸腔里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不甘的呐喊在喉咙里翻滚,却只能化作无声的嘶吼。他用力捶打墙壁,直到拳头破皮渗血,冰冷的石头却只回馈给他更深的绝望。他像一头困在铁笼里的野兽,被无形的枷锁勒得喘不过气,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徒劳可笑。
(5)黑暗中的反思与求生的星火
在极度的愤怒、屈辱和绝望的反复冲刷下,在饥饿、寒冷和黑暗的持续折磨中,陈远那颗因震惊和恐惧而混乱的心,反而在极致的压抑中,开始艰难地、缓慢地运转起来。如同在冰冷的泥沼中,挣扎着探出头颅。
救人反成罪?
这个巨大的荒谬感,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头。他救了马谡的命!在任何人看来,这都该是功劳!但在诸葛亮眼中,在蜀汉这个庞大而脆弱的权力机器面前,他的“救”本身,就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异端”,一种可能颠覆既定秩序和认知的“威胁”。他的存在,他的能力,超越了诸葛亮的理解范畴,触碰了这位掌控者最敏感、最不容侵犯的领域——对未知的恐惧和对绝对掌控的需求。他的价值(救人),在巨大的“不可控风险”面前,被无情地抹杀了。功过是非,在权力与猜忌的天平上,轻如鸿毛。
诸葛亮的真实意图?
仅仅是为了消除一个“妖人”隐患吗?恐怕没那么简单。陈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中反复回忆与诸葛亮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对峙。
诸葛亮是政治家,是军事家,更是心思缜密到极致的战略家。他把自己关在这里,隔绝一切,是否还有别的目的?
·是观察?想看看自己这个“异类”在绝境下会有什么变化?会暴露什么秘密?或者,他掌握的“异术”是否还有更深的潜力?
·是等待?等待马谡的最终结局?如果马谡活下来,自己这个“救命恩人”或许还有一丝利用价值(尽管可能性极低)?如果马谡死了,自己这个“妖人”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可以完美解释马谡的“异常”生还和最终死亡?
·是拷问灵魂?用这非人的环境和绝望的折磨,来摧毁自己的意志,让自己在崩溃中吐露真正的秘密?
无论哪一种,都指向一个冷酷的事实:自己目前,只是一枚被暂时封存的棋子,或者一件被严密保管起来的、可能有用也可能极度危险的“物品”。生死,只在诸葛亮一念之间。
如何在绝境中自保?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一点微弱星火。愤怒和不甘无法改变现状,只会加速死亡。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一线生机,才可能等到变数!
如何活?
·示弱,保存体力:不能再做无谓的挣扎和抗议。必须接受这恶劣的食物,强迫自己咽下去,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保存每一分体力,应对可能到来的更严酷的考验。
·观察,寻找机会:这牢狱并非铁板一块。那个刀疤脸狱卒虽然麻木,但并非没有弱点(比如对某种东西的渴望?)。那个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证明还有其他囚徒……他们是谁?能否成为某种意义上的“盟友”或信息源?送饭的时间规律?守卫换班的间隙?哪怕是最微小的细节,都可能蕴含着生机。
·伪装,麻痹敌人:既然诸葛亮认定自己是“异类”,认定自己有所隐瞒,那么自己就暂时扮演一个被吓破胆、精神崩溃、或者因为绝望而变得麻木顺从的囚徒。让他们放松警惕,才有可能在关键时刻找到破绽。
·价值!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是最核心,也最渺茫的一点。诸葛亮需要什么?蜀汉需要什么?是更有效的医术?是超越时代的见识?还是……对抗魏国的某种奇谋?自己必须在这死寂的黑暗中,绞尽脑汁,从自己有限的知识储备中,挖掘出任何一丝可能被这个时代、被诸葛亮所认可、所需要的“价值”!哪怕只是一线微光!
陈远停止了无意义的捶打,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将那个散发着霉味的窝窝头紧紧攥在手中,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无尽的黑暗,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脑海深处。
生存的本能,如同在冰冷冻土下顽强挣扎的根须,开始向着未知的方向,艰难地、倔强地伸展。愤怒的火焰并未熄灭,只是被强行压入心底,转化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韧的求生意志。
地字三号牢房的暗影,依旧浓重如墨。但在这绝望的囚笼深处,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正于无声处,悄然积蓄着反抗命运的力量。铁链冰冷,心火未熄。活下去,成了此刻唯一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