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褪色的长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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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砚是被巡逻警察叫醒的。
凌晨的天桥风很大,她蜷缩在栏杆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红布包,长命锁的棱角硌得肋骨生疼。警察用手电筒照她的脸时,她还在做梦,梦见江熠在海边朝她挥手,浪花朵朵拍打着沙滩,像无数枚生锈的硬币在闪光。
“小姑娘,这么晚不回家?”警察的声音裹着寒气,“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林砚摇摇头,把脸埋进膝盖。背包里的画夹露出来,封面被露水打湿,晕开一块深色的印子,像片没干的泪痕。
她最终还是回了家。
推开门时,客厅里一片狼藉,玻璃杯的碎片还散在地上,母亲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头发凌乱地铺在靠垫上,嘴角挂着未干的泪痕。林砚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像块失了温度的玉。
“念念?”母亲突然睁开眼,眼神浑浊得像蒙了层灰,“你没走?”
林砚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母亲突然抱住她,哭声像漏了风的风箱:“妈错了……妈不该逼你……”
林砚的肩膀被她哭湿了一大片,长命锁隔着布料硌着胸口,钝钝的疼。她想起江熠把红布包塞进她手里时的样子,想起他说“能保平安”,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那天之后,林砚像变了个人。
她不再躲在画室里画画,不再对着苏晚的空座位发呆,甚至主动给父亲打了电话,说“有空回家吃顿饭吧”。父亲在电话那头愣了很久,说“好”,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老师找她谈过一次话,在办公室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想通了?”陈老师递给她一杯温水,“不去海边了?”
林砚捧着水杯,指尖的温度慢慢渗进来:“想去,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我想先学会自己走。”她看着窗外的梧桐叶,“以前总想着逃,现在觉得,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陈老师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朵绽开的花:“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
林砚从画夹里翻出张速写,是陈老师站在讲台上的样子,粉笔灰落在她的肩膀上,像落了场小雪。“给您的。”
陈老师接过去,看着画笑出了声:“画得真好,比我本人好看多了。”
离开办公室时,林砚在走廊里看到了苏晚的空位。阳光落在桌面上,空荡荡的,像片被遗忘的海。她走过去,轻轻放下颗橘子糖,糖纸是新的,在光线下闪着亮。
工地的铁皮房她再也没去过。但林砚会绕到游戏厅后面的小巷,把攒下来的零钱塞进墙缝里——她问过看门大爷,说江熠走的那天,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工头,说“帮我给那个送绿豆汤的女生”。
墙缝里的钱越塞越多,像座小小的银山。林砚每次放钱时,都会带上那枚长命锁,用红布擦得干干净净,再小心翼翼地揣回口袋。
秋意渐浓时,林砚收到了一封来自南方的信。信封上的字迹很潦草,邮票是海边的风景,和苏晚寄来的那张很像。
她的心猛地一跳,指尖在信封上反复摩挲,像在摸那枚生锈的硬币。
信是江熠写的,只有短短几行:
“我到海边了,浪很大,风真的很咸。
找到份修船的活,老板说我手艺不错。
你说的对,有些路该自己走,但我还是会等你。
附上枚贝壳,像不像你画里的月亮?”
信封里果然有枚贝壳,白色的,边缘有点缺口,内侧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对着光看,真的像轮弯弯的月亮。
林砚把贝壳放在画夹里,和苏晚的信、陈老师的速写放在一起。她翻开新的一页,开始画海边的月亮,画修船的少年,画一枚生锈的硬币躺在沙滩上,被浪冲刷着,却始终亮着点光。
画到一半时,林砚的笔尖顿住了。她想起天桥上那列远去的火车,想起江熠说“多久都等”,突然觉得,有些等待或许不是浪费,而是为了更好的出发。
她从口袋里摸出长命锁,红布已经被磨得发亮。银锁上的“平安”二字虽然模糊,却像有温度似的,烫得掌心发暖。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有人在轻轻说“等你”。林砚握紧长命锁,在画纸上添了艘小小的船,正朝着月亮的方向驶去,船帆上,画着枚小小的硬币,闪着永不褪色的光。