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办公室的门轻声合上，周毅回到自己的工位，脑中却仍在回响着白冰刚才那个看似随意的问询。
    “刚才那个送餐员，他接到东西后，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
    以及最后那句清晰的指令：“下次那家餐厅的订餐，换个人送。”
    周毅跟随白冰多年，早已练就了从老板最简洁的指令和最细微的语气变化中捕捉真实意图的本事。白冰绝不是那种会关心一个外卖员情绪的人。他吩咐“换人送”，明显是要杜绝这个送餐员再次出现在视野里，这是一种排除干扰的惯常操作。
    但既然要排除，为什么又多问了一句对方的反应？
    这看似矛盾的行为，让周毅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白总对那个叫江雨航的送餐员，似乎有那么一点……过于在意了？尽管这种在意被包裹在极度冷漠和理性的外壳之下。
    对于周毅来说，老板的每一个未明说的想法，都是他需要提前研判和准备的潜在工作项。了解老板可能关注的人或事，是他的职责所在，哪怕老板本人可能都未曾清晰意识到这种关注。
    他沉吟片刻，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楼下前台。
    “我是周毅。下午送来”珑府”餐厅外卖的那位骑手，平台注册信息应该还在登记簿上，把他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发给我一份。”他的语气平静如常，听不出任何特别的目的。
    “好的，周助理，马上给您发过去。”前台小姐没有任何疑问，立刻执行。总裁首席助理的要求，在这栋大楼里几乎拥有最高优先级。
    很快，江雨航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出现在了周毅的工作平板上。
    周毅看着那个简单的名字和号码，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了几下。直接去查一个外卖员的底细，似乎有些小题大做，甚至逾越。但他有一种直觉，了解这个可能让白总产生了一丝“好奇”的人，或许并非多余。
    他动用了一点私人关系，联系了那家外卖平台某个区域的管理人员。以了解合作配送情况、优化高端客户配送体验为名，旁敲侧击地查询了一下这个骑手的基本信息。
    信息很快反馈回来，简单而清晰：江雨航，男，22岁。家庭住址显示在城西的老旧居民区。平台注册时间不长，但好评率很高，无投诉记录。背景干净，就是一个为生活奔波挣扎的普通年轻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档案里有一条最近的备注：因个人原因导致重大餐损一次，已按平台规定处理。
    重大餐损？周毅立刻联想到了雨夜那次碰撞和毁掉的外卖。时间对得上。
    所以，那晚之后，这个年轻人不仅受了伤，修了车，还承担了平台的处罚。
    而白总这边，已经用保险处理了维修费用，单方面宣告了结。
    周毅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他几乎能拼凑出整件事的轮廓：一个生活拮据的年轻人，意外撞了豪车，面临巨额赔偿，惶恐不安；而车主却轻描淡写地免除了他的债务。对于车主而言，这是效率至上；但对于那个年轻人来说，这种“恩赐”或许夹杂着难以言说的屈辱和巨大的心理压力。
    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今天对方接到那个宣告“了结”的信封时，露出的不是欣喜，而是怔愣和一种近乎失落的复杂表情。
    那不是他预期中底层劳动者该有的反应。那个年轻人，似乎比想象中更……敏感一些？或者说，自尊心更强一些？
    周毅将这些信息在脑中过了一遍，整理成几条简洁的要点。他不需要向白冰汇报这些，除非白冰主动问起。但他的工作就是如此，提前准备好一切老板可能需要的背景信息，无论老板最终是否会用上。
    他将江雨航的基本信息加密存档，标注为“低优先级关联信息”。
    做完这一切，他像处理完任何一件普通公务一样，将其暂时搁置，重新投入到纷繁复杂的日程安排和邮件处理中。
    只是，那个在雨夜里狼狈摔倒、在大堂中怔然无措的年轻身影，在他心里也留下了一个比预期稍深一点的印记。无关同情，只是一种职业性的、对“变量”的评估。
    这个变量，目前看来微不足道，似乎也不会再掀起什么波澜。
    周毅看了一眼总裁办公室紧闭的门，心想：白总应该很快就会彻底忘记这个人了吧。
    他低头，开始起草一份关于下午会议纪要的邮件，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思绪已经完全回到了冰芯资本的核心业务上。
    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名字和与之相关的短暂插曲，被妥善地收纳进记忆的某个角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