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溃败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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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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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哭嚎还在山坡上回荡,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山下,魏军阵中陡然响起一声沉闷悠长的号角,如同地狱的丧钟,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嗡——!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不是乌云,是遮天蔽日的箭矢!它们撕裂空气,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如同倾盆的黑色暴雨,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砸向已然混乱不堪的蜀军阵地!密集的撞击声、沉闷的入肉声、凄厉的惨叫声瞬间交织成一片。
“举盾!举…啊!”一个试图组织防线的蜀军都尉,声音戛然而止,被一支重箭贯穿了咽喉,仰面倒下。“娘啊!”一个年轻的士兵抱着头蜷缩在岩石后,被数支箭矢钉死在地。箭雨覆盖之下,本就稀疏的抵抗顷刻间土崩瓦解。侥幸未被射中的士兵,也被这毁灭性的打击彻底摧毁了意志,只剩下本能的恐惧。
但这仅仅是序曲!
山下的魏军步卒方阵动了。他们沉默如山,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如同巨大的黑色铁砧,开始向山坡挤压。刀盾手在前,盾牌紧密相连,形成一道移动的钢铁壁垒,长矛手紧随其后,森冷的长矛从盾牌的间隙中探出,闪烁着嗜血的寒光。更后方,弓箭手仍在持续抛射,压制着任何可能集结的反抗。
与此同时,山坡上方,那些被马谡寄予厚望、作为防御倚仗的山势,此刻却成了蜀军的催命符!魏军早已抢占更高处或侧翼有利位置的部队,开始将巨大的滚木和沉重的礌石推下山坡!
轰隆隆——!巨大的原木裹挟着碎石泥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滚落!它们碾过稀疏的草木,撞碎单薄的拒马,无情地砸进混乱的蜀军人堆中!
“快躲开!滚木!”“啊——!”惨叫声被沉重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的瘆人声响淹没。一个士兵被滚木正面撞中,瞬间化为一滩模糊的血肉;另一个试图躲避的士兵被飞溅的巨石砸断了双腿,倒在血泊中发出非人的惨叫。滚木礌石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条血肉模糊、断肢残骸铺就的死亡之路!
总攻!张郃的致命一击,如同三股绞索,从天空、正面、上方同时勒紧了蜀军的脖子!
缺水的蜀军士兵早已是强弩之末,身体和精神都濒临崩溃。箭雨的覆盖、滚木礌石的碾压、山下魏军钢铁方阵步步紧逼的窒息感……三重打击之下,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被彻底碾碎。
“跑啊——!”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彻底的、歇斯底里的呐喊。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点燃火药桶的火星,整个山坡上的蜀军,彻底炸营了!
建制瓦解,军令成了废纸。士兵们丢盔弃甲,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也压倒了同袍之情。为了挤出一条生路,他们互相推搡、践踏!跌倒的人还来不及爬起,就被后面涌来的人潮踩在脚下,惨叫声被淹没在更巨大的混乱喧嚣中。军官们徒劳地挥舞着佩剑,试图砍杀逃兵维持秩序,却被疯狂的人流裹挟着、冲撞着,甚至被失去理智的士兵推翻在地,瞬间被无数只脚踩踏得不成人形。
地狱!真正的地狱在人间上演!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尘土、汗臭和绝望的气息。视野所及,只有疯狂奔逃的身影、扭曲痛苦的面孔、漫天飞舞的残肢断臂和肆意流淌的鲜血。死亡以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降临,收割着毫无抵抗的生命。
陈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求生欲如同冰与火在他体内交织。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在极端压力下高速运转。
“不能跟着溃兵跑!那是死路!”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战场。山下是铁壁合围的魏军主力,向东向西都是陡峭难行的山岭,唯一的生机,似乎只有向南——沿着来路,向汉中方向突围!历史知识碎片闪过:王平似乎就是收拢残兵,鸣鼓自持,向南撤退才得以保存部分力量!
目标瞬间明确:向南!找到王平的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腥甜和左肩的剧痛,猛地从藏身的尸堆后窜出!他没有盲目跟随溃兵的大流,而是利用现代单兵作战的强悍素养,在混乱中寻找着缝隙和生机。
他像一头矫健又伤痕累累的猎豹,在疯狂的人流边缘穿梭。时而矮身钻过倾倒的车辆残骸,时而利用陡坡的掩护翻滚避开滚落的巨石,时而在两股互相冲撞践踏的溃兵夹缝中惊险穿过。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相对稀疏的区域,那是溃兵洪流边缘,靠近山脊线的位置。
手中的环首刀成了他唯一的倚仗。一个面目狰狞、完全失去理智的蜀军溃兵嚎叫着向他撞来,试图抢夺他腰间那个干瘪的水囊。陈远眼神一冷,身体微侧,避开冲撞的同时,刀柄狠狠砸在对方的后颈。溃兵闷哼一声软倒在地,瞬间被后面涌来的人潮淹没。另一个魏军的散兵游勇(脱离大部队抢掠的)发现了他这个落单的目标,狞笑着挥刀砍来。陈远不退反进,一个迅猛的贴地前滚翻,刀锋精准地划过对方毫无防护的脚踝!魏兵惨叫着倒地,被后续的溃兵踩踏而过。
每一次格挡、闪避、反击都消耗着巨大的体力,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不断崩裂,温热的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干渴像火焰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肺叶,视线开始出现阵阵模糊的黑斑。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和对生的渴望,硬是在这片血肉磨盘中劈开一条血路!
就在他奋力向南突进,翻过一道乱石嶙峋的山梁时,视线豁然开朗,同时也看到了令他心头一紧的一幕。
下方不远处,靠近山脊另一侧稍平缓的地带,一小队人马正陷入重围!大约二三十名精锐的蜀军亲卫,簇拥着中间那个穿着文士长袍、此刻却狼狈不堪的身影——正是马谡!
他们显然是想趁乱向南突围。但这支小小的队伍,在混乱的战场上如同黑夜中的火把,格外显眼。一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魏军百人队,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精准地包抄过来,死死咬住了他们!这队魏军明显是精锐中的精锐,甲胄更精良,配合更默契,眼神冷酷嗜血。
“保护参军!”一名亲卫队长嘶吼着,带着几名悍卒迎头冲上,试图撕开一个缺口。“杀!”魏军什长一声令下,前排刀盾手瞬间顶盾,长矛如毒蛇般从盾隙刺出!噗嗤!噗嗤!冲在最前的两名蜀军亲卫瞬间被数支长矛洞穿!后面的魏军刀手趁机扑上,刀光闪过,残肢横飞!蜀军亲卫虽然悍勇,但人数劣势太大,又缺乏统一指挥,在魏军严密的阵型和高效的杀戮下,如同被投入绞肉机,迅速减员!
马谡被两名亲兵死死护在中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早没了之前的慷慨激昂,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他手中的佩剑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华丽的文士袍被荆棘划破,沾满泥污和血点。一名亲兵猛地将他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支呼啸而来的冷箭!
“参军快走!”仅存的几名亲兵发出绝望的呐喊,用身体组成最后一道人墙,死死挡住魏军如潮的攻势。但这道单薄的防线在魏军精锐的冲击下,如同纸糊般脆弱。
“挡我者死!”魏军什长狞笑着,一刀劈翻最后一名挡路的蜀军亲卫,染血的刀锋直指被扑倒在地、暴露出来的马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一块巨大的、因连日战斗和大量人员踩踏而松动的山岩,从上方陡峭的山坡上轰然滚落!它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恰好砸在魏军什长和几名冲在最前的魏兵与马谡之间!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魏军什长反应极快,惊骇之下猛地向后跃开,但也被飞溅的石块砸中肩甲,闷哼一声。他身后的几名魏兵则没那么幸运,被滚落的巨石边缘擦中,顿时骨断筋折,惨叫着滚下山坡。
烟尘稍散,混乱中,只见马谡倒伏在地,一动不动。他离落点实在太近!一块拳头大小的飞石,裹挟着巨大的动能,狠狠砸中了他的右侧太阳穴和后脑!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散乱的黑发和半边脸颊,他连一声惨叫都未及发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瘫软下去。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涣散,似乎还残留着最后的惊骇与不解。
“参军!”仅存的两名被冲击波掀翻的亲兵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着想要爬过去。但魏军什长已经反应过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和血迹,眼中凶光毕露:“目标已毙!杀光残敌!”他不再看地上生死不知的马谡,指挥着剩下的魏军,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两名绝望的亲兵。
陈远藏身在十几步外的一块巨石后,目睹了这惨烈而讽刺的一幕。历史在这一刻,似乎与他微弱的记忆产生了偏差——马谡没有死于军法,而是倒在了溃败的乱军之中,被一块象征着他“居高临下”战略的山岩所重创!他心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冰冷的确认:主将已失,最后的抵抗核心崩溃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鲜血和烟尘笼罩的杀戮场,以及马谡倒伏在乱石和尸骸间的身影,不再犹豫。趁着魏军注意力被那两名亲兵吸引的瞬间,他猛地转身,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沿着山脊线更陡峭、更隐蔽的南侧,朝着王平可能撤退的方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连滚带爬地冲了下去!
身后,是彻底沸腾、吞噬一切的溃败洪流。前方,是未知的、布满荆棘的渺茫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